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說有趙姬的身契。


    還是沒有趙姬的身契。


    都意味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趙姬是她曾經的奴人。


    奴隸是讓人看不起的。


    比如建立秦國的先王,便是養馬家奴出身。


    雖然是周天子的家奴。


    但家奴就是家奴。


    這是不爭的事實。


    六國隻要對秦不滿意,就會罵一罵奴籍的秦先王。


    甚至還說秦王皆是奴隸之子。


    關鍵還沒辦法反駁。


    還有就是男奴,尤其是貌美的男奴。


    基本上與主人之間有著一些不正當的關係。


    雖然她沒沾染過趙姬。


    但保不齊別人,尤其是市井間會這麽想。


    要是把趙姬是奴籍出身這件事,擺在明麵上。


    恐怕對於嬴子楚的名聲,亦是有所損害。


    可華陽太後明顯是要點出趙姬的身份。


    從而為貶低趙姬做鋪墊。


    要是不迴答,恐怕會惹得華陽太後不喜。


    這無論對於嬴子楚,還是對於她而言,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就在呂不韋進退兩難之際。


    嬴子楚出聲,想要辯駁什麽。


    卻被趙姬打斷。


    趙姬沒有絲毫掩飾,大大方方的說道:“這個倒是不勞太後費心。自呂不韋買下我,子楚便撕毀了我的身契,還我自由。我感念子楚恩德,便以身相許。不求名利富貴,也不懼危險艱難。隻求能陪伴子楚左右,以報子楚寬德仁心。”


    這話雖然承認了他是奴籍出身。


    但也說出了他早已不是奴籍。


    與嬴子楚在一起,也不是為了富貴與權勢。


    而是為了報恩。


    並且點出了嬴子楚在趙國時期的艱難與危險。


    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不離不棄,甚至獨自一人撫養嬴子楚子嗣。


    既抬高了自身,也抬高了嬴子楚。


    眾人在見過鐵甲騎兵以及趙姬的強勢。


    如今聽趙姬這麽一說。


    頓時一個自強不息,知恩圖報的男子形象便在眾人眼中樹立了起來。


    華陽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僅沒能達到貶低趙姬的目的,還無形之中給趙姬造了聲勢。


    正當他欲要還擊。


    忽然聽不遠處有人唿喊:“太後駕到!”


    又一個太後?


    眾人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楚係的華陽太後與韓係的韓太後皆趕來了宗祠。


    難道韓太後也是為了趙姬而來?


    眾人將目光放在趙姬身上。


    發現趙姬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而嬴子楚則是與呂不韋相視一眼。


    眼神中滿是擔憂。


    她們有想過華陽會對趙姬展開攻勢。


    隻是未曾想,華陽的攻勢來得如此迅猛以及猛烈。


    甚至韓太後都趕過來打配合。


    看出嬴子楚的擔憂,嬴政拉了拉嬴子楚的手,“母親不必擔心。父親能應付。”


    從趙姬出使魏國歸來後。


    她便見過趙姬遇到明裏暗裏的各種針對。


    但毫無意外,她們都失敗了。


    趙國世家豪門如此。


    趙勝如此。


    趙王亦是如此。


    想必這個華陽太後以及未曾謀麵的韓太後也是如此。


    不多時。


    韓太後的車駕,駛了過來。


    眾人再度迎接。


    韓太後此次並非孤身前來,而是帶來一名稚童。


    稚童年歲不大,估計比嬴政小上三兩歲。


    一身華麗衣裳,肌白如玉。


    舉止投足間,皆有貴人之氣也。


    鋒芒畢露。


    如果嬴政是一顆藏在石頭內的絕世寶玉。


    那稚童便是裸露在外的金礦。


    這次嬴子楚沒有上前迎接。


    而是緊緊握住嬴政的小手。


    孩童剛下馬車,便將視線轉移到嬴子楚的身上。


    見嬴子楚拉著嬴政。


    孩童絲毫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不悅。


    但很快便藏匿了下去。


    而後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母親。”


    便朝著嬴子楚跑去。


    韓夫人則在其後,溫柔喊道:“蛟兒,慢些。勿要摔了。”


    待嬴蛟跑到嬴子楚身前,當即跪拜,“孩兒嬴蛟,給母親請安。”


    嬴子楚將贏蛟攙扶起來。


    雖然嬴蛟不是嬴子楚親生。


    但過繼子亦如親生子。


    再者,嬴蛟代表的,不僅僅是韓係。


    還有宗族。


    畢竟是三服過繼到嬴子楚之下。


    自然有宗族勢力的插手與幹預。


    如今各方勢力就是如此的錯綜複雜。


    剪不斷,理還亂。


    任何一件事情,基本都有各方勢力的推手。


    等嬴蛟起身,便開始詢問起嬴政的身份。


    “母親,這位是?”


