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自然不會接受嬴子楚這一拜。


    她上前攙扶嬴子楚,“定不負君恩。”


    兩人再度坐下。


    “除了政兒與蛟兒,我最不放心的人就是趙姬。”


    呂不韋想說什麽,卻被嬴子楚阻止,“我知曉你對於趙姬有意見,但趙姬始終是個男人,他在秦國毫無根基。我若亡故,就擔心趙姬會被人欺淩。”


    她伸手,握住呂不韋的手,“不韋,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了。我希望趙姬也能依靠於你。你也無需多做什麽,隻要保證趙姬不受欺辱就可。”


    呂不韋欲言又止。


    趙姬會受到欺淩?


    很顯然是不可能的。


    她也沒有資格去成為趙姬的靠山。


    趙姬是何等人?


    他不去欺辱別人就已經是好事了。


    誰能欺淩到他的身上?


    除非這個人不想活了。


    可麵對贏子楚那無比認真的眼神。


    呂不韋實在難以將心裏的話說出口。


    隻能點點頭。


    見呂不韋答應,贏子楚欣慰的笑了笑,“你與趙姬,一個是我最愛的男人,一個是我至交好友,我屬實不願你們起了什麽紛爭。若不是如今你必須得成為楚係一員,你我不能走近,我當真想讓你與趙姬見上一麵,握手言和。”


    呂不韋歎氣。


    她與趙姬的矛盾衝突點,就是趙姬太有能力了。


    一個人有能力是好事。


    但太有能力,隻會讓別人惴惴不安。


    而她就是惴惴不安的人。


    因為,從趙姬身上,她看到了宣太後的影子。


    一個把控朝政數十年,讓贏稷六十多歲才正式掌權的男人。


    這樣的人,對於贏子楚,對於贏政。


    甚至對於整個秦國,都不會是一件好事。


    可朝堂內外,好像隻有她一個人能看清。


    趙姬太能偽裝了。


    自來到秦國後,除了必須展露的鋒芒,其餘時候便一直處於蟄伏的狀態。


    極力淡化自己的身影。


    蟄伏,是為了更長遠的目標。


    而趙姬的目標隻有楚係勢力嗎?


    這必然不可能。


    他想要的是整個秦國,甚至於天下。


    待趙姬不再蟄伏,便是一鳴驚人的時候。


    到時候,贏子楚該如何?


    贏政該如何?


    她呂不韋又該如何?


    對於趙姬的擔憂,在呂不韋的心裏,遠遠超過了如今如日中天的楚係勢力。


    贏子楚與呂不韋促膝長談至深夜。


    兩人才依依不舍分別。


    寢宮之中。


    趙姬伏在案桌上打盹。


    嬴子楚打開門,見趙姬如此,頓時心中一軟。


    深夜有人點燈等候的感覺,是最讓人觸動的。


    怕吵醒趙姬。


    嬴子楚將一眾宦官驅散了出去。


    脫下外套,披在趙姬的身上,輕聲唿喚,“趙姬,我迴來了,迴床睡吧。”


    唿喚聲將趙姬吵醒。


    頭抬起來的瞬間,頓感手臂麻木。


    一邊迷瞪著眼,一邊揉捏麻木的手臂,“怎的如此之晚?”


    見趙姬揉捏手臂,嬴子楚坐到趙姬身側,將趙姬的手放到懷裏,揉捏了起來,“許久未見不韋。”


    嬴子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就多聊了幾句。若是早知你在等我,我定會早些迴來。”


    趙姬嗅了嗅鼻子,輕微的酒氣鑽入鼻中。


    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


    嬴子楚見此,忐忑不安的埋胸。


    “你飲酒了?”


    “飲了……。”嬴子楚捏了捏手指,“這麽一點點,不妨事的。”


    “莫說一點,半點都不行。”趙姬指責道:“醫者之言,你又不是未曾聽到。”


    “我與呂不韋許久未見···。”贏子楚諂媚的給趙姬捏了捏肩膀,“也就喝了幾杯,不韋聽說我身體狀況後,也沒讓我多喝。”


    對於呂不韋,趙姬還是頗為信任的。


    至少在贏子楚的身體健康上,呂不韋不會不懂事。


    再者,贏子楚都如此討好,些許重話,實在不好說出口。


    “你與呂不韋說了什麽?”趙姬斜瞥了一眼贏子楚,“若是不方便,可以不說。”


    “有何不方便,你我乃夫妻,本是同體。”贏子楚想了想,“我詢問了該如何封賞王翦。覆滅東周公,乃至後麵援助蒙騖,王翦都有建功。”


    “王翦···呂不韋如何說?”


