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宸的那一嗓子,無疑是將呂不韋當成楚係勢力失敗的原因。


    覆滅者,固然可恨。


    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者。


    尤其是曾經卑躬屈膝,她們一手扶持上來。


    如今卻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施舍憐憫的背叛者。


    楚係成員對於呂不韋的恨意。


    在羋宸那一嗓子下,到達了頂點。


    尤其是作為楚係勢力二把手的昌文君與昌平君。


    對於呂不韋的恨意更甚。


    甚至都想要殺了呂不韋。


    隻是身旁持劍的鐵甲軍。


    讓她們冷靜的將恨意與殺意,隱藏了起來。


    楚係雖然敗了,但她們並不擔心自身的生命安全。


    無論是趙姬,還是呂不韋,或是秦國,都需要她們。


    這也是楚係成員現在唯一擁有的底牌。


    至少在沒人取代她們之前。


    這張底牌,便是她們的護身符。


    “文信侯。你說我該如何處理這些人?”趙姬故意詢問呂不韋。


    楚係已經將呂不韋視作大敵。


    要是今日不鏟除楚係,日後對於呂不韋而言。


    無疑是不小的麻煩。


    呂不韋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如何選擇。


    可趙姬會讓她如願嗎?


    必然是不會的。


    趙姬隻是詢問呂不韋的意見。


    這並不代表聽從。


    無論呂不韋說殺或者不殺。


    他都會把楚係成員給放了。


    若呂不韋自作聰明,認為該斬草除根。


    他便相當於借呂不韋的手,籠絡了一番楚係成員的心。


    並且讓楚係成員對呂不韋恨意更深。


    若呂不韋說不殺。


    楚係成員也不會記呂不韋的好。


    畢竟無人替補上層楚係官員職位的局麵,誰都能看得透徹。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雖然趙姬也算得上是楚係勢力的敵人。


    但對付呂不韋。


    想必楚係成員應該會很樂意合作。


    或者投靠。


    眾人的視線,移到了呂不韋的身上。


    呂不韋原本難看的臉色,瞬間恢複如常。


    朝著嬴政一拜,“全憑公子政決斷,臣不敢逾越。”


    呂不韋並不蠢。


    怎會看不出趙姬的用意。


    想利用她?


    想都別想!


    趙姬的這句詢問,無論怎麽迴答都是個錯。


    倒不如甩鍋給嬴政。


    讓嬴政來決定這些楚係成員的生死。


    其次,她想要借用此事,向嬴政示好。


    或是看看嬴政是否有野心,以及是否有想要脫離趙姬掌控的意思。


    以此來決定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畢竟,嬴政可是對抗趙姬最關鍵的一環。


    想要遏製趙姬,或者鏟除趙係勢力。


    終究繞不開贏政。


    嬴政本來在看戲。


    卻發現這把火,燒到了她的身上。


    她頓時一愣,而後露出些許帶著玩味的笑意。


    看了呂不韋一眼後,嬴政恭敬的詢問趙姬,“父親,你認為如何?”


    她沒有誠惶誠恐的,直接將這鍋甩開。


    也沒有立刻答應。


    而是將這口鍋接了下來,而後詢問趙姬應不應該接這口鍋。


    這迴答,雙方兼顧,滴水不漏。


    趙姬頗為滿意的看向嬴政,“政兒,如今你是秦王。這些皆是你的臣子,該如何做,你做主便是。”


    “多謝父親。”


    嬴政朝著趙姬一拜,而後對那些被拿下的楚係成員說道:“按照秦律,忤逆謀反乃是死罪。可政初掌大權,爾等又是先王器重之臣。政實在不想妄加殺戮。若爾等願改過自新,扶持於政,共延大秦萬年。”


    她頗具威嚴的俯視一眾楚係成員,“政可以饒爾等一命。若是不願,政也不難為爾等。爾等畢竟是先王老臣。政不願將屠刀對準爾等,到時會親自送爾等離開秦國。”


    嬴政的話,似乎在選擇趙姬,或是選擇呂不韋這兩個選項中。


    又給了她們第三個選項。


    那就是成為嬴政的人。


    楚係勢力成員哪裏會不同意。


    昌文君,昌平君當即朝著嬴政行禮,“我等知錯。願全力協助公子政,鑄大秦萬年之基。”


    楚係勢力二把手都發話了。


    其餘楚係勢力哪裏會不答應。


    如果有的選,沒人會選擇死亡。


    紛紛對嬴政行禮,“我等知錯。願全力協助公子政,鑄大秦萬年之基。”


    嬴政揮手,“爾等起身。從今日起,過往之錯,既往不咎。”


    “臣等叩謝公子政大恩。”


    趙姬目光始終放在人群之中,萬眾矚目的嬴政身上。


    看著那開始展露鋒芒的嬴政。


    心裏滿是欣慰。


    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嬴政繼承楚係勢力的遺產。


    而他與呂不韋微妙的保持一種平衡。


    而這種平衡,對於嬴政來說,是最有利的。


    最關鍵的是,嬴政行事,開始以王者的視角與地位去行事。


    認清楚自己的地位與處境。


    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嗎?


