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栩正用陰柔高亢的聲音宣讀規則,而墨玖安酒勁兒上來了,越看越覺得容北書頗為順眼,便一手托腮,幹脆全神貫注地觀賞了起來。


    容北書無需迴視便能感覺到那雙燙人的視線,他捏著酒盞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最終還是沒能再裝下去,隻得默默放下,輕歎了口氣。


    他早在半炷香之前就不想喝了,本以為垂眸喝酒不給迴應她便會收斂,可沒想到反而愈發明目張膽了起來。


    她這是要把他暴露在大眾視野裏。


    過去的十九年來,玖安公主露麵的次數屈指可數,朝堂之中見過她的人少之又少,更別提那些世家公子們了。


    近幾日玖安公主名聲大噪,皇帝對她的寵愛更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她長了一張人神共憤臉,自然就會吸引眾人的目光。


    所以眾人看她,她看容北書,眾人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容北書。


    就這樣,容北書此刻感受到的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視線,將他層層包裹。


    鄿國公認的紅顏禍水本是容長洲,因其才華橫溢,隨口就能吟出絕佳好詩,那些世家女子們被他迷的神魂顛倒的。


    可沒想到,區區庶子卻成了玖安公主唯一看上的男人。


    墨玖安炙熱的眼神刺痛了各懷鬼胎的公子少爺們,導致他們對容北書的恨意又增添了不少。


    容北書倒不在意他們亂七八糟的情緒,不過被她這般瞧著,除了他自己有點羞悶之外,對兄長而言卻是有些好處的。


    因為,隻要眾人先入為主地將他與公主捆綁,那往後,她想讓兄長當駙馬這件事便沒有那麽簡單了。


    悠悠眾口雖無法除掉她,至少還能牽製她。


    想到此,容北書因眾人的視線而造成的煩悶消減了些許,內心也漸漸不再排斥她的目光。


    “玖安”


    墨玖安正直直望著容北書,頭頂卻傳來盛元帝的聲音,她一激靈,轉頭看去。


    盛元帝雙眼微眯,埋怨道:“收斂點!”


    墨玖安點了點頭,之後便沒再看過容北書一眼,隻管專心品酒。


    參加秋獵的人選是嚴格規定的,身份不夠根本不可能入圍秋獵名單。


    除皇室男子外,六品以上官員,五大世家直係男子,還有一部分的武將才有資格參加。


    鄿國自開國以來,就沒有女子圍獵的先例。


    墨玖安坐於上位,不尊皇後,這兩件事本就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反感,可皇帝甚寵這位離經叛道的公主,方才又因右相的指責,皇帝的臉色一直陰沉壓抑。


    因此,眾臣即便看見了玖安公主當眾與朝臣眉來眼去,也不敢僅憑這一點上前說三道四。


    若無傷風敗俗,鴛鴦交頸之舉,以皇帝現在的心情,他們是不敢再火上澆油,惹怒龍顏的。


    然而沒過多久,玖安公主便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陛下,從古至今就沒有女子圍獵的先例。秋獵乃國之大事,祖宗立下了鐵規,女子不可參軍,後宮不得參政,深宮公主不想著潛心鑽研女誡,卻拋頭露麵,當眾與朝臣眉挑目語,成何體統!”


    方才因壓抑的氣氛靜默旁觀的幾位大臣也終是坐不住了。


    鄿國朝堂眾臣關係錯綜複雜,明麵上雖和睦相處,可暗地裏挖坑陷害的事不少見。


    可就算他們再怎麽兩麵三刀,相互算計,也絕不允許任何人挑戰祖宗禮法和獨屬男子的地位。


    皇帝也不行。


    門下常侍魏懷瑾,吏部尚書秦啟,還有禮部侍郎路鼎岩為首的幾人也出列,開始談論起了三綱五常。


    墨玖安聽著他們滿口之乎者也,目光淡淡地睨向台下的譚鑫權。


    譚鑫權作為禮部尚書,可是妥妥的儒學大家,最是提倡禮教綱常了。


    墨玖安綁了容北書的第三日,也是他率先在朝中彈劾墨玖安強搶朝臣,敗德辱行。


    可眼下他竟一言不發地席坐在旁,麵色泛青。


    墨玖安又看了看趙文博和魏澍恆,這兩位文壇巨匠竟也默默無言,臉色不比譚鑫權好看。


    趙文博是謝衍的親家,方才謝衍指責墨玖安目無尊卑時,他也隻是垂眸沉默,壓根兒沒有附和一句。


    中書侍郎裴澍恆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


    中書省有兩位侍郎,一個是他,另一個正是容長洲。


    裴澍恆對聖賢之道最是在意,甚至到了冥頑不靈不知變通的地步。


    容長洲作為新時代獨立青年,經常和他一言不合就吵起來。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裴澍恆對容長洲毫不客氣,甚至多次彈劾其目無尊長,口不擇言,空有一副詩情才藝,實則不堪重任。


    可不知何時起他竟收斂了許多,就算還是會意見不合爭吵不休,但再也沒有提過容長洲不堪重任,罷黜貶罰之類的話了。


    眼下,諸多朝臣開口反對,可他們三人無視他人異樣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裴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呀!”


    裴澍恆抬眸瞥了眼滿臉焦急的藍袍男子,沉默片晌後,轉身向盛元帝作揖道:“臣,無異議”


    反對的眾臣一時間皆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墨玖安唇角泛起滿意的弧度,目光投向正襟危坐的容北書。


    容北書也轉頭看過來,對上她明媚的眼眸。


    她纖細玉指輕輕舞動,做了個暗語手勢:《甚好》


    公主交於他做的第一件事,他完成了。


    朝堂之上頗具影響力的幾位大臣之中,也就隻有魏懷瑾和秦啟在開口爭取。


    他們是太子殿下的人,眾人對此心照不宣。


    魏懷瑾和秦啟如此強硬的態度,以及太子默許的反應,自然而然地吸引了那些還未入士的氏族公子們,漸漸地,台下不僅有各大官員據理力爭,還出現了好幾個名門學子引用先賢名言反對墨玖安參與秋獵。


    一旁的謝衍卻安靜的異常。


    按道理,他作為一品侯爺,堂堂右相,是該開口反對幾句,好讓台下的眾人更有底氣爭辯禮教國法。


    可他就像是聽不到他們爭論一般,隻管垂眸沉默,仿似在思量些什麽。


    片刻後,謝衍緩緩轉頭,看向身側的太子。


    墨粼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迴視,觸及他視線的那一刹,不禁心髒微沉。


    謝衍不僅是墨粼的舅舅,也是東宮三師之一,是在墨粼成長過程中陪伴他最長時間的長輩。


    二人已經練就了深刻的默契,甚至於一個眼神和表情,無需開口明示,卻也能在特定情境下猜到對方意欲何為。


    因此,墨粼此刻亦能猜到謝衍不開口附和眾臣的原因,還有那晦暗的眸裏滲出的一絲隱秘的企圖。


    秋獵,是一個極易發生意外的活動。


    墨粼廣袖下的手漸漸卷縮,率先移開目光結束了對視,全當自己會錯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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