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言頂多偶爾去送次水,那也是偶爾,不是經常。他覺得籃球場的灰塵太大。籃球賽分班製,格子言他們班要跟其他班當對手,所以也經常在籃球場上邊遇見路子陽和趙想成他們班,遇見路子陽的時候,都能遇見守在邊上的劉橙學校不讓早戀,但偷偷戀愛搞曖昧的男生女生依舊非常多。到了運動會那天,格子言沒有報名的項目,就隻能坐在班級的遮陽棚下邊負責一些後勤工作,給遞瓶水或者掰一支葡萄糖什麽的。匡放隻有籃球賽項目,其他的他不參與。“真是浪費。”夏汽水抱著籃球蹲在桌子邊上,仰頭吐槽匡放。夏汽水本名叫夏七水,但一個瘦高個兒,但夏汽水這個綽號已經跟了他好多年了,他爸媽知道他早戀在學校追著他揍的時候,也叫他夏汽水。匡放趴在桌子上摁手機,沒理他。格子言趴在匡放旁邊睡覺,肩上蓋著件校服,他半夢半醒,沒睡熟,旁邊人在說什麽他都能聽見。“放哥,路子陽都找對象了,你跟格子言咋從來都不找?”盧小文特好奇,因為他一直覺得,如果他能長成格子言或者是匡放那樣,那他應該就會成為整個東城情史最豐富的少年。“不想談,”匡放耷拉著眼皮,無精打采的。“那格子言呢?”“你自己問。”盧小文搬著椅子湊攏,“我可不問,我跟格子言又不熟,而且他連周每每都沒瞧上,她可比劉橙漂亮多了,家裏還有錢。”匡放記得周每每,上學期給格子言塞過情書。“你以為隻要是個漂亮的格子言就能瞧上?”匡放撩起眼皮,半是諷刺半是玩笑,看得盧小文心頭莫名涼涼的。“開個玩笑嘛,放哥你咋還不高興了呢?”“我哪兒不高興?”匡放目光又變得懶散,“這麽多人喜歡我兄弟,多有麵子的事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語氣聽著跟平時沒什麽區別,但就是怪怪的,特別像電影裏陰陽怪氣自己對象下一秒就要作妖的另一半兒。但盧小文和夏汽水雖然都有這麽個感覺,卻不敢說。誰敢說啊,放哥就是看著平易近人笑嗬嗬,但實際上呢,指不定一個不高興劈裏啪啦的拳頭就下來了,陰晴不定的,最不好惹了。“你陰陽怪氣的對象是我?”格子言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我招你了?”見格子言醒了,匡放嘟囔了一句“那哪能”,他把手機相機打開,還趴在桌子上,就隻換了個朝向,把相機對準一臉懵的格子言,“看鏡頭。”鏡頭裏的少年剛睡醒,臉上在衣袖褶皺上壓出幾道紅印子,加上斜麵鋪陳而下的日光,他瞧著沒冷淡了,但仍然距離感十足,好似初春掛在樹葉上還沒來得及融化的一捧雪。“拍什麽?”格子言伸長手臂想要去夠匡放手中的手機,沒夠到,反而還被懟臉拍了。他沒戴眼鏡,想把眼鏡摸來帶上重新搶,卻被匡放擋開手臂,“我拍視頻呢,不是拍照片。”夏汽水把籃球丟到食指上邊轉悠,扭著脖子去看匡放的手機,傻了眼,“這角度,還是後置,格子言的臉怎麽也不帶崩一下的,老天爺到底知不知道公平倆字兒咋寫?”不到十秒鍾的鏡頭,格子言攢足了勁兒撲過來搶手機,匡放立馬把手機收了接住格子言他坐的是個凳子,不是椅子,沒靠背,接不住,兩人都得摔地上。雖然說後邊有個盧小文當墊背的,但匡放不是很想讓格子言跟除了自己以外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產生任何身體接觸。格子言不常運動,對於匡放來說,他渾身上下都是軟的。不過以前匡放沒這麽覺得,再軟也是一男生。