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分,日頭小了卻也燙了,全軍再次勒住,依著一片雜木林子歇息,馬吃草人吃糧。高駢料得不差,海門鎮一無動靜,李維周根本就沒有出軍的意思。範昵些所押五萬蠻軍也是今晨五更發軍,乘船踩筏,這時早已在南定縣。此處距南定縣城不遠,大概便在縣東北四十裏處,雖然沒有跡象表明範氏已察知了自己的行蹤,可是高駢心裏並不安穩,這也是他選擇在此長時間休息的原因。


    相比昭義、福建兵,忠武兵總是顯得有些沉悶,平時休沐時還好,一行軍上道,真是馬也不叫。在昭義軍還在走動說笑之際,他們那塊地上隻剩下了咀嚼聲。當年李希烈、吳少誠父子都是以軍法治民,禁人於道對語,夜不燃燭,人有將酒食相往來者皆死。許州、陳州雖隻是短暫役屬於彼,然接境當衝,時時提防,於百姓影響亦可想見。高駢巡看過去時,趙犫、張貫都沒有半句多話,也沒多走半步。


    昭義在劉悟手裏也大體如淮西之治,號為“煩苛”,其子劉從諫卻繼之以寬厚,十七年下來,風氣自然不同。郎幼複這時便一直隨在高駢身後,他本是魯人,生得魁大,也知書識字。祖父隨著劉悟走,便成了潞州人。與其他人不同,他與高駢有舊,早年往靈武防秋時便在麾下。福建是觀察鎮,有幾千兵而無軍號,雖也時常遣軍往嶺南防戍,可正經的大陣仗卻沒有經曆過,沒底氣,也不敢亂說亂動。高駢挑中李彥聖這都兵主要還是看中了黃碣,黃碣是士族,其父曾做過諫議大夫,他是既通經史,又能騎馬擊劍,年才二十五,不願老死場屋熬進士,乃跳出來投了軍!高駢使他往南定、交州行過幾迴間,得了不少情實,因此是愈發青眼了。


    高駢看了人,看了馬,尋了一塊石頭坐下。不久,高潯便領著人快步過來了,壓著聲音嚷道:“叔祖,南定偵騎迴來了!”高駢睜了眼,高潯將手一揮:“快報!”偵騎拜在地上道:“報稟都護,西南去此二十裏不到,有蠻兵收田,無頭無尾,無左無右,不知其數!”高駢道:“有無兵衛?”偵騎道:“小人不曾見!”高駢道:“再覘!”便起了身往龍編江邊走去。


    高潯隨在後麵道:“叔祖,此可謂天助,此時往擊,必大捷!”高傑道:“陽郎,此不可大意!武定縣城可在武定江南岸,這裏一起動靜,他那裏先將橋遏住了,齊備了人馬再殺過來,可奈何?屆時豈不是進退不得?”高潯道:“叔父,他可以遏橋,我豈遏不得?但將橋北遏住,武定江北的蠻兵有一萬便可殺一萬,有十萬便可殺十萬!”高傑笑道:“孩兒,他有船,也有筏!”高駢揚了一下手,兩人都住了口。


    高駢在江柳蔭望了不多一會,又有偵騎報了過來,說武定江北蠻兵約在兩萬上下,江南人數亦不少。高駢臉上露了笑道:“這可真是‘西南得朋’!去,喚諸將來!”梁纘流矢吩咐了人。高駢也往迴走,道:“汝二人議的都不差,然慮得不全。既決意進,則須著意於退。進不能退,不如不進!今我但遏橋北,則必為彼所敗。何則?我軍至此,已行一百二十裏,再戰至晚,則疲乏甚矣。彼猝然渡江,我軍必潰?故不戰便罷,戰則須得南定——其策不難,可試思之!”


    高駢迴到了立旗處坐下,倆人還是沒有思出來。諸將到齊後,高駢將情形說知了,便說起破敵之策,也要諸將試思之。郎幼複先開口道:“都護,誘之乎?”他知道高駢喜歡出奇的,殺過去必不能得城,那便隻有誘過來了。高駢要他繼續說,他卻遲住了。黃碣恍然道:“可用韓信拔旗易幟之法,以大軍正麵廝殺,誘其過江來戰。再使偏師入其城,拔其旗,易我軍之幟——彼聞之必潰!”這時,昭義都將馬爽問道:“大軍何在?”黃碣道:“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馬爽道:“再虛也還是五千人馬!都護,後軍何在?”


