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痛苦不已,一麵是良心的譴責,一麵是他深愛的愛人。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鳧水能夠好起來,可若是好起來的代價是傷害其他無辜的人……


    一次兩次……他視而不見,三次四次,他心有猶豫,五次……


    “鳧水……”


    “別喊我,你要真的想我好起來,就準備準備,把那個少年剖心取血。”這一刻,他的臉上閃過瘋狂,充滿對炎納的渴望。


    “我……”


    鳧水的麵色悲傷起來,他道:“隻差最後一顆,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團惡心的黑霧一口一口的吞噬我的血肉麽……阿弋,我好痛。”


    一聲阿弋,喊的纏綿悱惻,婉轉多情,讓神使的心驟然揪起來。


    他閉了閉眼,下定決心:“好。”


    這是準備對炎納動手的意思了。


    大祭司麵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躲在角落裏的虞淮抱著縮小版的炎納獸型,悄悄的退了出來。


    懷裏的小鷹掙紮著跳出來,要自己飛。


    他已經長大了,怎麽還可以像幼崽一樣被哥哥抱在懷裏?


    總是這樣抱,哥哥對他的印象就是長不大的孩子,他什麽時候才能成為哥哥擇偶的對象?


    可是虞淮摁著他的頭,緊緊的抱在懷裏:“炎納別鬧,別發出動靜,被大祭司和神使聽到就麻煩了。”


    於是他隻能縮成一小團,把頭插在虞淮的胳膊裏。


    沒臉見人了……


    迴到房間後,他們才撤下防護,關上門窗商議對策。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聽到這麽爆炸的消息。”


    虞淮感歎,然後斜睨不聽話的小鷹:“讓你好好修煉,你居然偷偷跟著來。”


    捂臉的小鷹悶聲說:“我不放心哥哥一個人去。”


    虞淮伸手戳了戳炎納的胸脯,感受了一下柔軟的羽毛,被戳的炎納呆愣了一下,害羞的用翅膀捂住眼睛:“哥哥……”


    “嗯?怎麽了?”擼鷹擼的正爽的虞淮應道。


    炎納小聲:“癢。”


    意識到炎納不是他養的小貓小狗,虞淮尷尬的伸迴手,那什麽……要是變作人形,他是不是摸的炎納的胸膛?


    “咳,”他咳嗽一聲,“先說正事。從我們聽到的話語中,可以提煉出幾個要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團黑霧。”


    從神使的話中可以得知,那團黑霧已經存在很久了,曆任大祭司都曾淨化黑霧,一代又一代,這才讓黑霧變得很虛弱。


    所以黑霧是什麽東西呢?是什麽物質呢?


    能夠影響人的心智,膨脹人的欲望,還能吞噬人的血肉……


    怎麽看都像邪惡的物質。


    “難不成是神明留下的?”炎納猜測,“那東西被困在壁龕下,我想,有讓神明鎮壓的意思,或許,是神明褪下的邪惡的一麵呢?”


    “誰知道呢。”虞淮歎了一口氣,這個世界的未解之謎實在太多了,而且牽扯到神明,實在讓人迷糊。


    “大祭司的左臉已經被吞噬的很嚴重了,這說明黑霧在變強,大祭司為了祛除黑霧,很快就會對你動手。”


    “我不怕,讓他來,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虞淮認真的看著他,說道:“炎納,我知道你很棒,能力與日俱增,可是你要記住,性命攸關的事情,永遠不要掉以輕心。”


    盡管未來的大祭司已經日天日地,什麽都不怕,渾然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更別說其他人的性命了。


    所以才會把獸世大陸折騰的千瘡百孔。


    “炎納,生命是可貴的,要愛惜,知道嗎?”


    虞淮體弱了二十多年,每一天都在擔心身體會不會突然發作,很害怕眼睛閉下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看著父母擔憂的眼神,他的心裏也十分難受。


    被哥哥鄭重的叮囑,炎納愣了一下:“我知道,哥哥放心。”


    他還要和哥哥一輩子在一起呢,他絕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哥哥別擔心,我是真的有把握所以才不怕。”他透露,“雖然我剛剛晉升神獸,可是我已經掌握了大部分能力,而且……”


    他悄悄的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才是大祭司,被所有獸人包圍跪拜。”


    虞淮側目,所以,炎納是覺醒了預知夢的能力了嗎?