    “不韋並沒有說什麽。至於我,打算不予王翦封賞。”


    趙姬點了點頭,“這樣是對的,王翦既然不想卷入朝堂紛爭,那就不讓她卷進去。尤其現在是動蕩之時,好好的一員大將,屬實不該因朝堂之齷齪,死於不該死之地。日後等時局穩定,再讓其發揮才能,也是可以的。”


    “我也是這般想法。”贏子楚興奮的說道:“你我心有靈犀。”


    “但是,完全不予封賞,對於你這個秦王,屬實有些不妥。王翦建功不可無視,以免寒了將士之心。”


    贏子楚若有所思,“那你覺得該如何封賞?”


    “如今諸國雖無力再起紛爭,但秦國總歸被諸國所忌憚。打蛇要打死,一旦動手,就要你死我活。不給敵人任何喘息之餘地。冊封王翦為君侯,牧守函穀關。既能讓王翦遠離朝堂紛爭,也能讓王翦去騷擾韓魏楚三國。拖延三國喘息之機。”


    趙姬想了想,“蔡澤不是燕國之人嗎?”


    “蔡澤?她現如今隻是普通小官,為何提起她?”


    “燕雖小國,但不得不防。之前率領燕國之兵者,乃是將渠。大王不知,這個將渠是趙國攻打燕國時,迫於廉頗之威,燕王不得不拜將渠為相。兩人之間,分歧甚大。此次燕國出兵,相助魏國,也是將渠一力撮合。如今燕國之軍,損失慘重,而好處卻未有半分。如此,燕王可容得下將渠?”


    “可你也說了,將渠是燕王迫於趙國之威,故而封相。如今趙國未損一兵一將。有趙國強壓,燕王再如何,也不敢對將渠如何吧?”


    趙姬搖搖頭,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此次蒙騖將軍能夠突出重圍,全仰仗於趙國出手搭救。聯軍皆知此事,必然以此事向趙王施壓。到那時,就需要蔡澤推一把燕王,讓燕王殺將渠,與趙為敵。”


    讓趙國出手,本來就是計劃中的一環。


    引發趙國與諸侯國之間的矛盾。


    尤其是燕國。


    讓燕趙陷入內鬥。


    為征討魏韓楚三國做鋪墊。


    順帶著,拿掉贏稷的棋子。


    這顆名為蔡澤,伺機而動的棋子。


    現在不對贏稷的棋子下手。


    等楚係勢力滅亡了,再想下手就來不及了。


    至於此次救援蒙騖,原本趙姬以為會是郭開,而不是臻馬。


    如果是郭開。


    那可救可不救。


    不救郭開的話,就能順手讓趙王以李牧擅離職守為理由,把李牧殺了。


    可現在,領兵救援之人乃是臻馬。


    那隻能用李牧之命,來換臻馬之命。


    雖然臻馬也是小人。


    但她忠心有佳,並且也是很好用的棋子。


    不過,要是如此,臻馬這個丞相之位,怕是難保。


    隻能讓範賢孫,替代臻馬,來監管郭開。


    至於為什麽不在信上指名道姓讓郭開領兵。


    沒人是傻子。


    至少郭開不是。


    不然也不可能讓臻馬率領軍隊去援救。


    而她隻是在側麵援助。


    並且,郭開好像發現了什麽。


    最近嘴有些不嚴實。


    聽趙姬提起趙國之事,贏子楚想起呂不韋曾經說過的話。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趙姬一眼,“趙姬,趙國視秦為死敵,為何要幫助蒙騖,還有蒙騖如今是生是死。”


    對於贏子楚的詢問,趙姬並沒有在意。


    畢竟趙國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


    “如今把控趙國朝政的是兩位丞相,一位名臻馬,乃是我的仆人。另一位名郭開,算是我的人。而把控趙國經濟,民生的是大同交易所。而大同交易所是我一手創辦。”


    “啊?”


    趙姬點了點頭,“趙國其實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這次李牧代表趙國加入聯軍,其實是李牧私自而為,並非趙國。至於讓趙國派兵救援蒙騖,則是我之所為。”


    “如此說來,我秦國與趙國已經捆綁在了一起。”


    “不。並不是這樣。秦趙二國之仇怨,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除的。此次派兵,我也付出了些許代價。”


    “是何代價?”