    趙姬點了點頭。


    政兒。


    呂係與趙係勢力,會是一個合格的對手。


    嬴政這麽做,不僅是趙姬滿意,呂不韋同樣也很滿意。


    收服楚係勢力,無疑是在透露著一個潛藏的意思。


    那就是嬴政打算培養自身的勢力。


    至於培養自身的勢力,想要幹什麽,自然不言而喻。


    那就是想要脫離趙姬的掌控。


    這對於呂不韋而言,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不怕嬴政菜,就怕嬴政認死理,跟著趙姬屁股跑。


    那樣的話,要想除掉趙係勢力,恐怕要等到下一代秦王的時候了。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


    自己得不到不要緊,隻要敵人也得不到就行了。


    嬴政出手收服楚係,對趙姬而言,應該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自己的孩子,底牌之一。


    抱著即將到嘴的鴨子飛了。


    隻是想想,都能猜到趙姬有多麽的惱火。


    呂不韋不禁想到。


    如果趙姬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不管不顧的學華陽那般,給予嬴政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嬴政會不會轉身與她合作,共同對付趙姬?


    想了想,呂不韋將這一天真的想法,驅逐出大腦。


    趙姬會是華陽嗎?


    肯定不會。


    在她的視角裏。


    趙姬是一個狠辣,聰明,無情的男人。


    絕對不會因一時的憤怒,而露出什麽破綻。


    不過,趙姬似乎和未被女色與權力腐蝕的華陽,有很多共同之處。


    華陽原本也是難以對付的狠角色。


    可最終還是敗給了七情六欲。


    要不要用對付華陽的手段,去對付一番趙姬?


    權勢,趙姬現在已經有了。


    就差女色了。


    不過,子楚屍骨未寒,不宜如此做。


    再者,還未到那個需要利用女色來迷惑趙姬的地步。


    一切塵埃落定。


    眾人潦草的收拾一番羋宸的屍骸,迴到了鹹陽城內。


    楚係成員的家眷,得到了釋放。


    這場紮根於秦國百餘年的楚係勢力,引發的動亂。


    在所有人都未有所反應的情況下。


    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原本不可一世的楚係勢力,最終葬身在不斷前進的車轍之下。


    留下來的殘存餘孽,也隻能依附於嬴政,方能繼續生存下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們會越來越弱。


