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宮內。


    百官朝著坐在王位的嬴政行禮,“臣等拜見公子。”


    雖然現在嬴子楚死了。


    但需要為嬴子楚守喪一年。


    而後才能繼承王位。


    守喪一年並不是守個365天。


    而是到年末。


    到了下一年的年初,從秦莊襄王紀年,過渡到秦王政元年。


    嬴政才能登基為王。


    未登基前,依舊隻稱唿公子。


    當然,也有人稱唿大王。


    但在正式場合,尤其是上朝的時候。


    百官是不能壞了規矩。


    嬴政揮手,“百官免禮!”


    百官起身。


    沒等宦官說話,呂不韋當即站了出來,“啟稟公子,臣有諫。”


    “言。”


    “臣想請公子觀一物。”


    “何物?”


    呂不韋拍了拍手。


    門外有位將領,雙手端著木盤走了進來。


    木盤上,似乎有一物被紅布蓋著。


    看那形狀,似乎是個人頭。


    嬴政微微蹙眉。


    但沒有出聲。


    呂不韋走到木盤,“臣想請公子觀之物。”


    她拉開紅布。


    一顆人頭,顯露在眾人麵前。


    人頭有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發絲淩亂,雙眼緊閉。


    看樣子,並不是什麽權貴人。


    嬴政看了呂不韋一眼。


    眼神中帶著疑惑。


    “這是?”她沉聲道:“莫非文信侯以此頭,來試政的膽量?”


    “自然不是。”呂不韋手指頭顱,“此首乃是亂賊之首。”


    “亂賊之首?”嬴政笑了兩聲,“文信侯這是想要請功?不過,區區亂賊,怕是不足以彰顯你之武勇。”


    眾人頓時一笑。


    一個手中掌握秦國百分之六十兵力的主帥。


    拿一兩個亂賊的頭顱,就想要來請功。


    就像是大象踩螞蟻,還得意洋洋,炫耀殺了多少螞蟻。


    這樣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昌文君冷哼一聲,“如今,文信侯殺了一兩個毛賊,也要朝公子要封賞嗎?若人人如此,怕國庫有多少錢財,也不夠拿出去賞賜。”


    昌平君笑嗬嗬的開口道:“昌文君也必如此說。些許毛賊也算是功績。”


    她看向呂不韋,“想必文信侯也是廢了一番功夫,才殺了此賊。”


    昌平君詢問呂不韋道:“是吧,文信侯。”


    呂不韋淡漠的看了兩人一眼。


    這兩人,自從羋宸死後,便一直針對她。


    如今更是明裏暗裏貶低。


    要不是一些原因,不想對這兩人動手。


    以這兩人瘋狂作死的行為,她一定會滿足這兩人想死的願望。


    然而呂不韋不知道的是。


    針對她,並不是因為楚係勢力與她之前的仇怨。


    還因為要在嬴政麵前,彰顯自身以及楚係勢力的作用。


    自從羋宸死後,兩人就一直在想,嬴政為什麽要饒過楚係勢力成員。


    難道僅僅是為了穩固朝堂的局勢嗎?


    或許現在的確是這樣。


    但以後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楚係勢力的衰敗,已經成了必然的趨勢。


    現在,嬴政為了朝堂穩固,會保住她們。


    但如果以後,楚係勢力衰敗。


    或者嬴政找到了可以替代她們的人。


    她們又該何去何從?


    難道等死嗎?


    沒人想死。


    昌文君,昌平君,乃至所有楚係勢力成員都不想死。


    那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成為嬴政的寵臣。


    嬴政要她們咬誰,她們就咬誰。


    如今朝堂局勢很明朗。


    趙係和呂係把控著朝堂。


    嬴政若想徹底掌控秦國朝堂。


    不可避免的要打壓呂係與趙係。


    將呂係與趙係手中的權力,全部收迴來。


    可趙係與嬴政之間,有著莫名的聯係。


    甚至有些事情,嬴政需要趙係勢力的支持。


    所以,趙係是絕對不能動的。


    她們隻能將目光投到了呂不韋的身上。


    針對呂不韋,不僅能彰顯出楚係勢力的忠勇,還能顯示楚係勢力的能力。


    以後就算嬴政找到了楚係勢力到的替代品。


    也不會想著卸磨殺驢。


    最關鍵的是,對付呂不韋,還能出幾口心中的惡氣。


    至於會不會把呂不韋逼急了。


    昌平君與昌文君倒是不太擔心。


    甚至還想著讓呂不韋氣急敗壞的殺上幾個人。


    隻要呂不韋氣急敗壞到殺人。


    那楚係也就沒必要擔心嬴政會卸磨殺驢了。


    一個敢於正麵硬剛呂係勢力,甚至不計後果的撕咬呂不韋的楚係。


    想必嬴政不會拒絕接納這樣的楚係。


    取得嬴政的信任以及保住性命是第一步。


    第二步則是重振楚係的光輝。


    嬴政被昌平君與昌文君的話給逗笑了。


    考慮朝堂上需要嚴肅。


    她輕咳一聲,聲音放緩,“當真如昌文君,昌平君所說那般?”


