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嬌倒沒覺得有什麽,趁著許清嘉去前衙處理公事,她親自前去見過了兩名美人。


    那兩名美人一名姓王,一名姓尚,言談間對邊疆之地多有不喜,倒是談起長安城中盛世繁華,才來了興致,爭先恐後講起自己閨中趣事,春日姐妹相約踏青賞花,寒食節蕩秋千鬥百草,蹴鞠拋球,不知有多少樂子。


    作為一名從未去過長安城的土包子,胡嬌聽的津津有味,對兩名美人曆數的長安城吃喝玩樂追問不休,直引的兩名美人兒掩唇直笑。臘月在旁侍立,心中很不高興,見聊的時候久了些,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夫人,大人該下衙了。」


    胡嬌便欲告辭,又向兩名美人客氣:「舍中茶飯簡陋,姑娘還請多多包涵。」


    那兩名美人遂提出許多吃食之上的要求,比如要吃金絲蜜棗糕,單籠金乳酥,水晶龍鳳糕,紫龍糕……等等,胡嬌也不反駁,臘月已經在旁氣鼓鼓撅起了嘴,心道我家夫人過日子儉樸,這些要求哪裏達得到?這不是為難人嘛!


    隻等她們說完了,胡嬌才笑眯眯道:「二位提的這些,我連聽都沒聽過,如何做得出來?」


    王美人便有些不愉,「這些吃食我迴頭把作法寫出來,夫人拿去做便得了。」


    胡嬌一攤手,「姑娘這話說的,我懷著身子,聞不得油煙下不得廚房,灶上隻有兩婆子,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連大字都不識,這麽金貴的吃食,她們聽都沒聽過,哪裏做得出來?」心道:我家郎君的俸祿都不夠你們揮霍的,你家寧王殿下又沒留生活費,還當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完了,人不吃五穀雜糧了光這些日子藥錢就搭進去多少。


    等從聽風院出來,臘月就很不高興,跟在胡嬌身後絮叨:「夫人也太好性兒了,她們擺明了看夫人笑話,專揀長安城的事情來講,好像比夫人高貴多少。也不是寧王殿下的王妃,連名份都沒有,怎的就這麽瞧不起人?」


    胡嬌在她的臉蛋上擰了一把:「你這是替我抱屈呢?她們是皇長子殿下身邊的人,豈不聞宰相門前七品官,還是敬著些的好。她們再瞧不起我,難道我還能少塊肉不成?又或者你家大人會看不起我?」


    臘月聽到後一句才抿嘴笑了:「大人又怎麽會?」又憂慮了起來:「隻是那兩位在吃食上挑剔的厲害,天天想變著花樣兒來。她們若是不高興起來,將來到了寧王殿下麵前告一狀,會不會……」


    胡嬌真是又笑又歎:「小丫頭想的真多!寧王殿下來了,咱們家也隻供給家常吃食,沒揀著新巧之物去弄,連寧王殿下都沒說什麽,她們說了,也得寧王殿下肯聽才行。」


    武琛掌兵十餘載,又非朱庭仙之流,豈能被婦人之言所左右。


    那兩名女子原是京中四品人家女兒,去年秋才待選進宮,卻被聖上送到太後身邊去做女官。太後身邊貼身服侍的都是積年老人,女官一職也早由太後娘家女子充任,這兩名女子不過是被今上塞過去的。在宮中住了一個冬天,隻以為此生便要在宮掖中老去,不曾想聖上卻將她們倆賜給了大皇子,也算終身有靠了。


    隻是,這二人在家中都是嬌嬌女,一點苦頭不曾吃過,更不懂人間疾苦,隻當自己正是鮮妍明媚的時候,跟著皇長子殿下同行服侍,定然能得寵,不免有幾分恃寵而嬌,在胡嬌麵前行止有失而不自知。


    晚上許清嘉吃完了飯,陪著胡嬌在院子裏散步的時候,頗有幾分心疼。


    「聽說今日你去聽風院了?還受了委屈?」


    胡嬌不由失笑:「是臘月這丫頭又多嘴了吧?許大哥覺得,我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許清嘉想想他家老婆的屬性,養在家裏天真可愛,放出去就嚇人……其實他應該問的是:「你沒讓寧王殿下的那兩位受委屈吧?」


    結果被老婆揪著耳朵嚴刑逼供:「說!你到底是誰家夫郎?怎的偏幫旁人?你是不是瞧見過那兩位的模樣了?!」


    縣令大人認錯態度良好,彎著腰配合老婆發飆:「是我的錯,是為夫的錯!不應該偏幫旁人。為夫應該說,不管阿嬌出門咬了誰,為夫都應該處理好善後,不應該讓娘子煩惱後續問題。」


    「你當我是狗啊!」胡嬌橫他一眼,自己先笑了。


    許清嘉摸著被解放的耳朵,考慮是不是應該跟老婆商量一下,以後哪怕想動手,擰一下掐一下身上都不要緊,衣服裹的嚴實,反正旁人也瞧不見。可是耳朵長期這樣被扯,也不知會不會成為招風耳。


    「阿嬌很向往長安城?」他牽了胡嬌的手,緩緩而行。


    聽臘月說,那兩位一直在阿嬌麵前炫耀長安城的繁華,阿嬌聽的頗有興趣,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被旁人當做了土包子。這也難怪,她自小在滬州長大,出的最遠的的一次門就是南華縣,對長安城心生向往也不奇怪。


    沒想到胡嬌「嗤」的笑了一聲:「長安城有什麽好向往的,再繁華那是有錢有權人的天堂,窮人居不易,哪裏比得上小地方滋潤?」抬手摸摸他的臉:「你考中榜眼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沒少受委屈吧」少年人,縱有再多傲骨,奈何世事多艱,總不能盡如人意。


    許清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小妻子能講出這番話來。他一直隻當她是被胡厚福捧在手心裏的丫頭,天真不知世事,跟著他來南華縣,哪怕受到朱夫人的冷淡也毫無怨言,隻是因為他而已。想起來他都有幾分慚愧。


    他一時怔怔立在了原處。


    比起父母雙全道家殷實的其他學子,許清嘉的成長史尤為艱辛,一條求學路除了最開始在父親身邊,以及後來投奔嶽家那幾年的舒心日子,中間寄人籬下以及考中之後窘迫的許多宴飲,他從來也不曾忘卻過。至今也不曾與舅家聯係。


    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生活困頓是什麽滋味,所以做了父母官之後待百姓尤其憐憫。


    不過是以已度人罷了。


    隻是這種過去的隱痛,他從來沒覺得有必要跟阿嬌分享。她隻要跟著他,歡歡喜喜沒心沒肺的過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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