    直到某一日,徹底葬身於陰謀詭計之中。


    這是必然的結果。


    作為主謀的羋氏一族,在趙姬的準許下,帶著羋宸的屍骨,離開了鹹陽。


    但還沒到邊境,就被一幫匪徒半路截殺。


    一族一百餘人,皆死於匪徒手中。


    這倒不是趙姬和呂不韋動的手。


    而是別有用心之人。


    不過,市井常有人言,是趙姬動的手腳。


    嘴上說放人離開,背地裏卻要滅人一族。


    對此流言,趙姬一笑了之。


    倒是出於好奇,派趙勳去查了查。


    究竟是何人不願意放過羋氏一族。


    查出來的結果,倒是讓趙姬頗為驚訝。


    殺羋氏一族之人,不是旁人。


    而是範睢的後人。


    自範睢辭官迴鄉之後,無故病死於家中。


    範睢後人便一直將範睢的死,歸咎到了羋宸的身上。


    之前礙於羋宸有權有勢。


    無法對羋宸下手。


    她們便蟄伏起來,等待刺殺羋宸的機會。


    機會倒是沒等到。


    卻等到了羋宸謀逆被殺,羋氏一族被驅逐至邊境的消息。


    範睢後人大唿蒼天有眼。


    勾結數百個曾經被楚係勢力迫害之人的門客,家眷。


    在羋氏一族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


    佯裝成匪徒,截掠羋氏一族。


    一百多號人,隻有幾個門客,帶著羋宸兩個小孫女跳河失蹤。


    其餘皆死在了範睢後人的手裏。


    羋宸的屍骸,還被殘忍的鞭撻了一番。


    聽說範睢頗為小心眼,睚眥必報。


    看來其後人,繼承了範睢的這個傳統。


    不過,如果羋宸的兩個孫女,僥幸存活了下來。


    會不會為了給族人報仇,從而掀起又一場腥風血雨。


    那便不得而知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也格外的忙碌。


    先是送走了子楚。


    而後又開始為華陽操辦喪事。


    好在,韓太後倒也識趣。


    華陽一死,便自閉宮門。


    非要緊事,也不敢外出。


    以免為趙姬添上些麻煩,操辦第三樁喪事。


    所謂的韓係,宗族勢力。


    也龜縮了起來,不敢在朝堂內發聲。


    楚係殘餘勢力,雖恨呂不韋。


    但嬴政在後麵牽著繩子,也不敢亂咬。


    秦國朝堂,又恢複了寧靜。


    隻是不知這寧靜,又能維持多久?


    離函穀關不遠的縣城。


    一隊運送物資的車隊,停靠在一家酒廝外。


    “小廝!!”


    “哎喲,諸位兵娘,大雪天的,怎的還出來?”


    “以為小娘願意啊?”青壯女子撣了撣身上的雪花,“去,給小娘熱壺酒去。要子央酒!別上那些劣酒。再給我來甕狗肉。”


    小廝苦笑,“諸位,那子央酒,可珍貴的緊…。”


    “嗯?”青壯女子一瞪,“莫不是怕小娘不給錢?”


    “哪裏,小的怎敢如此想。隻是那酒珍貴的緊,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小店能夠買到的。要不換點別的?”


    “罷罷罷,隨便來一壺。”


    “好嘞!”小廝對內廚唱道:“狗肉一甕,酒一壺!”


    小廝剛走。


    有個士卒便感慨道:“真羨慕那些鐵疙瘩。比起她們,咱待遇可差遠了。”


    “誰說不是啊,就餉錢,聽我在鹹陽當差的小妹說,那些鐵疙瘩,一人一天。”說話的士卒,一隻手比劃一個二,另一隻手比劃個五,“這個數。”


    “才七錢?”


    “嘁,我還以為多少。”


    “是啊,咱也有六錢。她們七錢也才比咱們高上一錢而已。”


    “七錢?!你這也太看不起她們了吧。我說的是二十五錢。”


    “噗—!”有個士卒剛喝的水,頓時噴了出來。


    她胡亂擦了一下嘴巴,“你說多少?二十五錢?!”


    整整四倍啊!


    周圍的士卒頓時陷入了沉默。


    “嘿嘿。”之前比劃的士卒笑了兩聲,“這還隻是新兵。要是老兵,那可是三十錢。而且每五年,漲五錢。直到四十歲為止。”


    周圍人咽了咽嗓子。


    每五年還漲五錢?


    直到四十歲。


    有個估摸十七,八歲的士卒,掰著指頭。


    她算著現在去加入鐵疙瘩,等到四十歲一天能拿多少錢。


    算了一會,便放棄了。


    實在是腦子不夠用。


    反正是好多好多的錢。


    那士卒沒有注意到同伴們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眉飛色舞的繼續說著:“不僅當兵有錢,不當兵也有錢。到了四十歲,幹不動了。還會每天發五錢,作為什麽…什麽養老金。直到老死。如果缺胳膊少腿的,不僅能拿到一大筆安家費,還能每月領到一筆關照費勒。”


    “賊爹皮!”百人將一拍桌子,“憑什麽!都是扛著腦袋吃飯的,憑啥那幫鐵疙瘩有那麽多錢,有那什麽養老金,還有什麽安家費。咱們為啥沒有!那些鐵疙瘩,現在在鹹陽城吃香喝辣的,苦活累活都咱們幹!咱們又不是後爹養的!”


    有個士卒幽怨的說道:“咱們怕不是真是後爹養的。”


    “憑啥,憑啥咱是後爹養的?!”


    “那些鐵疙瘩不是秦國兵,也不是其他國家的兵。而是隻聽命於大王的兵。”


    “你說什麽東西?”


    “她胡說。那些鐵疙瘩,明明是王妃帶到秦國的嫁妝。”


    “你才胡說。什麽嫁妝,明明就是聽命於大王的兵。”


    “那咱也聽命於大王,咱咋沒有?”


    “這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


    就在士卒爭論之時,小廝提著水壺走了過來。


    百人將清咳一聲。


    眾人頓時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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