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進來的。”匡放已經預備往格子言的房間行進了,“而且, 男女有別。”“同同才有別吧。”見兩人真快要吵起來了, 格子言抬手叫停, “我睡中間, 我們三個擠一下, 委屈你們了,能別吵嗎?”幸好還沒正式到夏天,東城這會兒還不算熱, 晚上都還得蓋張被子才正合適。夏婭單獨蓋了一張被子,格子言則跟匡放共同使用了一張。格子言盡量不讓自己碰到匡放, 碰上了,他不知道匡放會不會覺得熱, 反正他自己一準會滿身冒熱汗,格子言嫌髒。“你說, 劉繼雄會判多少年呢?”夏婭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迴應她的是身旁兩人淺淺的唿吸聲。她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媽也被帶走了, 劉文武現在是我奶奶在照顧著, 那老家夥也是個不講理的, 現在估計蹲在哪個花叢中想暗殺我,我跟她本來就沒有半毛錢關係。”“死刑和無期你是別想了。”匡放聲音懶懶地說道,“但能出口氣。”“我以前也想過這麽幹, 但我不好意思跟你們說,而且失敗的概率實在是太高了, ”夏婭吸了吸鼻子,“其實劉繼雄就算是被五馬分屍老娘都無所謂,就是我媽那死樣子,我還是挺難過的。”她憋很久了,剛去派出所的時候,鄭小蕊拽著她哭天喊地的時候,她想到爸爸還在的那會兒,她也是家屬院人人讚不絕口的好媽媽,會織圍巾織毛衣織帽子襪子,還會用一台老式的縫紉機做各種各樣的衣服給她。隻是一再婚,一切都變了,她的愛轉移給了劉文武一個又蠢又醜的小混球。她前兩年才明白過來,鄭小蕊就像是一隻寄生蟲,之前寄生在第一個丈夫身上,她理所應當地珍視對方的後代。丈夫死了,她就要尋找新的宿主,上一個宿主殘留下來的後代為她創造不了任何價值,也提供不了優渥的生活,自然被她棄之如履。“我媽她們這一輩的,很多人都不明白,每個人其實都更應該是母親的後代,孕育、哺乳這麽偉大又神奇的創造力......竟然讓她覺得自己是為別人做的。”夏婭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公主,我眼淚會把你的枕頭打濕,你不會生氣吧?”“沒事,我可以換。”格子言聽著,他沒睡著。“公主,我可以抱抱你嗎?”夏婭又開口道。“可......”“別,睡個覺抱著不嫌熱嗎?”匡放差點坐了起來,他匆忙掃了眼,發現夏婭還是安安分分躺著,沒動手動腳,他才放下心。夏婭不服,“放哥你這麽大反應做什麽?公主身上的體溫比你低好多,抱抱他又不會覺得熱。”“他有潔癖。”“可是我又不髒。”“那你抱我得了。”“我不。”格子言拽著被子蒙上頭,“兩位,能睡覺嗎?”“可以。”匡放翻了個身,將手探進被子裏,確定格子言的位置後,直接一把握住對方的腰,將人拖到了離自己更近的位置,“男女有別,抱什麽抱?咱倆抱還差不多。”幾乎是瞬間,格子言便感覺自己靠著匡放的那半邊身體開始升溫,不過也沒有滾燙火熱,隻是比暖和要更熱一點點,一種很催眠的溫度,像是被溫暖的壁爐烘烤著,使人立馬感覺昏昏欲睡。如果能跟匡放談戀愛就好了。格子言迷迷蒙蒙地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家屬院的牆更是四麵漏風,夏婭的家事傳到了學校。這樣有違人倫的事情,平時都是在新聞裏才能看見,現在居然就發生了在了身邊。一時間,全校大半的人都在討論。心理諮詢師的老師特意從辦公室趕到夏婭的教室,希望她有時間可以去他的辦公室,好好聊一聊。學校幾個大群裏也在激烈地討論。