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當時也是第一次寫東西,他取《垂死公示》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本文廣袤光明、錢途璀璨的未來。


    路澄:“其實整個流程沒有問題,但問題是整個工作室,都是應彬搞的。”


    流程沒有問題,隻是目的在最開始,就有了問題。而後所有人,不過是跳進網裏的魚罷了。


    路澄:“他要大量收稿,在渠道測文,找到有潛力的文,和作者。”


    “直到篩選出自己的槍手。”


    而後,應彬再去雲途,用自己的筆名發表。


    這就是應彬披著“玄燭”身份,做的所有事情。


    “如果是平時,我肯定不會同意,但當時……我父親找過來了。我急需一筆錢。急需一筆,瞞著我媽,憑空變出來的錢。”


    “我父親那個男人,沒什麽見識,覺得要五萬塊錢已經很多了。是,是很多,多到我當時一個大一的學生,沒有這些積蓄。”


    路澄抬起眼睛:“應彬就是這個時候提出給錢買稿,讓我做他的槍手的。”


    “雲途有長達兩個月的免費連載期,那個男人等不了兩個月,我也等不了兩個月,我要打發他走。而應彬的錢馬上就可以到賬。”


    路澄輕笑一聲:“我沒有別的出路。”


    或許在那個男人成為他的父親的時候,路澄就已經沒有任何出路了。


    他唯一的生路,是媽媽堅強勇敢逃脫遠走,努力掙命養他長大,為他搏來的生路。


    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還活著,連帶著爺爺奶奶姑姑伯伯一大家子人。


    路澄可以不在乎他們,可他們的到來,就是對媽媽和路澄兩個人的傷害。


    甚至他們活著,就是一種傷害。


    不、不行。路澄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江鶴默默地聽著路澄的話,他是生氣極了,臉漲得粉粉的,一直看著路澄的臉。


    路澄是那種看起來很無辜的長相。


    誰看都覺得討喜,誰看都覺得他是個好人。


    可江鶴對上路澄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著他似乎毫無波動,隻是提起過往事情的眉宇,胸腔湧出心疼的情緒,而另一股暴戾接踵而至。


    “路澄,不能這樣叫他欺負你。”


    江鶴嚴肅極了,眼下發紅:“五萬塊錢,對他來說跟五塊沒有差別,他不過是拿捏你,他是故意的!”


    “可這次呢?這次的《通天塔》又是為了什麽?”


    路澄喉結滾了一下,似乎在心中過了一下情緒,於是他終究說:“……總要討迴來吧,不能讓他這樣一直下去。”


    一直試圖拿捏著他,覺得他也認為這件事情不體麵,便此生困為背後無名。


    路澄看著眼下發紅的江鶴,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和情人呢喃,內容卻冰冷淡然:“我要他身敗名裂。”


    這是對著江鶴說的詞,身敗名裂。


    而路澄真正想說的詞,是生不如死。


    他沒有說這個詞。是,好像說得有些嚴重,好像會讓人覺得至於嗎?


    當然,應彬做的當然不隻是這些。


    還有更過分的,所以路澄怎麽能忍他呢。


    路澄低頭,從他的角度去看江鶴,能看見江鶴粉白細滑的臉蛋子,和蓬鬆順滑的腦瓜頂。


    他怕說得嚴重了,再嚇到江鶴怎麽辦。


    誰說公主病不算是公主了?誰說的!


    江鶴聽見路澄的用詞,眼睛瞪大,盯著路澄。


    路澄:“……還是嚇到你了嗎?我一直陽光樂天派,覺得我是沒脾氣的好性格?”


    不。


    江鶴其實早就意識到,路澄麵上無辜,可內裏自有溝壑。


    他用狗狗眼看著你,你覺得他良善又可親,可他心裏想什麽,他一絲一毫都不會言語。


    路澄這個人,是有一點外熱內冷的。


    聽見路澄這麽問,江鶴又往路澄懷裏鑽了鑽,做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可嘴巴上卻說:“嚇到我?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嚇到我這個在你麵前小白花,在外人麵前小爆竹的反派角色呢?


    “你要怎麽做?我是說……我能幫到你什麽?”