    眾將都抬了眼。


    高駢道:“此役唯本都護與諸公從事,別無他援!”笑了笑,道:“公等懼乎?”郎幼複道:“蕞爾小蠻,何足以懼!”馬爽低頭道:“都護,末將亦非無勇,邕州之役,康公不慎,五道八千人馬一鼓亡盡,豈不足懼!”郎幼複道:“邕州之役,康承訓安坐城中,今都護又何在?”高駢道:“本都護好道,好長生,豈是尋死者?蠻既搶收田畝,必然求畢功於一日。其守捉必盡在東邊武安江畔(武定縣與武安州的界河),現在城中之兵多亦不過八千。範昵些以智勇自負,既聞警,必不至棄半軍於江北不顧,彼遣半軍來迎,我吞之易如反掌;彼若將全軍來,我軍亦不過以一敵二,此豈足懼首?”馬爽道:“若如此,誠不足懼!”眾將都點頭。


    張貫拜出道:“末將願往取城!”高駢道:“公乃戰將,當與我正麵衝陣斬將!”趙犫便拜了出來。高駢道:“去騎不可成軍!李彥聖,汝可有意?”李彥聖拜出來道:“都護之命末將不敢拒,隻是此任非小,末將實非其人!”高駢點頭道:“你便與本都護進退,高潯,汝押福建一都往取城,事有疑處,當與黃碣平章,勿孟浪壞我大事!”高潯、黃碣拜應了。吩咐了些細節,便遣了去。


    高駢道:“我等之事倒容易,對岸便是稻田,聽得著蠻歌了,再殺過去不遲!戰法也容易,一旦過江,張貫一都、郎幼複一都、馬爽一都,隨我鼓戰而前。高傑與趙犫分押騎軍張於兩翼,見敵迫我,則直出其側後!”眾人應了,散了去。


    高潯與黃碣換了蠻衣,張著蠻旗,過江後向龍編方向繞了幾裏路才就了大道。黃碣畢竟是書生出身,模樣兒更像個郎君,高潯便自降為親將了,一直馬隨側後,捧著他,主意也以他為主。一千人便稀稀拉拉、大大剌剌走著,一路上還有說有笑。


    福建八閩,乃山海之地,漢獠混處,語音故也大異中原。安南蠻獠叢集,也是各有土音,彼此之間都不能盡通。可兩地的土音卻有“貌合神離”之妙,雖則語義不同,聲韻節奏卻相似,安南土人聽來便覺著是左近某地蠻語。這些既是黃碣聽福建老軍說起過的,自己也親身驗過。他對高駢說會蠻語,倒不是謊,他的小廝便是吃人從交州掠賣到泉州的交州土蠻,這地的話他能聽也能說。這一路走過去,蠻遇了不少,坐路蔭休息的,使車馬運稻的,便是沒人過來攔問。黃碣撞著了人,甚至還說上幾句漢話,這廝們便越發恭敬小心。南詔的勢門子弟也好,安南諸蠻君長的子弟也好,念的都是漢家書,寫的都是漢家字,越顯貴豪富,往往習得越深,詩文書畫無不擅通的。


    過南定橋時也很順利,橋上便沒人看守,運送稻穀的車馬往來不斷,誰理會誰的。過橋一裏便是南定縣城,城門開著,城門左近堆得稻穀如山,一叢一叢的人在那裏裝載,一擔一擔的往城門裏送。黃碣押著人繼續向前走,直到城東南左近的一片桑林才停下來,就著酒吃幹糧,等城中的警鼓。看日頭這時大概已交晡時了,等了三刻左右,風中便送來了鼓聲,不是城上來的,是河對岸。所有的人都將耳張了起來。很快便聽到了蠻人驚慌的喊叫聲,緊著城中的警鼓便響了,可是並沒有響多久,鼓聲又停了。


    “怎的?”