[高二的那個夏婭,有點慘了。][看不出來,她平時不一直的,誰都敢搶,罵人又下流,我還以為她是那種父母溺愛的家庭。][害,你們這是沒經驗,我看小說的我知道,她這種類型的家庭背景一般就隻能培養出兩種人設出來,一個是軟蛋,一個就是她這樣的炸蛋。][居然從小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裏嗎?][我為我昨天因為雞蛋煎糊了和我媽吵架感到愧疚。][你們也別太真情實感了,她對象陳有婧,陳有婧老有錢了,我上去還看見陳有婧給夏婭送水果呢。][沒,她倆吵架了。]格子言放在書包裏的手機一直震動,他彎腰拉開拉鏈,拿出手機看了一會兒,發了幾個字出去之後,將手機調成了無震動模式的靜音。[夏婭:我就是不想告訴她我這也沒錯吧,誰會想自己的對象知道自己的悲慘往事啊,那她豈不是會看低我?][趙想成心想事成:橫豎她都會知道,夏姐你還不如自覺點。][路路:這下好了,人家生氣了。][夏婭:生就生唄,無所謂。][5棟:作為你的對象,她這種時候不應該安慰你嗎?但她卻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和你吵架,挺幼稚的。][路路:......]匡放看著群裏消息,他沒說話,就看見了格子言在飛快刷新的消息中冒了一句“別難過”,接著就看見了吳棟的綠茶發言。他將頭朝格子言那邊湊過去,“公主,你看5棟發的,夏婭都有對象了,他這明顯在琢磨著撬人家牆角呢,路路都看出來了。”格子言掃了一眼,收迴目光。“不奇怪,吳棟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深藍小隊,就趙想成還像一個“正常人”一點兒,其他幾個各有各的癲狂,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這幾個人中,也就趙想成的家庭結構更簡單更溫馨幸福。因為哪怕是栽種在同一個花盆裏的花草,隻要它的種根不同,開出來的花,結出來的果,也注定不相同劉亞然尤其執拗,吳棟也是,他甚至青出於藍,因為他早熟早知,他知道自己家庭在社會中處於怎樣一個地位,知道他和劉亞然無依無靠,他是劉亞然整個人生的希望。他想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到,想得到的,也一定要得到,他可以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可手段的發揮功效,也受環境的限製。夏婭是一個同性戀,那他無可奈何。“我也是。”匡放莫名接了一句。格子言奇怪地看著他,“你也是什麽?”“我跟5棟性格一樣。”匡放咧嘴笑了笑,陽光四射的樣子。“不一樣。”格子言推推眼鏡,認真道。匡放斂起笑容,“哪兒不一樣?”格子言的表情明顯出現了停頓,他想了想,一字一句道:“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段時間,格子言在認真備賽,雖說以他的實力已經不需要特別準備,但還是應該拿出個認真對待的態度出來。其他人都在忙著幫助處理夏婭的事,劉繼雄整日喊冤,在看見了夏婭房間的監控之後,轉而對夏婭破口大罵,然後,他改口說自己是被勾引的,他喝醉了,是無辜的。就連鄭小蕊也為劉繼雄做保,說他如何無辜,說他在日常中是一位如何盡職盡責的丈夫和父親,甚至鬧著要求請辯護律師。要不是幾方都拿到了完全能作為證據的監控,還真有可能被鄭小蕊的如泣如訴給哄到了。為了處理這件事兒,匡晟那邊出動了幾個律師,還有幾個眼生的,經對麵自我介紹後,才知道是陳有婧花錢找來的,他們主要是配合警察和檢察院以及法院那邊的工作。格子言去參加競賽時,夏婭那邊正逢上開庭。對麵根本辯無可辯。