    嬴政手指下方首級,“拿此首級,是為了向政請功?”


    她收迴手,“那麽,文信侯,你想要政賞賜你些什麽?”


    “公子,此首並非賊首。臣也沒淪落到需要幾顆人頭來加官進爵。”


    說這話的時候,呂不韋朝著昌平君,昌文君,甚至臻馬的脖子看去。


    昌文君和昌平君倒沒感覺到什麽。


    一直看戲的臻馬,突然發現呂不韋的視線放到了她身上。


    頓時一愣。


    而後毫不示弱的瞪了迴去。


    呂不韋收迴視線,對著嬴政行禮,“難道公子不想知,此首是何人首級?”


    嬴政臉上顯露出疑惑。


    臻馬此時開口道:“是何人首級,直說便是,賣甚關子?難不成文信侯將這當成了市集?如售賣貨物般,先讓我等猜上半天,而後才告訴我等?”


    昌文君與昌平君看向臻馬。


    三人相視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溝通著什麽。


    隨即,三人同時一樂。


    隻要針對呂不韋,咱們就是好朋友。


    至於之前的仇恨。


    放不下仇恨的,也不會活到現在。


    也不能說是放下。


    隻是沒必要因些許仇恨,同時得罪呂係與趙係。


    呂係和趙係聯合,楚係全盛時期都沒幹過。


    更別說現在的楚係了。


    唯有拉一批,打一批。


    分化趙係與呂係。


    才能有可趁之機。


    而最好的合作對象,無疑是同樣聽命於嬴政的趙係。


    聽著趙係與楚係成員壓低的嘲笑聲,呂不韋大有他強任他強的架勢。


    “既然諸位有些不耐煩,那我便直說了。”呂不韋手指首級,“此乃韓人之首!想要活下去的韓人首級!”


    “韓人首級?”嬴政眼皮一跳,“文信侯怕是說錯了吧。如今這天下哪有什麽韓人?隻有秦人。”


    “臣沒說錯。”呂不韋朝著嬴政拱手,“這的確是韓人首級。公子可知,臣為何稱韓首而非秦首?”


    “文信侯有話直言。”嬴政的臉色瞬間嚴肅了起來,“勿要拐彎抹角。”


    “秦韓一戰,王妃曾讓人前往韓國,承諾給那些陷入戰亂之人,一口吃的。而她們要做的,便是為秦國開鑿河道。並且還言,秦韓一戰,若秦勝,她們便是秦人,保證一視同仁。不知臣消息是否有誤?”


    “的確如此。”嬴政點了點頭,“父親心憂百姓,派遣卓子央去做此事。並且還教導政,要將既然韓國版圖已歸秦所有,那麽原本韓國的百姓,也就是我大秦子民,當多加關懷才是。之前父親還跟政商量,待政登基即位,便讓那些百姓迴去春耕開墾,還打算免除其三年稅收。以興百姓之生計。”


    眾臣聽到著話,當即朝著嬴政行禮,“公子政仁德,王妃仁德。”


    唯有一人沒有行禮,那就是呂不韋。


    呂不韋冷聲說道:“有些話既然說了,那也得言而有信。”


    嬴政眉毛一皺,“何意?”


    “據臣所知,韓人自來了秦國,便被人當做牲口一樣使喚!”呂不韋抬高幾分音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每日還要辛勤勞作,監官更是非打即罵!這難道就是所謂的…。”


    呂不韋盯著嬴政,一字一頓,“一視同仁?!”


    她環視眾臣,“試問我大秦,何曾這樣對待過子民!!!”


    眾臣朝著嬴政看去。


    嬴政麵無表情。


    但誰都知道,現在的嬴政一定壓著怒火。


    宣文君,宣平君不說話了。


    咬歸咬,但是度得把握好。


    不能瞎咬,也不能亂咬。


    這明顯就是呂不韋準備對付趙姬。


    剛剛那一番話。


    就好像在羞辱趙姬以及嬴政。


    楚係勢力沒必要插手。


    臻馬臉色慘白。


    這件事,是卓子央負責。


    和她沒有半錢幹係。


    但可以預料的是,如果呂不韋這話是真的。


    而不是信口雌黃。


    那麽趙主會是何等的憤怒!