    預知夢作為大祭司的個人天賦,對他的助力十分強大,很多次瓦解了獸人們對他的謀算。


    但是他還是說道:“你怎麽就知道夢中的事情一定會發生呢?如果中途出了意外,發生改變呢?夢隻是夢,不要把夢中的一切當做現實發生的事情。”


    預知夢並不是十分清晰的,有時候結局模糊,有時候距離時間很久遠,無法正確把握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


    作為任務對象,而且是他看了十多年養大的孩子,虞淮心裏是真的把炎納當弟弟看。


    炎納心裏暖暖的,原來哥哥那麽擔心他,他在哥哥心裏的份量應該是最重的吧?


    他乖巧的點頭:“嗯嗯,我知道。”


    見炎納聽進去了,虞淮才鬆了口氣,說道:“你呀……都有什麽計劃,說給哥哥聽聽。”


    炎納湊到他耳邊:“……”


    兩人在不大的房間裏一遍遍的完善,直到天際魚肚泛白,這才停了話語,抓緊時間小憩。


    ……


    神使的房間裏,他把自己的雙手用獸皮裹住,拿了木盒往後山走去。


    他要去采摘一種麻草,這種麻草數量稀少,外界幾乎不可尋,隻在神殿後山的山溝裏才有那麽幾株。


    神使一直小心伺弄,漸漸成了一片麻草地。


    麻草藥力強勁,隻要皮膚稍微接觸到汁液,就會麻痹不堪,若是喝下,身體素質再強大的獸人也會立刻暈厥。


    五感盡失,無知無覺。


    哪怕被剖心割肉,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就像活死人一樣,任人宰割。


    神使的動作不慢,雖然不熟練,但也不生疏。


    這樣的事情,他做過兩次,不多不少,隻是讓他良心倍受譴責。


    他閉了閉眼,心裏默念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請神明原諒他,他隻是個普通人,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沒有辦法看著心愛的人受盡折磨。


    想到鳧水左臉的黑斑,神使小心收好采摘的麻草。


    這種草不能直接接觸,必須要用獸皮包裹雙手,然後放在木盒裏,迴去後碾碎,取了汁液放進瓶子裏,這樣才算準備好了一切。


    他把麻草裝了兩個瓶子,揣在懷裏,往廚房走去。


    舀了一瓢水,神使淘好米後,將麻草汁液倒入米中,隨著米一起蒸煮。


    他看著跳躍的火光出神。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想當初他也隻是才十歲的少年,鄰家的阿爹生下了一個小雌性,隻可惜還沒能看一眼幼崽,就撒手人寰了。


    幼崽的阿爸沒兩年也因為不小心墜崖死了,隻留下小小的幼崽不知所措。


    雉弋的阿爸知道後歎息不已,可憐幼崽沒了阿爸阿爹,於是把幼崽抱迴了家。


    幼崽便是鳧水。


    雉弋比幼崽大,充當了哥哥的角色,他帶著小雌性跑跑跳跳,教會幼崽穿衣吃飯,上能爬樹掏鳥蛋,下能入水摸螃蟹。


    雉弋成就感滿滿,小雌性被他養的很好,臉圓圓的,身子也胖乎乎的。


    總是跟在他身後甜甜的喊哥哥,一句一句又一句,讓他時至今日都銘記在心。


    慢慢的,鳧水長成了半大孩子,因為他養的好,所以臉上總有一層褪不下的嬰兒肥。


    同部落的少年就笑話他胖乎乎的,其實少年隻是想和他說話,想討他喜歡。


    隻是笨笨的,不知道怎麽討雌性喜歡,以為隻要和鳧水多說話就可以討他開心了,所以話一多,變成了嘲笑。


    鳧水很不開心,跑著迴了家,一股腦的撲到他懷裏,悶悶的問:“弋哥哥,我是不是很胖呀?”


    雉弋詫異的問:“怎麽可能呢?鳧水那麽可愛,誰說你胖了?”


