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嬴政的講述,趙姬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在沒有實力前,忤逆華陽太後的下場。


    幸虧這次死的隻是一個廚子。


    如果是呂不韋。


    那後果不堪設想。


    “父親,雖然你與母親不合。但政還是希望父親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去看望母親。”


    嬴政朝著趙姬一拜。


    “你從何處看出我與子楚不合?”


    “父親自來鹹陽城後,就沒有去找過母親,甚至就連搬入王宮,都不願意。”嬴政小聲的說道:“孩兒真心希望,你能與父親重歸於好。”


    “政兒,你想多了。”趙姬笑著說道:“我與你母親並不是不合,而是……。”


    他沉默了一會,“而是最近一直忙碌於修建軍寨一事,脫不開身。”


    趙姬站起身,“等會我便前往王宮,看望子楚。”


    他走到嬴政身旁,“政兒,你如今勿要為其他事情分心,專心跟隨韓先生學習本領才是正途。對了,韓先生不是一直想要觀看商君之典嗎?若是有空,你可前往蔡相那裏,手抄一份。送予韓先生,以示心意。”


    在趙姬承諾後,嬴政離去。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在數百鐵甲軍的保護下,前往了秦王宮。


    王寢內。


    嬴子楚躺在床上。


    麵色慘白。


    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滑落。


    她死死抓住床單,表情扭曲。


    良久,一聲驚叫從嬴子楚口中發出。


    嬴子楚隨即坐起身,驚恐的看向前方。


    宦官見此,連忙上前,關切詢問道:“大王?”


    嬴子楚沒有迴應,而是大口喘息。


    宦官伸手,小心翼翼的在嬴子楚肩膀上拍打,“大王?”


    嬴子楚立刻像炸了毛一般,驚恐的側旁看去。


    當看到是宦官後。


    身體才鬆懈了下來。


    “大王可是又做了噩夢了?”


    宦官遞過來早已準備好的熱湯。


    嬴子楚接過熱湯,點了點頭。


    自從華陽送來趙司的首級後。


    她便像是被下了蠱一般。


    時常夢見趙司無頭的軀體,在蒸煮著什麽。


    並且還喊她上前去看。


    剛一上前。


    便見趙司的首級在滿是沸水的鼎中翻滾。


    嬴子楚驚嚇中,想要後退。


    卻見趙司那無頭屍身死死拽著她的胳膊。


    不讓她走。


    而那鼎中的首級也停下了翻滾。


    死死盯著嬴子楚。


    “大王,可品嚐。”


    那首級飛起,直撲麵門。


    嬴子楚收迴思緒。


    如今想起,依舊是心驚膽顫。


    嬴子楚飲了一口湯。


    轉瞬噴在身旁宦官的臉上。


    湯碗也摔落在地。


    宦官一臉懵。


    正欲詢問,便見嬴子楚捂住嘴巴,欲要嘔吐。


    宦官顧不得其他。


    連忙端來痰盂。


    嬴子楚抱著痰盂,大吐特吐。


    可她基本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的不過是米湯粥水。


    吐了好一會。


    嬴子楚才斷斷續續開口道:“那湯怎的有股葷腥味?”


    “大王,臣見你最近食欲不好,人也消瘦了些。便想著弄點野雞湯,讓大王補補身子。”宦官跪地上,“不想卻犯了大王的忌諱。臣死罪!”


    “無礙。”嬴子楚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呂不韋也有好些時日沒來看望寡人了。”


    “大王,你心心念念牽掛著那呂不韋,可那呂不韋心裏沒有大王你。”宦官開口道:“自大王病倒,那呂不韋便依附於陽泉君,整日前去奉承華陽太後。甚至……甚至她還殺了趙司的一家老小。依臣看,那呂不韋就是一個白眼狼,背德小人……。”


    沒等宦官將話說完,嬴子楚怒道:“不準你如此說寡人的好友!寡人與呂不韋患難與共,生死互依。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寡人,唯獨她呂不韋不會!滾!”


    嬴子楚手指門外,“給寡人滾出去!”


    宦官不敢吱聲。


    隻能灰溜溜的退出寢宮。


    “何事惹得大王如此生氣?”


    趙姬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趙姬?”


    嬴子楚仿佛來了精神,抬頭看向門外。


    隻見趙姬就站在門口。


    她欲要下床。


    趙姬幾步上前,按住了嬴子楚,“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息。”


    嬴子楚微微抬起頭,“你怎的來了?”


