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終於等來了好消息,大熊媽媽馬上準備接九十多歲奶奶到家裏,把幾個小叔子擔心的事全攬過來。說句心裏話,大熊爸都沒有這個膽識,大熊媽媽辦事一點不含糊,說,“咱家條件好,又是老大,咱不辦,誰辦?提啥錢,別讓弟弟們笑話。老婆婆的家底自己留著,心裏有底,將來願意給誰就給誰?”


    四叔聽說這件事,連豎大拇指,“服了,嫂子把咱們家老爺們該做的事都給做了。”三個小叔子一想,這也不能讓嫂子扛啊,湊到一起,四叔出麵,到大熊爸爸家。四叔說,“嫂子,見笑了,把咱們老爺們比的顯小氣啦。哥幾個商量了,以後家裏啥事都聽你的, 我們哥幾個把贍養費交給你統管。”


    大熊媽更有樣,“老婆婆也是該我伺候的,錢不錢的,聽你大哥的。媽能活幾年,咱們條件比你們好,有錢沒錢我都養。”


    三姥爺一聽說這事,就對小姨說,“你這個婆婆啊,還真的有點俠肝義膽,挺可交,迴沈陽哪天我請她喝一杯。”我提醒三姥爺,“咱們可不能直老喝酒,畢竟是親家母,能不能整點高雅的節目?”


    三姥爺說,“有啥高雅的節目啊,咱們和人家體製內的能比嗎?人家是吃皇糧的,咱們是走江湖的,隻會喝酒。高雅的事根本不懂。”


    我說,“哎,草根有草根的開心事,怎麽不能有。咱們也可以請大熊媽媽去歌廳唱唱歌,也讓她享受一下做老百姓的開心事。”


    三姥爺說,“你那就是高雅的事啦?我看未必,咱們家就你最有文化,我倒是覺得老百姓就幹點老百姓的事,有什麽可裝的。”


    我說,“對,改天就請大熊媽媽去喝酒,說不定,一下子就放開了呢?”


    大熊家的家務事順利出關,三姥爺跟小姨說,“老丫頭啊,落葉歸根啊,廣州這邊拉也不好混,實在不行咱迴沈陽吧,畢竟在咱們自己個的地頭。”


    小姨說,“大熊這邊手術都排滿啦,得掙點錢。沈陽那邊不好整,廣州多活分啊。另外這邊有錢,有錢人就是惜命啊。”


    我說,“小姨啊,你還差錢嗎?三姥爺的那些家產不都是你的啊?”


    小姨說,“你說錯了,那可是我老爸拚死拚活自己個掙出來,我花那錢心裏不踏實。自己就是有一分掙一分,掙不到的,我就和大熊喝西北風。”


    三姥爺也沒再接話茬嘮,這個丫頭啊和他自己個的脾氣沒有什麽兩樣,一頭倔驢,不撞南牆不迴頭。這也無所謂,年輕人總的有點年輕人的氣勢出來啊。總之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情,總比成天沒事打麻將強吧。


    過了幾天,三姥爺不愛在廣州待了,就想著迴沈陽,與小姨依依惜別,父女情深,也擋不住三姥爺迴家的路。


    廣州火車站一如既往地髒亂差,尤其在出站口與廣場二百來米的地段,簡直是蓋了帽的危險區,孩子能抱著絕不領著,包緊緊的護好,錢放在貼身的地方,行李箱死死地拉著,不要買任何的東西,不要打任何的公用電話,不要在任何攤位前駐足,遇見戴墨鏡的繞開走,遇見三兩成群又空手而來年輕人躲開,最最重要的是離摩托車遠一些再遠點。


    我和三姥爺才不管那套哩,那天天氣還特別地熱,三姥爺把外麵的小衫往下一脫,就穿個背心著。像三姥爺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對背心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偏愛,即使是穿襯衫,裏麵也得穿個背心。這種跨欄背心露出兩個大胳膊,尤其是三姥爺的青龍白虎分外明顯,隔著老遠就挺吸引站崗的警察的注意,時不時過來查查身份證。


    其實,穿這種跨欄背心是源於一種對於工廠的老感情。當年的勞模會上,一定有勞模身穿勞動模範的跨欄背心登台領獎,這更是一種殊榮。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即使是得了個茶杯子,那也會引起左鄰右舍的羨慕和敬仰之情。