    “這是寡人流落在趙國之子,是你的姐姐。”


    “姐姐?”


    嬴蛟看向嬴政,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


    不僅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出身在爭權奪利的王室子孫,也早早的便開始明智知理。


    不僅是因為教書先生的教誨。


    還有同族之間的競爭。


    也就是卷。


    隻要是王室,是大王三服之內的子孫後人。


    都是有機會成為大王的過繼子。


    更有機會可以繼承王位。


    然而,成為過繼子的名額,通常是有限的。


    要想獲得這個身份。


    要麽獲得大王的寵愛。


    要麽就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


    所以,她們從小就得卷,從小得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雖然嬴蛟獲得這個身份,主要來源與韓夫人的支持。


    可若沒有利用價值,豈能獲得韓夫人的支持?


    可以這麽說,嬴蛟絕對算是同齡宗族子弟中的翹楚。


    對於這個空降而來,與她爭奪王位的姐姐。


    嬴蛟雖然心裏十分瞧不上與鄙夷的,但她沒有立刻表現出來。


    而是恭恭敬敬對著嬴政行了一禮,“蛟兒拜見姐。不知姐姐為蛟兒準備了什麽禮物?”


    嬴蛟的那點小心思,在趙國見慣了爾虞我詐的嬴政麵前,表露無疑。


    雖然嬴蛟是同齡人的翹楚。


    可嬴政跟隨趙姬,麵對的可都是有著豐富閱曆以及智慧的成年人。


    她一眼就看出嬴蛟打的什麽鬼主意。


    估計是路上,韓夫人對嬴蛟說了什麽。


    再加上如今一身喪服。


    讓嬴蛟誤以為她是什麽平民百姓。


    想要借著討要禮物,讓她吃癟。


    不過,話說迴來。


    她的確未帶什麽禮物。


    但是,隨行馬車內。


    有一輛馬車中,可都是臻馬為了討好她,而贈送的奇珍異寶。


    例如南海鮫珠,東海珊瑚。


    鮫珠傳說是南海人鮫落淚而得的珍珠。


    而珊瑚需要人潛入深海所得。


    皆是極其難得的珍寶。


    而對於嬴政而言,那些東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嬴政詢問嬴蛟,“不知妹妹想要什麽?姐姐頗有家資,隻要妹妹喜歡,姐姐一定送予妹妹。”


    “蛟兒喜歡寶玉。”


    “蛟兒!”嬴子楚微微皺眉。


    嬴蛟立即做出可憐楚楚的模樣。


    “母親,無事。”嬴政轉頭對許寇說道:“許寇。”


    突然,嬴蛟感覺地麵微微顫抖。


    一團黑影,籠罩在她的頭頂。


    嬴蛟震驚的抬頭看去。


    隻見一個渾身甲胄,威猛雄壯之人,正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許寇走到嬴政身側,“末將在。”


    “我們馬車之中可有玉石?”


    “迴稟少主,有的。足有兩車寶玉。”


    “姐……姐姐?”嬴蛟手指許寇,“她……她是……?”


    “她是趙國的代侯,如今追隨於我。有什麽問題嗎?”


    “那……。”嬴蛟手指同許寇穿著相同甲胄,雄壯威猛的鐵甲卒,“那……那……她們是?”


    原本她還沒注意到這些人。


    甚至潛意識中把那些人當做護衛宗祠的士卒。


    如今隨著許寇的走出,她才關注到這些人高馬大的士卒。


    嬴政順著嬴蛟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而後輕描淡寫的說道:“那些是我的私軍,像這樣士卒,我隻有萬人。倒是普通的士卒挺多,但也隻有五萬。”


    嬴蛟咽了咽嗓子。


    一萬全甲騎士?


    五萬士卒?


    這和韓太後所說的賤奴出身。


    差距可不止一點點。


    還有兩車寶玉。


    什麽時候,寶玉也開始用車來當做計算單位了?


    玉乃身份之象征。


    她討玉,本就是來拿嬴政的身份說事。


    結果嬴政直接財大氣粗,直接說寶玉兩車。


    這……。


    嬴蛟內心涼了半截。


    她小心翼翼詢問道:“敢問姐姐是趙國的……?”