可以看出,連為被告人做辯護的律師都臉色青白、滿頭大汗,原告是一方繼女,又是另一方的親生女兒,再疊加上未成年人,再疊上物證,夏婭的傷情鑒定報告,以及家屬院的人證,大家從小看著夏婭長大的,自然無比清楚她的家庭狀況,有人親眼目睹過也不奇怪,甚至,還能從他們之中某些人的手裏拿到不知道哪一年偷偷拍下的他們對還不滿十歲的夏婭行毆打謾罵的小視頻。劉繼雄算是犯罪未遂,可由於他與夏婭在法律上的關係,所以從重量刑,而鄭小蕊算作從犯,由於與夏婭的母女關係,照樣從重判。劉繼雄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而鄭小蕊則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宣布判決時,趙想成激動得跳了起來,他從後麵抱住夏婭,“夏姐夏姐!老天開眼了!”劉繼雄麵色鐵青地坐下來,鄭小蕊恨得咬牙,直衝夏婭而去,被旁邊女的人及時按住,她的頭發糊在了臉上,連臉上的皺紋間都夾著對夏婭的恨。“白眼狼!我白養你了,你就這麽對我?你告我啊?你送你親媽坐牢?”“你個不是人的東西,我真該一早就把你丟去孤兒院,讓你自生自滅!我養你這麽多年啊,你就這麽恨我?我們怎麽著你了嗎?你這不好好的嗎?”夏婭木木地站起來,她挎著一隻明顯尺寸不合的針織小挎包,她指了指,“媽,這是你送給我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她將包從頭上取下來,丟到鄭小蕊麵前,“還你。”針織小挎包已經很舊了,毛線勾的,起了球,毛線的顏色也已經不再鮮豔。鄭小蕊怔怔地盯著那隻包,突然發出一聲嘶吼,她看著夏婭的背影,急切地喊道:“夏婭!夏婭!你別走你別走,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啊......”路子陽迴身看了眼,“鱷魚的眼淚。”趙想成跟上,“公主是不是還在比賽?”“應該結束了,”路子陽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放哥剛剛不是過去接人了麽?”“等接到公主了,”夏婭深吸一口氣,看向一直延伸到馬路盡頭的燦爛夕陽,“我們一起去吃好吃的,我請客!”吳棟看她又重新精神奕奕起來,鬆了口氣,正要附和,就見她掏出手機,“等等,我問問陳有婧去不去。”“......”格子言拿著證書走出比賽的學校,他被熱浪烘得感覺自己像變成了一根雪糕,快沿著棍兒融化了一灘水了。走出學校後,他一抬眼,就看見學校對麵小賣部門口的遮陽棚底下,匡放坐在下邊。放了暑假,他也不必穿校服,上邊老頭背心下邊老頭褲衩,再一雙家屬院人手一雙的人字拖,加上他獨自一人時總是自然而然的臊眉耷眼,看著不像是成績還不錯的男高中生,像下一秒就能從褲兜裏掏出小刀收保護費的混混。男生倚在藤編的椅子裏,曬成蜜色的手臂肌肉塊狀分明,他低頭喝著奶茶,一邊喝一邊時不時往學校門口瞧。時不時路過的女生,總紅著臉從他旁邊過去。不開口又完全不熟悉,僅僅隻談看起來,匡放的個人魅力還是挺足的。看見格子言,他也沒怎麽動,把手邊的奶茶朝一旁推了推,“喲,第一名下班啦?”“你怎麽知道我是第一?”格子言比完了也不像跟他一塊兒出來的那些,贏了輸了好了壞了都寫在臉上,叫他人看得明明白白。他跟平時一樣,像隻是做了幾道題的作業,輕描淡寫地進去,又輕描淡寫地出來。“你不是第一?”“我是。”格子言剝開吸管外邊那層紙皮,還是用跟以前一樣的習慣插吸管。匡放挑了挑眉,“那不就得了。”“夏婭的事兒怎麽樣了?”天太熱,格子言喝奶茶也得收斂點兒了,從全冰變成了去冰,太涼的飲料在太熱的天氣裏灌下肚,他保準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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