    “無關痛癢的代價罷了,隻是讓丞相換了一人罷了。”


    贏子楚看著趙姬。


    如今她總算體會呂不韋所說的意思。


    永遠不要用舊眼光去看待一個人。


    尤其是有能力的人。


    雖然改變了對於趙姬的看法,但贏子楚依然堅定不移的相信趙姬不會害她。


    在外人眼中,贏子楚或許不太聰明。


    但贏子楚看人的眼光,絲毫不比呂不韋的差。


    不然也不可能在趙國一直活到返迴秦國的時候。


    呂不韋發現了她,她何嚐不是發現了呂不韋。


    並且始終按照呂不韋的規劃,而順利登基為王。


    身處於亂世,能活得好好的,並且活的還很滋潤。


    就得有一定的特長。


    而知人善用,便是贏子楚的特長。


    她不聰明,但可以讓聰明人為她分憂。


    呂不韋如此。


    現如今的趙姬也是如此。


    贏子楚笑著繼續為趙姬捏著肩膀,“能娶你,我何其有幸?”


    對於贏子楚這不痛不癢的情話,趙姬並沒有多少感覺。


    也就沒有給予贏子楚任何反應。


    贏子楚突然想起了什麽,繼續詢問道:“既然派人去搭救蒙騖,那蒙騖到底是生還是死?”


    “自然活得好好的。”


    “既然如此,蒙騖為何還不返迴秦國?”


    “因為我沒讓她迴來,而是讓她呆在了平澤城。”


    “為何?”


    “你覺得如今的時期,適合蒙騖迴來嗎?現如今,蒙騖隻要迴來,必死無疑。得讓呂不韋大勝之師,淡化蒙騖的大敗。然後再讓蒙騖曆經千辛萬苦返迴,才能保住蒙騖的性命。”


    蒙騖雖然是贏稷的暗子。


    但他也需要蒙騖來與呂不韋互相鉗製。


    蒙騖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死。


    也不能阻礙楚係勢力對於軍隊的掌控。


    “那何時,蒙騖才能迴來?”


    “短時間應該是不可能的。待蒙騖休整完畢,她會帶人從平澤城殺出,直插入魏國的腹地。兵指敖倉。阻斷魏韓連接。再讓王翦以大軍攻打新鄭,兩人合圍,迅速滅韓。到時蒙騖便可英雄歸來。”


    到那時,蒙騖不僅無罪,還能與呂不韋分庭抗禮。


    “這···你都計劃好了?”


    困意席卷。


    趙姬打著哈欠,“為了政兒,就得多加考慮。夜深了,快點睡吧,明日你還得冊封功臣。”


    說完,站起身。


    走到床塌邊,脫去外衣,鑽進被窩。


    贏子楚吹熄燈,也脫去了外衣。


    她躺在趙姬身側。


    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上方幔帳。


    腦海裏一直迴蕩著趙姬所說的話。


    一時之間,腦子轉不過彎。


    過了良久,也反應不過來。


    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有道理。


    她轉頭,雪白的藕臂,搭在趙姬的胸口。


    輕聲在趙姬耳邊吹氣道:“趙姬,你睡了嗎?”


    趙姬迷迷糊糊道:“睡了。”


    “我睡不著。”


    趙姬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側頭看了嬴子楚一眼。


    轉身將贏子楚摟在懷中,“別想其他,早點睡吧。你現在要做的是安心養病。”


    感受著趙姬的體溫,贏子楚閉上眼睛,輕嗯一聲。


    翌日清晨,百官覲見。


    嬴子楚破天荒的出現在百官麵前。


    現在的嬴子楚,麵色紅潤,無半點病重摸樣。


    這讓百官十分費解。


    既然贏子楚沒病,又為何稱病不朝。


    讓贏政代為管理朝政?


    百官看了一眼贏政。


    難不成真的想要培養嬴政,當做接班人?


    她們又看了眼羋宸。


    想要從羋宸臉上看出點什麽。


    可惜的是,羋宸這隻老狐狸,始終沒露出半點讓人足以揣摩的表情。


    倒是韓係與宗族勢力坐不住了。


    雖然贏蛟投靠了韓係,但歸根結底也是宗族勢力出身之人。


    贏蛟登上王位,她們才能在秦國朝堂上分上一杯羹。


    可現如今,贏子楚好像真的要把贏政當做下一任接班人培養。


    如此,怎能行?


    她們打算退朝後,會見韓太後,好好商議此事。


    宦官宣旨。


    呂不韋,王翦有滅國之功。


    文信侯呂不韋,獲得了一大塊的封地。


    而王翦,則被冊封為武成侯。派往函穀關,負責函穀關諸多事宜。


    而白仲,也僥幸獲得了封賞。


    不過,因她的援兵還未到,戰爭便結束了。


    白仲的封賞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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