    高潯問道。黃碣道:“當是恐驚了眾!”高潯點頭道:“也是,這亂起來,不戰便敗了!”黃碣道:“都吃都護算著了,既恐驚了眾,則必出兵往迎!”高潯道:“我覘覘去!”在城牆拐角候了一會,果然就聽到了大隊人馬赴出來的響動,很快就有一麵李字旗扯了出來,大約兩千騎過後,一麵楊字大旗竟又扯出兩千騎。過後便是一麵範字大旗,隨著的士卒當有五千之數,隊列齊整,都著了甲,看來是範昵些所押南詔精兵,江北這場殺將惡得很!


    估著南詔軍已赴出十四五裏路時,高潯與黃碣便開始行動了,黃碣將了半都人便往北城門裏撞,一邊使鞭子亂抽,一邊用蠻語大吼道:“躲開!躲開!唐家已殺至!”一時門裏門外便起了亂。高潯在後麵便拔刀喊起殺來,蠻人聽了漢聲,再見著了血,聞著了腥,便都沒頭的往城門裏亂擠。黃碣冷不妨的對攔過來的蠻校拔了劍,蠻兵還不知所以,攥著槍要搠又不敢搠。黃碣蠻語大聲喝斥道:“還愣著什的,合門——合門!”不動的,劍又砍了過去。蠻兵已昏了頭,便去堵門,一時是蠻嚷蠻,蠻殺蠻,亂得沸麻也似。黃碣便分出幾夥人馬去燒武庫,去往縣衙左近縱火,去往左近各坊大唿殺蠻。


    高潯押著半都兵將人群殺得亂了,放火燒了幾堆稻穀,便往橋頭去。範昵些在橋北留了一千兵,這廝們看見城下起了噪,接著又起了火,也不知是怎麽迴事。看見有兵過來流矢使人來問,高潯迎著便是一刀搠了過去,緊著便在橋頭攔下了一輛牛車,搠翻人,斷了轅,火把往車後一丟,雜著草杆的稻穀一下子便撲出火來,吃江風一扇,很快就變做了一車火。一車連兩車,眨眼就是半橋火。橋北的知道是起了亂,流矢分人上橋,卻又吃箭射住了,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差人往前麵報去。


    這時南詔安南都護範昵些已是與高駢兩陣對圓了,他自押四千步軍居中,李浸龍押一千騎居左,李波龍押一千騎居右,楊縉思(南詔善闡節度使楊緝思之弟)押兩千騎居後。在他們身後,還散站著兩千多圍過來的割稻兵,人還在不斷的圍過來。而對麵那高字大旗下,不過三千軍,排前麵的大概便是忠武黃頭軍。才過來時,這廝們便列著方陣在候著了,李家兩兄弟要向前突,吃他勒住了。以寡敵眾,不惶恐逃竄,必有他謀!


    李浸龍又踢馬過來了,嚷道:“都統,草長伏虎,時長生變,何不速戰?”說的是漢家官話,也隻有說漢家官話兩人才聽得明白。不僅如此,兩人的衣袍甲胄也大體與漢家相似,底下士卒倒還是蠻家模樣,多有赤腳的。範昵些道:“大龍郎,前頭果是高駢,則此必有詐!豈有堂堂都護隻將三千人行者?”李浸龍道:“這便是詐!”平疇四闊的,耍得出什詐來!範昵些點了點頭,道:“且試他一試!”便踢馬出陣相喚。


    高駢便也踢馬出陣,白馬銀鞍,紫袍金甲,熠耀生輝。這邊也是紫袍彩甲,金羈錦韉,隻是胯下赤馬要矮短不少,其實他還騎的不是正經滇馬,正經滇馬還要小上一品半階的。範昵些道:“本都統早年留學成都,慣聽蜀人稱道威武高司徒平劉辟之事,心甚慕之,恨不能為其牽馬執鐙。公若果是司徒嫡孫,昵些願退避三舍,以展敬意!”高駢朗聲笑道:“能知賢慕賢,則遠乎夷狄矣!”範昵些道:“聞高都護早年曾於宣宗皇帝禦下,一箭射落雙雕,公若果是,何不試射雲中鷂鷹?”高駢抬頭望了一眼,頭上的禽鳥可多,小的因稻而來,大的因小的而來,少說也在二十隻以上。


    “好,老夫且試一迴!”