    趙姬的到來,出乎嬴子楚的意料。


    她到現在依舊認為,趙姬在怪她之前拋棄了他們父女。


    “怎麽,不希望看到我?”


    嬴子楚急了,連忙拉住趙姬的手,“沒有。”


    她沉默了一會,“隻是……。抱歉。”


    “為什麽說抱歉。”


    “讓你看到我懦弱的一麵,我說過……。”嬴子楚低下頭,“要保護你們,而現在,我卻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


    嬴子楚短短幾天內,改變很大。


    頭頂也不再有呆毛。


    氣質與之前,簡直天差地別。


    有呆毛的嬴子楚,無論是什麽身份,讓人感覺有些愚笨。


    而現在,雖臉頰消瘦,無精打采。


    卻給人一種雍容華貴之感。


    由此看來,華陽對於嬴子楚的教育。


    真的讓嬴子楚成長了許多。


    隻是這種被迫成長。


    也不知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對於嬴子楚來說。


    應該算不上一件好事吧。


    “你雖然是秦王,但你依舊是個人。”趙姬幫嬴子楚蓋好被子,“隻要是人,都會怯弱,也會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他笑著看向嬴子楚,“麵對現實的沉痛一擊,你要做的並不是躺在地上,自甘墮落。而是振作起來,高傲的站在敵人的麵前。”


    趙姬伸手,摩挲著嬴子楚的臉頰,“子楚,你已經不是趙國的秦異人,而是大秦的國君。你不能倒下,你要是倒下,會有很多人站不起來。其中也包括我和政兒。”


    嬴子楚伸手,握住趙姬的手,“我不會倒下的。不為了別人,隻為了你與政兒。”


    趙姬縮迴手,“聽政兒說,你最近吃不下飯。不吃飯哪有精神站起來。”


    他拍拍手。


    一名仆從端著食盒走了進來。


    “我特地做了一些藥膳,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食盒打開。


    裏麵的飯菜並不算豐盛。


    隻有一碗清粥。


    幾碟蔬菜。


    以及一碟炒製的肉片。


    原本嬴子楚見到葷腥,就會想起趙司的首級。


    可看到趙姬為她烹飪的葷腥時。


    嬴子楚居然沒感到反胃。


    腦海裏也沒了趙司那死不瞑目的模樣。


    反而被趙姬的身影充斥。


    “合……合胃口。”嬴子楚看著趙姬的側顏,“隻要你做的,都合胃口。”


    趙姬端起碗筷,仿佛沒聽到嬴子楚那並不算動人的情話。


    “來,我喂你。”


    趙姬一勺一勺喂著。


    嬴子楚盯著趙姬,一口接著一口吃著。


    思緒仿佛迴到了數年前。


    在趙國的時候。


    每當受到趙國貴族的欺壓。


    趙姬都會像現在這般安慰她,陪著她。


    處境還是當年的處境。


    趙姬還是那個趙姬。


    那個陪她同甘共苦,任勞任怨的男人。


    那個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男人。


    嬴子楚握住趙姬的手腕,深情的看著趙姬,“趙姬,迴到我的身邊吧。”


    趙姬手上的動作一頓。


    沉默了一會。


    良久才開口說道:“好。”