    鳧水撅起嘴:“可是他們說我臉圓圓的,像大鳥蛋。”


    大鳥蛋是部落孩子們的叫法,因為湖泊邊有許多水草,水草裏總是有一種水鳥下蛋,鳥蛋比其他的要大很多,所以孩子們都說那是大鳥蛋。


    聽在鳧水耳裏,就是別人說他胖,於是他糾結的摸了摸臉蛋,賭氣不吃飯,一定要瘦下來。


    雉弋哭笑不得,他帶著鳧水去教訓了一頓不懂事,但是又想討好雌性的小少年,才把賭氣不吃飯的雌性哄好。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鳧水也漸漸長大了,他臉上的嬰兒肥褪去,變得十分漂亮,部落裏追求他的雄性也多了起來。


    可是鳧水一個都看不上,他說:“我隻喜歡弋哥哥,以後我要嫁給他,和他結為伴侶!”


    他頗為霸道的趕走對雉弋心有好感的雌性,因此不管雌性還是雄性,都沒有再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們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他們有自己的秘密基地,每當月亮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會躲到秘密基地裏,親密的說著情話。


    部落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他們的足跡,留下他們的笑聲。


    原以為成年後他們就可以結為伴侶,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沒想到在鳧水成年的那天晚上,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直直落在鳧水身上。


    他溫柔可親,總是笑容滿麵的鳧水,變成了不苟言笑,冷心冷情的大祭司。


    沒有了情與愛,眼裏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雉弋十分痛苦,他不想失去愛人,可神明保護著部落,部落的每一個獸人都是神明的信徒。


    能夠侍奉神明,是大家都期待的事情。


    思來想去,他決定跟隨鳧水一起上神山,哪怕隻是默默陪伴,他也甘之如飴。


    在神山的日子是無聊的,每天都重複著相同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的鳧水眼裏重新閃動著愛意,變迴了他熟悉的模樣。


    可是好景不長,很快鳧水又變了,變得更陌生,而且飽受折磨。


    鳧水對臉上的黑斑耿耿於懷,於是戴上麵具遮掩。


    雉弋不在乎,不管他的鳧水變成什麽樣,他都愛他。


    可是鳧水在乎,甚至變成了執念,在心底轉化成恨意。


    鳧水變成現在的樣子,他也有責任,如果他給鳧水足夠多的安全感,讓鳧水感受到他滿腔的愛意,是不是鳧水就不會變得那麽偏執?


    ……


    大祭司勉強克製自己迫不及待的內心,依舊如往常一樣盤坐在房間裏。


    他往窗外看去,少年依舊閉眼靜修,身旁是形影不離的雌性。


    很好,這樣努力的孩子,獸心一定跳動得更有力,說不定血液也會濃稠上許多。


    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大祭司天馬行空的想著。


    就在這時候,神使端著飯送到房間外,他輕輕叩了叩門,得到大祭司的迴應:“進來吧。”


    “鳧水,已經做好了。”


    碗裏的米飯顆顆飽滿,瑩白如玉,看起來食欲滿滿,隻是裏麵加了不該加的東西。


    “加了多少?”大祭司問道。


    神使迴答:“采了二十株麻草,一共擠了兩瓶汁液,全加進去了。”


    尋常要不了這麽多,但是考慮到炎納的特殊性,作為一隻神獸,不知道體質會不會發生變異,所以他特意下了重藥。


    大祭司果然很滿意,仿佛眼前看的不是米飯,而是令人心動的財帛:“送去吧。”


    “好。”


    神使又端著米飯來到亭子邊,在大祭司的眼中,兩人沒有防備的吃下了米飯。


    在道謝聲中,神使的目光閃爍了下,盡管心虛,也心有不忍,可他還是選擇沉默。


    虞淮笑眯眯的把兩個空碗放好,說道:“我洗好了送迴去吧。”


    神使搖搖頭:“不用,給我吧,順手就洗了。”


    虞淮沒有多說,將碗還給他,然後對炎納說:“神米的味道確實好,難怪大祭司喜歡。”


    加了麻草的米飯香甜可口,因為被加熱過,所以藥效發作的慢,一時間兩人還沒有感覺。


    神使沒有說什麽,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收了碗默默走了。


    虞淮和炎納互相對視,從對方眼裏看出此刻的想法,默契的倒了下去。


    狗蛋連忙加了一層護盾,免得把宿主摔疼了。


    因此雖然聽著“咚——”的一聲,其實兩人身上並不疼。


    “不錯,動作挺快,配合很帥。”虞淮在心裏誇獎狗蛋。


    狗蛋嘿嘿一笑:“那是。”


    一迴生二迴熟,它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早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他們就用這種手段陰過人。


    已經走了的神使又轉迴來,先把炎納扛走,又折迴來把虞淮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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