    高駢應著取了雕弓在手。範昵些道:“射大者!”高駢道:“大者可高!”聲未落,隻聽啪的一聲弦響,那箭便嗖地鑽上了天,晃眼的正尋箭時,雲中那隻烏黑的鷂鷹已在往下墜了。一時,身後諸軍都大聲嚷噪起來。範昵些一時愣住了。高駢道:“你射得下來,也不須退!”範昵些應了,取了畫弓在手,仰天瞄看之際,突地將弓下轉,便朝高駢射了過去,兵不厭詐!高駢不提妨,梁纘的眼睛也巴在天上。箭便釘在了左邊護心鏡上,高駢低伏身勒馬便走。範昵些又追了一箭,隨即掏出紅旗左右展了展,緊著,李浸龍、李波龍便叫噪踢動了馬,兩千滇騎一齊豕突,向唐軍兩側貫過去。同時步兵也挺槍上壓,不動的隻是楊縉思一部。


    範昵些正轉著肩揮刀唿嚷時,猛聽得一聲尖嘯的箭聲,啪地一聲,兩塊護心鏡中間便釘上了一支箭,甲穿透了,是破甲箭,痛疼隨即發作,他流矢前傾抓住了馬鬃。箭是郎幼複射的,論射術天下諸鎮也鮮有及得昭義的。敵騎入了射程,兩都昭義兵便一起拽滿了弓,郎幼複、馬爽嚷著將旗一揮,兩千支箭即時撲起,頭頂便過鴉似的一黑,緊著便墜若冰霰,啪啪啪咬了下去,人馬便慘聲湧起,轉蓬似的栽跌。李浸龍、李波龍正揮槊遮箭時節,突然馬就在往下跌了,不是中箭,而是地陷了。


    “有陷坑!”


    嚷了一聲,後麵的根本就勒不住,都滾珠似的往下跌。這些拒馬坑並沒有費高駢多少事,使俘虜挖的,稻田鬆軟,很快就挖了下去,四角扯上幾根繩,鋪上稻草便成了。範昵些的箭其實也沒有傷到他,急忙迴陣是要誘敵,現在一切都算中,除了胸口的這支冷箭。師直為壯,他能感受眾將士對南詔的憤怒。


    範昵些馬勒住了,大旗卻還是向前壓著,此時若退,必然潰敗。南詔的將士見他還穩坐在鞍子上,便也繼續嗚嗚喳喳地向前赴。黃頭軍不喊不嚷,虎著目,緩著氣,前麵刀盾,後麵槍箭,排得如牆似堵。張貫立在這個小方陣的正中,座下是赤黃花馬,身上是赤絛鐵甲,膝上橫槊,手上橫刀,臉上映日,頭上旗招,儼然如塑。當蠻兵進入射程時,他大吼著舉起了腰刀:“注弓——拽!”身側秉旗將搖動令旗,幾百張弓便矻矻作響,個個拽出滿月來。


    “射!”


    令旗猛然一點,便聽得滿耳嗖嗖作響,箭帶著風如鷹隼般撲下。蠻兵嗚噪大嚷,舉牌的舉牌,揮槍的揮槍,鬧刀的鬧刀,赴的赴,駐的駐,跌的跌,本來還算齊整的隊形即時走了樣,箭再至三至後,隊形已稀落成鳥爪。在前的將官將馬躍起,揮槊入陣。黃頭軍直如鐵鑄,並不起亂,他們看著馬躍起的勢子便知道這是哪隊哪夥的肉。當著的見肉至了,隊長嚷動隊旗,各夥隨即作避,左者左,右者右,後者後,前者前。滇馬砸在空處,緊著四麵步槊齊搠,唿吸之間,馬失四腿,蠻將還未掙起,又是四麵步槊齊至。蠻再次跌地,夥長便提刀上前,噗噗兩刀,迅速結果了蠻和馬,恢複了隊形。第一塊大肉吃得如此順遂,各人眉尖都有了喜色。


    頂在前麵的牌盾槍槊一步未退,也一步未進,殺傷的蠻兵卻已跌了一地。不管蠻來多少,他們的動作都是齊整而迅猛,一夥一夥的,一隊一隊的,扛盾、搠槍、補刀——扛盾、搠槍、補刀。蠻兵如飛蛾撲火,黃羊觸牆,舍著命往盾裏殺。可是衝不動!