    江鶴滿眼期盼地這麽問。


    和你一起,永遠站在你身邊,正義的劊子手也罷,罪惡執行者也好,我和你一起。


    比起仰望你滿身高潔,我更想替你做事。


    我這個一直仰望月亮的人,最忍不了高懸的月亮,也曾滿身淒苦汙泥。


    我願意被你驅使,隻求在某一瞬間……


    月亮不要墜落,也不要高懸,就掛在我身邊。


    路澄沉默著伸手,把江鶴又抱緊了一些。


    他深吸口氣:“謝謝。”


    -


    啊雖然說得很好,不過路澄的布局顯然是比較漫長。


    隨著天氣入秋,兩本書的免費連載期即將過去,《李越澤》也逐步開始了宣傳預熱期。


    譚宗平是絕對的大男主,也是宣發的重頭戲。


    更重要的是,譚宗平的演技不錯,長得也好,雖然不是什麽大流量,但是也是看劇時候一旦刷過這張臉會下意識點進去看看,看看譚宗平又拍什麽新戲了。


    於是在宣發階段,《李越澤》就在一眾劇裏一騎絕塵。觀眾也興奮地討論著透露出來的消息。


    【啊又是權謀,感覺《承江岸》之後這半年我看的權謀比我這輩子看的權謀都多……】


    【別的都不求,隻求能尊重尊重我的腦子,我不想迴憶之前看權謀的時候女主靠魅力解決朝堂爭端的時候我的表情了艸。】


    【感覺好多演員都很臉熟啊。】


    能不眼熟嗎?


    這部戲請的都是很會演戲的演員。一般這種演員你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你看他就覺得眼熟。


    哎,你不是某現代劇裏男主角的上司嗎?


    哎,你不是某武俠劇裏男二的幫派長老嗎?


    哎,你不是xx和xxx的媽嗎?


    都很眼熟!都是演戲演久了的。


    慢慢推進著宣傳,直到……放出了預告片。


    那個在原著劇情裏一個預告片就衝上熱搜第一的預告片。


    路澄點開了視頻。


    所謂的大男主是什麽樣的?


    構建一個角色,呈現一份演繹,讓他成為生活在觀眾身邊的朋友。


    而後塑造他,打碎他,成就他。


    路澄覺得譚宗平的演技真的很強,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感覺,沒有所謂的“表演痕跡”,他就是人物角色本身。


    屏幕亮起,漆黑夜空中小小一弧月牙。


    天色是暗的,可鋪天蓋地的厚雪反光出的大亮,直接打進觀眾的眼睛裏。


    叫人下意識繃緊了神經,接著就看見落在白雪中的血痕。


    比起白雪自然是鮮紅,但在雪地的映照下也發暗,整個環境透漏著陰冷詭譎。


    那小小的孩子就跪在殿前的雪地上,背上的傷口仍在往外滲血。


    那些羞辱折磨,在小孩子還不知道那些意味著什麽的時候,對著謾罵折辱一起襲來。


    “我此生,最恨我曾年幼過。”


    而一轉場,是在冬日裏裹著銀狐大氅的高高在上的皇子,言笑晏晏投壺取樂,看著貴族公子坐著人力拉的精美廂車在冰麵上玩樂。


    他沉默幾分,笑得更加漂亮。


    畫麵切換朝堂與後宮,從諸王領地到天子近域,豐富充沛的信息量一並向觀眾打來。


    對峙中暴起,所謂的憤怒也不過是虛假,意在逼迫和威脅。


    “說得好聽叫耕讀人家,不過農戶出身,別以為狀元多難得,古今抄家流放的,多少是狀元?”


    在羹肴美酒的筵席上,湊近低語著把柄。


    “皇兄要的不是航道,是送到手的金銀,所以堤壩修繕與否,皇兄在乎的隻是要年年籌銀罷了。”


    宮闕深處的佳人,甩去對著皇帝時眉眼間的癡纏,叮囑孩子。


    “你須得讓你父皇看到你,我兒,旁人越蠢,你就要越伶俐。可旁人已經足夠伶俐了,你就可以蠢那麽一點。”


    登聞鼓前的泣血長鳴。


    “滅門之禍,古往今來,從未斷絕!”


    身後是追殺,而身前是懸崖,日頭天穹正中,草鞋將腳磨出鮮血。


    “我同阿父一起,同生若難,即可赴死。”


    最後,一聲帶著畏懼的輕喚。


    “殿下……”


    迴應的隻有帶著厭倦的聲音。


    “這朝堂汙糟透了,讓血再清一遍吧。”


    畫麵轉暗,慢而柔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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