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


    雞子般的太陽懸掛於空中。


    一隊鐵甲護衛,護持著五輛馬車,緩緩向獵林而去。


    她們左右張望,警惕的環視四周所有風吹草動。


    雖然在鹹陽城外,沒人膽敢攔截她們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們保護的可是大秦未來的王,以及太後。


    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車輦內。


    臻忠,欲言又止。


    一張病態的臉上,滿是糾結。


    巴清在趙姬左側,正襟危坐。


    低著頭。


    而嬴政則坐在右側,手捧著不知是何竹簡,細細觀看。


    場麵些壓抑,以及說不出來的尷尬。


    趙姬主動打破這尷尬的局麵,“政兒,知你好學,但凡事得講究張弛有度。勞逸結合。”


    不等趙姬多說,嬴政放下手中竹簡。


    先是瞥了巴清一眼。


    眉宇淡然卻內藏疑惑。


    莫非父親讓我出來,隻是為了介紹此人給我?


    這是要安排此人,來當政的丈夫?


    說實話,對於嬴政此時的心態而言。


    她雖然尊敬趙姬。


    但對於趙姬的安排,她已經有了逆反,抵觸的情緒。


    甚至於厭惡。


    隻是礙於她需要依靠趙姬。


    至少在未正式登基之前,需要依靠趙姬。


    故而處處順從。


    嬴政對趙姬開口道:“父親教訓的是。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豈能掃了興致。隻是孩兒昨夜讀到精妙之處,實在難舍。”


    她對趙姬拱手一拜,“還望父親見諒。”


    父親?!


    聽到嬴政的話。


    巴清微微抬起頭。


    見一名儀態威儀,頭戴冕冠的清秀少女,正對趙姬行禮。


    心裏驚訝。


    這應該就是大秦未來的王,嬴政。


    未曾想會以此等方式會麵。


    自從坐到趙姬的車輦上。


    他便一直低著頭。


    不僅是因為擔心失禮,還因為直視趙姬有可能被看穿心思。


    故而當一個鵪鶉。


    嬴政上車攆時,雖有察覺,但未細想。


    如今才反應過來。


    公子政就坐在對麵。


    巴清連忙行禮道:“小人不知公子尊麵,失了禮數,請公子政責罰。”


    這聲音,倒是吸引了趙姬與嬴政的注意。


    趙姬似是打趣道:“若是你一直低頭,興許政兒還不會責罰你。”


    “父親說笑了。所謂不知者,無罪也。”嬴政雖笑,語氣卻帶著漠視。


    巴清小聲說道:“王妃,小人乃鄉間農夫,雖有些家財,但無膽。自然不敢仰視王妃與公子威儀。”


    “一如既往的奉承。”趙姬一笑,旋即看向嬴政,“之前聽你言,讀到精妙之處,實在難舍。孤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精妙,讓政兒難以放下。不如訴之於口,讓諸位聽聽。”


    嬴政眼眸似是有閃光,朗聲道:“商君論帝道,王道,伯道。”


    趙姬來了興趣。


    “何為帝道?”


    “奉行黃老之說,帝無為而治,順應民意。”


    帝道與後世的帝王之術,或者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有區別。


    真正的帝道,源自黃帝與老子之說。


    也被統稱為黃老之說。


    帝道,其實並不是單指一個人。


    而是一種絕對的,類似於烏托邦的淨土。


    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汰。


    就如同五帝一樣,實行禪讓製。


    例如舜禪讓於禹。


    誰有能力,誰就領導。


    沒有絕對的管理者。


    也沒有例如衙役之類的執法者。


    帝遇事,與臣商,亦與民商。


    大家互相商量,心往一塊使,勁往一處用。


    開辟一個天下為公,沒有私欲的烏托邦世界。


    這便是帝道。


    商鞅第一次麵見秦孝公時,便向秦孝公推薦帝道。


    結果被秦孝公當眾趕走。


    對於帝道,有些可以借用。


    但要完全遵守,趙姬絕對會嗤之以鼻。


    民尚未開智。


    不通治理,不精國事,不曉天地。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若讓民治,隻會分裂,再分裂,最後一團糟。


    永遠都不要指望所有人都同意一個觀點。


    也不要認為所有人都擁有正常人的認知與智商。


    或許有帝道實現的時候。


    但絕非是現在。


    趙姬看向嬴政,“何為王道?”