    嬴蛟很懷疑,嬴政壓根就不是嬴子楚的孩子。


    而是趙王的孩子。


    如此才有代侯相隨,寶玉滿車。


    麾下盡是披甲精銳。


    嬴政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是趙國的平澤君。”


    “姐姐如此年輕,想必與當今的趙王,關係匪淺吧。”


    嬴政思索了一會,“算是吧,她是我姐姐。”


    趙王丹收嬴政做義女。


    按理來說,趙偃的確能稱是嬴政的姐姐。


    嬴蛟聽到這話,眼露狂喜。


    果然如此。


    這嬴政壓根不是嬴子楚的孩子。


    而是趙王丹的孩子。


    此時來秦。


    就是為了奪取秦國之位。


    她好像發現了驚天大陰謀。


    嬴政注意到嬴蛟的眼神,但並沒有當一迴事。


    她始終沒有將嬴蛟當做是一個對手。


    因為嬴蛟並不夠資格。


    就像她現在不夠資格摻和入趙姬與華陽夫人中的明爭暗鬥一樣。


    嬴政手指嬴蛟,對許寇說道:“你帶她去挑選寶玉。”


    “諾!”


    嬴蛟當即擺手,“我不想要玉了。”她抱住嬴子楚的腿,“比起寶玉,我更希望母親能抱著我。”


    “好。”聽見嬴蛟不要嬴政的禮物,而要她的懷抱,嬴子楚哪會不答應,轉手將嬴蛟抱了起來。


    或許想到嬴政還在身邊。


    嬴子楚期待的看向嬴政。


    希望嬴政能如同嬴蛟一樣,依賴於她。


    甚至向她這個母親撒嬌。


    可嬴政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兩人大眼瞪小眼。


    嬴子楚彎了彎臂膀。


    示意嬴政要不要抱抱。


    嬴政搖了搖頭。


    而後將目光放在趙姬身上。


    趙姬這邊。


    麵對華陽夫人與韓夫人合起夥來的冷嘲熱諷。


    趙姬始終遊刃有餘。


    甚至偶爾反諷一下華陽太後與韓太後。


    “如今,你已經是秦國的王妃,是該好好梳妝打扮一番。”華陽始終掛著假笑,“若是不知如何打扮,本後與韓太後亦能指點一二,以免被人恥笑不淨不潔。”


    這不淨不潔,簡直是在羞辱趙姬。


    多層意思在說趙姬髒。


    “蓮出淤泥而不染,鏡無塵埃怎會垢?”趙姬笑道:“多謝太後好意。我不喜梳妝打扮。再者,本是年少人,何必遮時紋。倒是太後如此精通梳妝打扮,怕是羨煞旁人。”


    華陽太後強壓怒氣。


    他注重美貌。


    而趙姬在諷刺他年老色衰,豈能讓他不生氣。


    可這氣,倒是也撒不出來。


    韓太後開口道:“華陽太後乃國君之父,自然注重禮節,豈能與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聽到這話,華陽的心情好受些許。


    “韓太後說的在理。”趙姬似是恭維,“也多虧了韓太後,才有如今秦國之君。”


    韓太後稍微變了臉色。


    瞥了華陽一眼。


    見華陽並沒有因趙姬的挑唆,而心生猜忌,這才放下心思。


    一旁吃瓜的眾人,苦不堪言。


    王室之間的冷嘲熱諷。


    她們實在不敢再聽下去。


    以免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更怕殃及池魚。


    此時,蔡澤站了出來,“看來兩位太後與王妃一見如故,不如以後再慢慢細談。如今還是正事要緊。”


    她的話,就像是中場休息的敲鑼聲。


    示意趙姬與華陽太後等人關上門,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現在先辦正事。


    正事辦完,我們好走。


    以免殃及池魚。


    呂不韋此時也站出來附和。


    本來華陽太後與韓太後在趙姬麵前,討不到什麽優勢。


    見蔡澤遞台階,他們自然也就熄了火。


    “王妃倒是有趣的緊,有王妃相伴,想必後宮之中,也不會太過於冷清。”


    華陽這是在告訴趙姬,日後的路還長。


    趙姬一笑,“能替太後解悶,甚感榮幸。”


    隨時奉陪。


    來宗祠,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嬴政認祖歸宗。


    然而,嬴稷早已將嬴政的名字,寫在了族譜上。


    並且還有族老作為見證。


    可嬴子楚等人不知道這件事。


    當嬴子楚將此事與華陽一說。


    華陽當即使用拖字決。


    “王子迴歸乃是大事,得要老秦人都在場,並且告知百姓。並且國喪未過,此時不宜操辦。”


    能拖多久拖多久。


    拖到打垮趙姬。


    讓趙姬服軟,讓嬴政依附於他。


    從而將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中。


    讓嬴政成為第二個嬴子楚。


    在阻止嬴政認祖歸宗這件事上,韓太後與華陽暫時站在同一個立場上。


    隻要一日不承認嬴政是嬴子楚的子嗣。


    嬴政就無法與嬴蛟爭奪王位。


    兩人雖然目的相同但又存在著分歧。


    所以,韓夫人的做法更加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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