    範昵些看到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的黃頭軍,也從未見過如此的昭義軍!步兵殺不動,騎軍裹住了蹄子,他口鼻裏的血一直在往外冒,而且越來越多了,正焦嚷著。這時,耳內傳來了鼓聲,從唐軍身後傳過來的,從東邊傳過來的,聽鼓聲人數當不下萬。很快就聽到漢軍嚷了起來:“中軍大至,殺!殺!殺!”左右開始勸他撤。這時,楊縉思打馬過來了,用蠻語急嚷道:“都統,南定火焰衝天,橋板盡燒,城上已有了唐旗!”範昵些使勁吐抹了口血,嚷道:“撤,往龍編!”大旗一揮,便轉了馬。


    集過來的收稻兵本來就亂哄哄的,又沒正經器械,隻在旁邊助聲氣,這時見旗子一轉,首先就亂了起來。楊縉思也不管那兩個姻親了,護著範昵些入了騎軍,旗子一壓,兩千多騎照著人叢裏就踩,別說這是峰州蠻,便是南詔土卒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張貫見蠻退,也揮了旗,忠武軍便倒牆似的往前壓,隊形不亂。緊著昭義二都也動,都沒亂跑起來。追亡逐北,並不須用刀口槍尖,隻須隨著喊殺,那廝們不自踩踏死,跑著跑著也得軟塌下來。


    楊縉思一軍跑出十來裏路,前麵突然又起了鼓聲,範昵些已經昏厥不省人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節。那鼓聲夾著馬蹄聲便迫了過來,很快斜陽中便出現一線黃色!


    “黃頭騎軍!”


    不知誰嚷了一聲,楊縉思也著慌,吩咐秉旗將偃了大旗,拽馬便跑。這是他第二次奔逃,第一次是守交州,冷不防吃李鄠夥著愛州蠻殺至,迴朝差點吃了斬,還是以著他兄長楊緝思有大功才得了恩宥。鼙鼓聲中,忠武騎疾卷而至,如臘月朔風過寒枝,如八月黃河下三門,如從風猛虎撲羊群,如摶雲長龍掃鴉陣,騎軍過去,慘聲迭起,一切殘落。


    唐高宗上元元年(公元674年),下詔人間禁用一切黃色,違者以謀逆論處。忠武軍這黃抹額卻是憲宗皇帝賞的,蔡州牧馬監喚龍陂監也是憲宗皇帝賞的。忠武軍也從來沒有辜負過這份賞,河南諸逆一清,他們便從大唐東境上最堅牢的盾牌變成了王朝手中最鋒利的腰刀,現在他們又再次證明了!


    趙犫唿眾繼續向前,高傑卻嚷了起來:“趙公,蠻酋在此,豈可錯過?”趙犫道:“一蠻何為,都護有令,蠻既潰當直驅南定橋!”高傑道:“趙公,擒斬蠻酋,此乃大功!且南定不下,蠻酋為什西奔?”趙犫道:“不然,南岸之蠻猶是小都護數十倍,設有萬一,如何了得!”高傑還要勸,趙犫已將馬踢起。


    道者陰陽,殺戮能懾人之心而不能服人之心,恩德能化人之心而不能固人之心。故殺須輔以德,德須輔以殺,方合道術。高駢揮眾逐殺出十裏左右,才下令唿降。隨在各都的降蠻便齊嚷道:“殺南詔,降唐家。草係頸,赦不殺!”正逃得沒命的蠻兵得了這一聲,緩了步,急了目,看著稻草便撲,得著便往頸上纏。纏係好了便往左近的南詔兵身上撲,嚷得虎狼一般。


    範昵些這六萬人,五萬都是峰州土蠻,土蠻中又各有等,貴的不過上萬人——不是李由獨的族人便是他的姻舊,其他的不是脅從便是利誘,這時節誰不反將起來的!


    人聲跑得比馬蹄快,趙犫馳到南定橋頭時,蠻兵都扯著頸上的稻草大嚷:“已得赦!已得赦!”趙犫便勒了馬,這事過江前都護說過的,即使沒說過也不難辨出真假來。橋隻剩下了臂粗的鐵索,那頭鼓聲噪噪的,卻並不見幾個人。城上的旗幟隨江風亂翻亂扯,一時也看不清是高不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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