    趙姬答應嬴子楚。


    倒不是念舊情。


    而是擔心嬴子楚會被華陽害死。


    曆史的軌跡,已經產生了改變。


    嬴子楚是否還能活一些時日,已經成了未知數。


    以嬴子楚現在的情況而言,很容易得罪華陽。


    甚至會陷入秦國的暗流湧動之中。


    最後無法自拔。


    這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結果。


    所以,他要保護嬴子楚的安全。


    也從各方麵幫助嬴子楚。


    傍晚時分。


    趙姬便搬進了王宮。


    隨行而來的還有嬴政與韓非。


    趙勳與一千精銳鐵甲軍。


    這一千人,隻負責趙姬與嬴子楚的安全。


    華陽自然想要阻止。


    可在趙姬的強硬下,華陽也毫無辦法。


    趙姬成了華陽夫人如鯁在喉的魚刺。


    動又動不得。


    說又說不得。


    趙姬一副光腳不怕穿鞋的無賴模樣。


    讓人無可奈何。


    拿王宮不可駐外軍為借口。


    趙姬直接掏出嬴稷給的通行詔令。


    說秦國上下,任由通行。


    誰也不能阻攔。


    要是拿這是先王的詔令來說事。


    趙姬反手就扣一個先王屍骨未寒,就開始藐視先王的帽子。


    要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趙姬便再來一招,你說的都對,但我就是不聽。


    直接親自帶領上千人,入住王宮。


    明擺著告訴別人,想要攔,那就把這一千人全都殺了。


    不然我就是不聽。


    要是動手,鹹陽城外數萬大軍也不是吃素的。


    這一千來號人,對於華陽來說,並不算什麽。


    讓其進了,也就進了。


    也無關緊要。


    隻是這上千人,看著礙眼。


    就仿佛自己的床上,自己的絕對領域,突然多了一隻老鼠。


    華陽覺得極其隔應。


    但打又打不得。


    倒不是怕了趙姬。


    而是在沒有掌控秦國前,沒必要在趙姬身上,損耗大量的精力。


    於是乎,對付趙姬的重擔,便落在了韓太後的身上。


    韓太後一邊找趙姬與嬴政的麻煩,一邊派人前往趙國,探查趙姬的底細。


    尤其是尋找此嬴政非彼嬴政的證據。


    令人奇怪的是。


    在趙國,百姓可以談論趙王,但很少人談論趙姬。


    就算談論趙姬,也隻會是誇讚。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那些探子神秘的消失,再也沒了消息。


    但韓太後可不會被這點挫折打敗。


    沒了消息,就繼續派出探子。


    直到徹底找到證據的那一天。


    對於韓太後的刻意刁難,趙姬並沒有當一迴事。


    因為沒有永恆的敵人,隻有永恆的利益。


    但並不意味著,麵對韓太後的刁難,他會忍讓下去。


    合作的基礎,是建立在對等的基礎上。


    趙姬會以更加強硬的姿態,去麵對韓太後的刁難。


    雙方你來我往。


    各有勝負。


    經過這幾日趙姬的悉心照料,嬴子楚終於走出了趙司被烹殺的心理陰影。


    但是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那就是曾經最愛吃肉食的嬴子楚,再也吃不下肉食。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隻要是趙姬烹飪的食物。


    又或者趙姬在場。


    嬴子楚胃口就會變的和之前一樣。


    甚至更好。


    對於此病,禦醫也束手無策。


    趙姬入住王宮後,軍寨便交由卓子央全權負責。


    卓子央為人穩重,做事一絲不苟。


    但並不代表她沒有野心。


    她打算將軍寨發展為無人可以攻破的堡壘。


    而堡壘的中心,則是工廠。


    製造軍用,鐵器的工廠。


    因為不知她從何處得知的消息。


    秦國境內居然有好幾處鐵礦。


    還有極其容易燃燒,並且燃燒時間比火油更長,威力更猛的石液。


    也就是石油。


    秦人常用於做飯,亦或者取暖。


    而卓子央清楚這東西的妙用。


    那就是鍛造鐵礦。


    日子就這麽一天接一天的度過。


    很快便到了國喪結束的時候。


    也就是嬴子楚登基,稱王的時候。


    之前嬴子楚雖然是秦王。


    但真正意義上還不是。


    唯有一年國喪期滿。


    改了國號,才算正式稱王。


    即將舉辦登基大典的前幾日。


    華陽太後派人找到了嬴子楚。


    他欲要讓嬴子楚釋放關押在牢裏的所有楚係勢力人員。


    並且冊封楚國公子熊氏姐妹,冊封大小楚係官員。


    為掌控秦國做鋪墊。


    這愁的嬴子楚,飯都吃不下。


    畢竟傻子也能看出來。


    華陽太後這是要逐步蠶食秦國朝堂。


    這時,趙姬向嬴子楚獻策。


    大喜之日,當普天同慶也。


    不用小家子氣,隻釋放楚係勢力成員。


    而是大赦天下。


    凡牢獄之人,皆數放出。


    其中包含被楚係勢力陷害,下了牢獄的外卿勢力成員。


    至於封賞,也是普天同慶。


    楚,韓,宗族,外卿,皆挑選幾人進行封賞。


    嬴子楚采納了這個建議。


    登基當日,大赦天下。


    釋放所有囚犯。


    同時,冊封楚國公子熊氏姐妹為昌平君,昌文君。


    冊封呂不韋為文信侯。


    還冊封了大小官員。


    嬴子楚的上位,成了所有勢力的狂歡。


    但驚喜不止於此。


    就在華陽準備針對外卿勢力。


    甚至讓韓太後安插在外卿勢力的棋子,發揮作用的時候。


    蔡澤居然主動請辭。


    讓華陽太後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曾經與楚係勢力分庭抗禮。


    範睢一手打造的外卿勢力。


    隨著蔡澤的請辭,頃刻間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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