    “王道奉行儒家學說,以仁德,禮製治世。”


    滅亡的周朝奉行的就是王道。


    有嚴苛的階級劃分。


    王之子為王。


    君侯之子為君侯。


    王為核心。


    士族公卿為臣輔之。


    構建道德框架。


    以禮樂文化作為核心約束所有人。


    讓所有人必須遵守這套框架。


    這便是周禮。


    君有君禮。


    臣有臣禮。


    民有民禮。


    後來因此衍變出三綱五常,四端五倫,四維八德。


    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五常:仁、義、禮、智、信。


    四端: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四維:禮、義、廉、恥。


    八德: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以此治世,便是王道。


    王道有好有壞,各有看法。


    對於道德框架,趙姬覺得很不錯,可以奉行下去。


    但階級固化,勢必會引起抗爭。


    再者,一味的用仁德來約束自身。


    麵對不仁之士時,難免會吃虧。


    比如誰也沒想到,有個孫子提出兵者,詭道也的理念。


    徹底改變了戰爭。


    已經改變了很多人的三觀。


    再者,奉行周禮的周朝下場,就擺在眼前。


    在道德觀念根深蒂固的曾經。


    照樣有子殺父,父殺子,篡權奪位的例子。


    這一理念,適合聖德明主,而不適合弱者。


    若是王室衰弱,君王無能,朝綱必將大亂。


    到時架空王室,禍亂朝綱,群雄逐鹿的局麵,終會上演。


    例如漢!


    就如同周的輪迴。


    隻是有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統一的思想。


    還有一個致命缺陷。


    那就是官員,爵位製度鬆散與漏洞太多。


    再加上階級固化。


    後來者若是立功,隻能另外冊封。


    結果就是製度臃腫,


    各種各樣的官員,管著同一件事。


    有爵位者遍地都是,蠶食普通人的生存空間。


    商鞅向秦孝王闡述王道時,被秦孝王再次趕走。


    趙姬聽後,繼續詢問,“何為伯道?”


    “伯道,與帝道有異。帝道乃順應民心,伯道則逆民情。”


    伯道,便是霸道。


    商鞅曾言:民隻顧眼前之樂,不顧國家生死,並且樂在其中。


    但王不行。


    可難就難在民與王的思想不一致。


    哪怕改變的再多,讓民各自做自己本分的事,難道是民樂意看到的?


    不如穩定內部,對外強勢。


    國不富,不能發動戰爭。


    軍隊不強,不足以打擊敵人。


    要想國富,唯有種田。


    要想軍隊強盛,必須勸民英勇作戰,以封賞引誘,讓民趨之若鶩。


    再以重罰威脅,讓百姓知曉什麽是害怕。


    重賞加上重罰,隻要實施下去。


    必定令行禁止。


    這樣做,秦國不可能不強大。


    這便是商鞅給秦孝公闡述的伯道(霸道)


    當伯道論說完,秦孝公便拜商鞅為相,開始了改革。


    霸道,無非是對內和對外同樣強硬。


    在趙姬看來,所謂的霸道利於稱霸,而不利於治。


    霸道成功的關鍵在於外部壓力。


    可一旦外部沒了壓力,也就是沒了敵人。


    對外的拳頭,就會打在自己身上。


    內部也會因苛責的律法而被引爆。


    就如同在懸崖上走鋼絲。


    隨時就會粉身碎骨。


    趙姬麵色平靜的詢問嬴政,“政兒覺得帝道,王道,伯道,哪一個適合你?”


    這三種道不能說全錯,但都有缺陷。


    無論嬴政選哪一種,趙姬都會感覺到失望。


    “帝道過於幻想,不可為之。王道受掣,政嗤之以鼻。至於伯道……。”


    贏政沉吟了一會。


    趙姬在案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緊。


    除了臻忠如坐針氈外,其他人的視線都放在了贏政身上。


    嬴政接下來的話,很有可能會改變秦國的未來走向。


    良久,嬴政開口道:“伯道是好,可正如父親所說,不利於治。”


    趙姬在桌子下的拳頭,緩緩鬆開,一臉笑容,“帝道,王道,伯道,政兒皆棄之不用,那不知政兒當以何道立足於世?”


    嬴政語氣平淡,“黃老開創帝道,天下便有了帝道。周王開創王道,天下便有了王道。商君論述伯道,這天下便多了一個伯道。


    商君言:夫琴瑟不合,必改弦而更張。政不更張,不可為治。”


    琴瑟不合鳴,就改動琴弦。


    不進行改革,就無法治理。


    嬴政聲雖輕,但如同春雷,在眾人心中炸響,“先者無政之道也,政便創自身之道。其道當蓋三皇,過五帝。政之道,當為蓋過三皇五帝之道。”


    她喃喃自語,“皇帝……皇帝……此詞甚好。政之道,當為皇帝之道也!政開創皇帝之道,天下便有了政之道也!”