    臻馬咽了咽嗓子。


    她承認自己手底下不幹淨。


    手下的人,也有不幹淨的。


    就怕趙主震怒,來個大徹查。


    如果運氣不好,手下人有涉及這件事。


    恐怕…。


    臻馬咽了咽嗓子,突然感覺領口頗緊,箍的她仿佛喘不過氣。


    卓子央,卓子央。你害苦我也!


    臻馬當即大聲說道:“胡說八道!呂不韋定是你胡說八道。王妃愛民如子,怎會如此對待百姓?!”


    “閉嘴。”嬴政俯視臻馬,聲音冰冷。


    臻馬當即不敢說話,隻是憤恨的看向呂不韋。


    “文信侯,究竟怎麽迴事?”


    嬴政也不太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讓士卒送的物資,基本都是花趙姬的錢。


    而且也看過成批裝滿貨物的馬車,運出了鹹陽。


    如果呂不韋說的是真的,那些馬車去了哪裏?


    又為何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


    呂不韋將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嬴政。


    說來也巧。


    原本運輸衣物和糧食的百人將是打算直接找嬴政的。


    卻被她的門客撞見。


    門客聽聞此事,感歎那位自裁者乃真義士,當即將那百人將,引薦給她。


    她聽聞此事後,也是不信。


    畢竟趙姬沒必要做出這等齷齪之事。


    當即派人去查。


    這不查不要緊,一查才知道。


    這並非個例。


    而是數起。


    並且皆引發了暴動。


    隻是那些挨餓受凍的韓人,哪裏是秦卒的對手。


    紛紛被鎮壓了下來。


    暴亂的消息,也被有心人按了下去。


    好不容易抓住了趙姬的錯誤,呂不韋哪裏還能按耐得住。


    於是乎,便發生了剛剛的一幕。


    聽完呂不韋的訴說,嬴政麵色陰沉。


    她開口對呂不韋說道:“既然你說那百人將,帶著人前來尋政。如今,人在何處?”


    “人就在殿外等候。”


    “讓她們進來見政。”


    不多時,嬴政之前派遣送物資的百人將,與幾名青壯女子步入大殿。


    嬴政也不廢話,詢問事情的始末。


    百人將將所有事情,娓娓道來。


    與呂不韋說的一字不差。


    詢問那幾名青壯女子,得出的也是這個迴答。


    嬴政的臉色越發平靜。


    就如同毫無波瀾的海麵。


    但內部卻掀起滾滾暗流。


    一股殺意,堵在心口。


    這事情,哪裏還看不明白。


    有小人為了利益,克扣了父親給予那些難民的糧食與衣物。


    這些人,當真可恨!


    不殺,不足以平心中之氣。


    見嬴政麵色如常,百人將似乎擔心嬴政不相信,賭咒發誓道:“末將之言,無半分虛假。若有半分假話,我一家老小皆可削首,供公子把玩!”


    那幾名青壯也跟著發誓。


    “政知道了。五日,必給爾等答複。”嬴政看了一眼木托盤上的首級,“此人叫何名?”


    “不知。”那幾名青壯搖了搖頭。


    雖然跟著那個女人謀反,但隻是為的一口吃的。


    哪裏會問領頭的人,叫做何名。


    “為此義士雕刻一副身子,以君侯之禮安葬。若有老小,接到鹹陽贍養。”嬴政手指百人將,“此事就交給你。”


    百人將低下頭,“諾。”


    嬴政又看向那幾名原本是韓人的青壯,“政乃秦國之君主。你等信政,政必不辜負你等。無論是何處,何地之人,隻要站在我大秦的領土,便是政的子民!政向爾等保證,必給爾等一個公道。”


    那幾名青壯女子當即跪倒,“我等多謝大王。”


    朝會在凝重的氣氛下散去。


    嬴政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趙姬。


    因為她知道,會有人將消息告訴趙姬。


    而她,之隻需要等待最後結果就可以了。


    如果去找,反而讓趙姬在她這個女兒麵前丟了顏麵。


    正如嬴政所想那般。


    臻馬一下朝,便火急火燎趕往趙姬寢宮。


    聽宦官說,趙姬在花園裏釣魚。


    她又馬不停蹄的趕往花園。


    跑了一路,但身上更多的是冷汗。


    陪伴趙姬多年,可以預料到趙姬知曉此事後,會是何等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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