    三姥爺說,“這廣州啊,淨扯這沒用的,有那時間管管那些盲流子,穿的破衣囉嗦,多給廣州人丟臉。”


    我說,“可不咋地,比咱東北大興安嶺的小鎮還差太遠。不提了,你老要是抽煙的話咱倆得找個好地方,別讓管事的給罰錢。”


    三姥爺說,“不用這麽樣吧,那不有煙灰缸?”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立著的大煙灰缸子跟我說。


    我說,“早就聽說火車站專門有批人就是幹這個騙錢的行當,咱們還是不惹事。”


    出了廣場,有個胡同子,我倆鑽了進去。三姥爺蹲在一塊大石頭上點根煙,我則望望胡同子頂上狹窄的天空,兩邊高聳如雲的摩天大廈,我更像那隻從小鎮走出來的井底之蛙,我心想這廣州啥時候能高大上起來。


    我忽然注意到,抽煙的大石頭旁邊有輛小微型車,太陽太大,正好乘涼。忽然在胡同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個小女孩,隔著車玻璃看到她正在問一男一女什麽,好像是問路。問著問著,吵了起來。我正在玩那個年代最流行的俄羅斯方塊,小小的黑白屏幕從上麵不斷掉下來各種各樣的條,或者拐把子,我按按鈕再給它們摞一起。眼瞅著方塊從上麵往下掉,我也顧不上看別的,緊張得直按按鈕。三姥爺夾著煙低聲說,“怎麽那個男的和女的,一個勁地要往車裏拉小姑娘。”


    我說,“人家是一家的,咱管那個閑事幹哈?”


    三姥爺說,“不對,那個小女孩一個勁地哭喊著。”


    胡同很深,正是大中午,沒有什麽人,我們也躲在大石頭後麵,誰也看不到。三姥爺突然懟我一杵子,“不對勁,你去看看。”


    我戀戀不舍地放下俄羅斯方塊,站了起來。我一看那小子矮個子,我北方人的個頭,一個人對付他們倆個綽綽有餘。


    三姥爺還蹲在原地抽著煙,我大喊,“你們幹哈?”


    那個小女孩好像看到了救星,掙脫那個老娘們往我這邊跑,那對男女在後麵追。


    那個矮個子用生硬的普通話喊,“少管閑事。”


    我一看感覺這不是人販子嗎,小女孩拽著我的胳膊不放,她的小胳膊衣服已經被拽壞了,好幾道血凜子。我一看就氣不打一出來,正好剛才那把俄羅斯方塊輸得挺慘。


    那個老娘們和矮個子幾裏哇啦說了一通,反正我也聽不明白,老娘們說,“這女孩是家裏女兒,家裏事。”


    女孩嚇得隻顧著哭,說不出話。我說,“少扯犢子,就是你自己家裏的事也用不著到車站這塊撕扯啊,你們該不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那個矮矬子溜到車後麵走,提拎出一個木頭棒子,眼睛直勾勾地奔我這邊來。我一直在護著這個孩子,那個老娘們趁我不注意,過來搶小丫頭,死拽出小女孩的另一隻胳膊。我的身旁有個垃圾箱子,正好裏麵有個啤酒瓶子。我一看也沒啥武器,把啤酒瓶子衝那個老娘們腦袋上就砸了一下子,我擔心把那個老娘們打死,沒有使全勁。估計那個老娘們也沒料到我會出狠招,腦袋上立刻淌血了。躺在地上大喊,“東北黑社會打人啦,救命啊。”


    那個矮矬子正好繞到我身後,舉起木頭棒子衝著我的胳膊就砸下來,我正護著小丫頭,全然不知。就這個光景,三姥爺正在後麵抽煙,怕我吃虧,手裏早就準備好了一塊大磚頭子,猛砸在這個矮矬子腦袋上,頓時棒子像個蔫茄子一樣落到地上。