    鴉雀無聲。


    車輦內,落針可聞。


    片刻之後,車輦停下。


    車輦外,響起宦官之聲,“王妃,公子。我等已經到了獵林。”


    宦官之聲,喚醒眾人。


    趙姬麵露笑容,“吾兒大有誌氣,不過光說無用,得看你能否做到。”


    巴清此時看嬴政的眼神都變了。


    這是何等的豪邁與氣魄。


    若天下無我之道。


    我便開創自身之道。


    這天下,便有了我的道。


    若非身份卑微,巴清真想與其結交一二。


    嬴政是有氣魄之人。


    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以男子之身,在商海沉浮,何嚐不是在走自身之道。


    嬴政倒是依舊平淡,“多謝父親誇讚。”


    臻忠則傻乎乎的盯著車簾。


    似乎很想下去。


    “臻忠,見你坐立難安,可否是坐不慣車攆?”


    見趙姬問話,臻忠將頭轉了過來。


    那張蒼白的臉,此時更加蒼白。


    無精打采的模樣,就如同被霜打過的茄子。


    她委屈巴巴的說道:“趙叔,我坐這個,左搖右晃。肚子內吃的肉都活了過來……。”


    臻忠拍了拍小腹左側,“一會跑到這。”


    又拍了拍右側,“一會又跑到這。”


    她指了指喉嚨,“現在堵在了這。”


    巴清見此人傻乎乎的,有些不解。


    究竟是何人,竟敢對王妃如不敬。


    “你該不會要吐了吧。”趙姬趕緊擺手,“政兒,你且帶她下去。莫要髒了車。孤最聞不得那味。”


    嬴政自幼跟在趙姬身側。


    自然知曉趙姬喜香,最厭惡汙穢之氣。


    她對趙姬拱手,“諾。”


    隨後帶著臻忠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臻忠便捂著嘴巴。


    嬴政唿道:“去遠些,去遠些。若是讓你母親知道,你吐在我父之側,定然要打你。”


    臻忠嗚嗚了兩句,一頭紮入樹林,沒了蹤跡。


    車攆內。


    趙姬笑問巴清,“我兒如何?”


    巴清俯首,“人中龍鳳,雄主之姿。”


    “可是奉承之語?”


    “絕無半句假話。”


    巴清越來越摸不清趙姬問這個作甚。


    總不能打算將他介紹給嬴政吧。


    論身份,他商賈賤人。


    論家世,他雖然略有小財,但已經成過家。


    所以,巴清絲毫沒有往那處去想。


    他不是一個白日做夢的人。


    巴清等待趙姬的下一句話,打算揣測一下趙姬的意思。


    卻未想,趙姬沒了後文。


    在宦官的攙扶下,出了車攆。


    巴清連忙跟在後麵。


    剛下馬車沒多久。


    一名騎著白馬的女子,騎馬來到近前。


    女子三十左右,麵容俊俏,英姿颯爽。


    身著墨黑獸頭鎧,火紅披風隨風飄蕩。


    腰負長劍,弓藏於馬鞍。


    來到趙姬麵前,女子勒住馬,“需要我載一程?”


    趙姬走到白馬前,拍了拍馬的脖子,“不了,走上幾步應該就到了。你哪來的白馬?”


    “臻馬送的,她知我忘不了那匹戰死的馬兒。”


    “馬是好馬,可惜跟錯了人。不能在疆場馳騁。”


    趙勳也是如此。


    馬背上的趙勳,翻身下馬,“有吃有喝,趕它走都不願意走嘞。”


    “是匹好馬。”趙姬轉頭看向趙勳,“多年未曾操練,不知將軍武藝是否退步?”


    “若再來隻老虎。”趙勳做出彎弓搭箭狀,“我亦能殺之。”


    “好。”趙姬朝著嬴政招了招手,“政兒,你且與趙將軍比試一番,誰嬴了,誰就有獎賞。”


    “獎賞是何物?”趙勳奇怪道。


    “這豈能先說?去去去。速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在女尊戰國,目標:大秦帝太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鹹菜配雞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鹹菜配雞蛋並收藏人在女尊戰國,目標:大秦帝太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