格子言沒費什麽力氣就從匡放兜裏把手機拿走了,他坐迴自己位置上。“你給手機設密碼了?”格子言往上滑了下,沒打開,提示輸入密碼。匡放往桌子上一趴,“設了。”“多少?”“自己猜。”格子言試了試匡放的生日,失敗,6個0挺符合匡放的脾氣,但也提示密碼錯誤。“算了,我不看了。”格子言把手機還了迴去。匡放順手接了,他一邊瞧著格子言,沒看屏幕,也一邊準備輸入了密碼,“930,101。”“玩去吧,公主。”格子言再次拿到了匡放的手機。左右劃了兩下屏幕,格子言卻沒點進圖庫,他莫名覺得剛剛的匡放怪怪的,930是匡放的生日,101……是自己的?用別人的生日當做密碼其實挺奇怪的,格子言不會這麽做,但不代表其他人不會這麽做,光格子言知道的,趙想成用的是年級主任老李的生日,夏婭用的則是她媽和繼父的結婚紀念日,與他們對比,匡放都顯得不那麽奇怪了。可格子言還知道,匡放的邊界感隻會比自己強,不會比自己弱,非常典型的外熱內冷。“放哥放哥!!!!”夏婭撕心裂肺的喊叫從不遠處傳來,她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從水箱裏擰開瓶水咕嚕嚕灌了半瓶下肚,叉著腰,“李浩把腳崴了,你去把他的項目替一下唄,拿到名次算你的。”匡放翹著二郎腿,“我會跳高?”夏婭繞過來,“別臭屁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能跳李浩兩個高。”匡放被夏婭拽離了凳子,匡放順手就把格子言也拎了起來拖著,“公主也去。”跳高的比賽場地已經準備就位,夏婭把從李浩身上剝下來的號碼牌小背心從匡放頭上戴下去,“帥帥帥,跳高的一等獎積分是三十個呢,放哥加油。”匡放被曬得眯眼睛,他雙手插在外套的兜裏,臉上沒有其他參賽者的緊張和焦慮,“一等獎哪那麽容易。”夏婭:“現在的最高記錄是一米五,放哥你爭取跳個一米七左右,就穩了。”匡放:“你跳一個試試。”夏婭在一旁求神拜佛,她集體榮譽感還是夠強的,從打架的態度中也能看出來她的勝負欲也極強。匡放瞥了眼旁邊的格子言,對方在看前麵的人跳高,看得很認真。“格子言,”匡放撞了撞格子言的肩膀,讓對方看自己,“你覺得我能跳多高?”前邊一個同學落在墊子上,有個男生高喊:“一米四!”但格子言還是想看看上邊的刻度具體是怎麽劃分的,他從兜裏拿出眼鏡,撥開鏡架,準備戴上的時候,匡放從他手裏奪走眼鏡,“隨便說一個,我都能跳。”格子言想到剛剛夏婭說的,在一米七的基礎上加了10厘米,“180?”他迴答完後,匡放將眼鏡戴到格子言鼻梁上,鏡架往上推了推,語氣說得就好像是去跳著玩兒似的,“那就180。”第23章 負責跳高項目的老師看著名冊上被劃掉的李浩, 後麵新增的“匡放”,他朝左右各看兩眼,“245, 匡放, 準備。”附中的地界是廣的,實際圈子不怎麽大, 尤其是學校這一畝三分地, 誰誰班上的誰誰早戀被發現請家長都能在幾天之內傳遍整所校園。匡放也算是個風雲人物, 平時稍微八卦點或者顏控點, 怎麽也聽說過他的名字。從體育老師口中聽見熟悉的名字, 圍觀的學生齊刷刷的轉了幾遍頭去找人。結果先看見的是格子言,因為格子言舉著把遮陽傘特顯眼,但怕擋著後邊人的視線, 他坐在一個塑料凳子上,比裁判還像裁判。匡放就在他旁邊不遠處的起點處, 在熱身。夏婭跳起來瘋狂喊叫,“放哥加油放哥加油, 一米八一米八一米八!!!”“公主,你也給放哥加加油啊。”夏婭低下頭, 拍拍格子言的遮陽傘。