    這時候,從微型車裏,又出來一個大塊頭,手裏可是多了一把小攮子,衝著三姥爺就奔了過來。


    我一看這不行,老爺子英雄虎膽肯定有,年齡擺在那哩。撿起地上的棒子,從大塊頭後麵就是一下子,那小子反應倒挺快。腦袋躲過去了,右肩膀頭子挨了一下。刀晃了晃,換到左手,又直愣愣地奔我來了。擒拿裏記住一定要叼腕子,我準備瞅準時機一把削到他的手腕子上,肯定削斷骨頭。那家夥一看我見刀根本不躲,嚇了一跳。正要刺過來的短刀,突然收了迴去,我才沒管那套,削不了腕子,削他的肩胛骨那塊,骨頭最脆。隻聽哢嚓一下,我估計斷了。


    外圍胡同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同夥的一看,尤其是老爺子滿身紋身,這兩個東北的家夥下手這麽狠,沒敢上,蹲在那裏瞅準機會準備來個偷襲。我和三姥爺也沒敢怠慢,我悄悄地告訴小女孩趕緊跑的遠遠的,躲到大石頭後麵,免得一會碰到她。正要撕扯開,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還是有人報了警,警察和一大堆協警沒過一會兒就跑來了。這夥子人一看勢頭不對,跳上微型車跑路。我一看,太來氣啦。搬起地上一塊十幾斤的大石頭,迎著微型車砸了過去。那輛車前擋風玻璃全碎了,我借勢閃到一邊,車從我腳邊旯壓過去。我從車裏喊,“靠你全家什麽什麽,別讓我見到你們,見一次,削你一次,下把卸你大腿。”


    那個小女孩嚇得直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協警說我們尋釁滋事,要帶我們爺倆進局子。我說,“你們警察啊,別管是協警還是不協警,講點道理不?”


    協警說,“我們也得按規矩辦啊,履行程序。”


    我說,“火車都晚點了,你給賠不?”


    協警說,“那也得按程序來。”他肯定是把我們爺倆當成壞人了,尤其看到三姥爺一身壞人樣,斜著眼睛根本不屌他。


    我聽到圍在外圍一圈的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操著生硬的普通話說,“東北人太生猛啦,以後咱可不能惹乎東北人。”也有的操著南方口音的本地人,在鼓動一些估計他們的同夥在起哄。這幫人,我太了解他們了,欺軟怕硬,一旦有機會,他們呀上一口簡直比熱帶的鱷魚還難纏。我悄悄地跟三姥爺說,“這地方可不能戀戰,能脫身就脫身,否則容易誤了火車。”


    三姥爺說,“你看看這周圍的警車,我們別說脫身了,就是能不能從這片地方走得出去都不清楚。”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很明顯在人群之中就有那麽幾個人晃來晃去,就是我們從這邊脫身,我估計也很難走出這片地。


    警察把我和三姥爺還有小女孩逮到了派出所,反正我也不怕現場有那麽多老百姓都可以證明,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個小女孩可能是被眼前的陣勢給嚇怕了,一直都在渾身上下都得瑟,她一直都沉浸在被抓的情形之中。


    來到了派出所,小女孩在派出所情緒穩定下來,來龍去脈給警察講了一遍,可算把我們爺倆洗脫罪名,要不然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女孩的爸爸還真是有頭有臉的,到局子裏一個勁地謝謝啊,給我和三姥爺帶了很多東西。別的我沒記住,有一樣就是橘子皮,聽說那玩意叫陳皮,而且還是二十年的。三姥爺跟我說,“你就長見識吧。”


    火車也耽誤啦,協警也沒給我們火車票給報銷了,不過把我們爺倆的事給站長說了,站長特批給我們爺倆的票免費改簽啦。說心裏話,挺開心,沒想到在火車站還救下了一個孩子。


    那年冬天,孩子全家特意跑到東北致謝。聽說東北人特別喜歡大金鏈子,孩子父親到香港給我們選了兩條特別粗的大金鏈子。三姥爺說,“這玩意不收吧,一般好意。收吧,這也挺貴重啊。”


    我說,“你老不是還有吉林老山參嗎?廣東人就喜歡燉湯啊。”


    三姥爺一拍腦袋,哈哈大笑,就是它了。這禮物把廣東人給開心壞了,一個勁地說,“老哥,來廣東給你燉湯補補。”


    孩子全家都沒見過雪,穿著薄板鞋,走到路上,一個勁地摔跤。尤其是小姑娘,看到一個大雪堆就像堆雪人。


    三姥爺逗孩子說,“以後到東北上大學,成天躺在雪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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