格子言將傘揚起來, 鏡片反光, 他一時都看不清匡放的位置, 最後視野裏出現兩條比旁邊人長、比旁邊人直的腿。“放哥加油。”他朝那個方向說了句。匡放不知道聽沒聽見,但朝這邊看了眼,夏婭立刻朝他興奮地揮手。旁邊體育老師拿著哨子, “準備了。”哨聲響起,匡放如離弦的箭羽般衝出去, 他速度於他自己而言並不是十分快,算是悠閑,離杆還有三分之二路程的時候他才加速。到起跳點,他拚盡全力縱身一躍,圍觀的眾人甚至沒看清他在半空中是怎麽換了姿勢的,隻覺得他輕盈地飛了起來,靈活柔韌的身體彎曲成一道流暢的弧度,等他重重地摔落在墊子上後,那看起來遙不可及的杆紋絲不動地還掛在上頭。倒在墊子上的匡放紋絲不動。“180!還可以跳兩次,三次成績取最高!”老師記下匡放第一次的成績後,墊子上的少年才坐起來。匡放雙手撐在身後,眉宇間氣息不馴,“目前最高成績多少?”老師看了眼手裏的本兒,“…180。”“那我不跳了。”匡放一個翻身,輕鬆跳到地上,拍了拍手,扯了兩下衣服,“反正後麵也不會有跳得比我高的。”“……”格子言看著匡放朝自己走來,匡放身板挺拔,長得高也從來不縮著脖子彎著背,性格使然,他雖然時常一臉笑,但看人卻總是居高臨下,下巴微抬,耷拉著眼皮,笑容一旦消失,臉上就滿是不耐和生人勿近的冷漠。客觀上來講,格子言覺得匡放對同齡人而言是一個非常具有魅力的男生。但他的喜怒無常和混賬嚇跑了很多人,反倒是讓跟他外形差不多的路子陽給撿了漏。“180,”匡放站到了格子言旁邊,“怎麽樣?還行吧?”他剛說完,人群中一片嘩然。原來是匡放後邊的選手氣不過匡放剛剛的大放厥詞,第一次就挑戰180,都沒能成功躍過去,反而一腳將杆踢了下來。“很厲害。”格子言由衷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別人能做到,當然厲害,對方又是匡放,格子言更加不會吝嗇於稱讚。又看了幾個人跳完,最高成績沒有超過165,格子言默然了會兒,抬頭問一旁的匡放,“你是怎麽跳的?”匡放看似認真地思考過後,“天賦。”他又不是專業運動員,業餘的都算不上,但為了玩鬧,無論什麽運動,隻要感興趣就都會去試一試。深藍小隊裏,匡放跟夏婭算是運動神經最發達的,匡放位列第一,夏婭緊隨其後,格子言和趙想成照例墊底。格子言不擅長蹦啊跳的,也更不喜歡汗液黏在皮膚表麵的感覺。但匡放的語氣過於的……欠揍,格子言嘴角揚起的弧度帶著分明的嘲弄意味。匡放垂眼瞧著他。就像家屬院裏的人在見到格子言之前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麽完美的孩子一樣,匡放在第一次見到格子言穿一整套的小白西裝擱台上拉小提琴之前,也不敢相信有人會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一股誰都不配跟站在一塊的勁兒。但小時候臉上有嬰兒肥,勁勁的也可愛。現在可就不一樣了。不過可能格子言其實也沒變,變的是匡放自己。喜歡一個人,難免就要想多。就算是獠牙尖利兇神惡煞的看家犬,在對隔壁細腰長腿的高冷白貓春心萌動時,也會時不時哀愁感傷:發愁自己的毛色夠不夠板正,跟白色夠不夠匹配,發愁自己的獠牙會不會太長太尖,爪子會不會太寬大粗糙……匡放揣在兜裏的手提了出來,在格子言臉上戳了一個窩,“你還瞧不上我了?”格子言仿著匡放的語調迴,“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