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號,駱河和喬雨迴來了。一周的遊玩終於使喬雨情緒有所好轉,她漸漸放下了有些事情,但是她心裏又有了新的憂愁,因為女兒倩倩的電話,她覺得她和駱河之間的距離真的太遙遠了……


    江小秋還沒有迴家,駱河打電話問她:“還在金城嗎?”


    對方卻神秘兮兮地說:“沒有,你猜我們在哪裏?”


    駱河不假思索的說:“我哪能猜到你們去了哪裏!什麽?在三亞?怎麽又跑了三亞了?那裏氣溫高,注意按時吃降壓藥,太陽太熱的時候不要出去,自己注意!過幾天才迴來?好,那你們好好玩吧!”


    駱河掛了電話,心中若有所思:三亞最近應該還是很熱的,可別血壓又升高了!


    自從前幾年江小秋腦溢血之後,駱河可是經常擔心她再出問題。想起來,駱河心裏又十分沉重的。自從她那年腦溢血之後,雖然輕微,但是後遺症還是多少有的,兩三年之後,右側身體才漸漸不麻木了。也是自從她腦溢血之後,駱河漸漸不那麽仇恨她了,有時候倒是同情,原諒她多年來對自己的傷害。他寧願忘記所有的不快和傷疤,寧願那些曆史都是別人的故事。但是麵對喬雨,他又無法自已。想到要離開江小秋,他有些於心不忍,三十年了,恩恩怨怨何時了,他知道她沒有好好愛自己,也知道她對不住自己。自己絕望,才有了喬雨。現在要離開她,他的內心還是非常波動的。首先孩子們肯定不會原諒自己,他們永遠無法感受和理解自己所遭遇過的痛。現在離開她,孩子們肯定怨恨自己。如果不離開,那麽自己就對不住喬雨,也不足以證明自己對喬雨的愛。


    這天夜裏,駱河輾轉反側,思前想後,失眠了。他反複確認自己是否真的愛喬雨,多次證明都是真的愛。而對江小秋,也反複確認,自始至終都是為了生活而生活。況且江小秋也沒有真正愛過自己,也是為了生活而生活。想起那些年她對自己的傷害,駱河還是痛徹心扉的。熬到淩晨兩點,一個堅定的想法漸漸成熟了,為了愛情,他要做出了斷。哪怕因為道德綁架,自己被世人唾罵為陳世美,也該明確了。否則,自己和喬雨的事,這麽大的犧牲,一切都講不通了。


    這個想法逐漸成熟,而且越來越堅定,不知何時,他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晚上,他將這個決定告訴了喬雨,喬雨沉默了一會兒,卻不理他,而且鄙夷地說:“你真狠心!你這人真的不可靠,你怎麽如此絕情,心狠手辣?你現在拋棄她,讓她怎麽辦?況且她現在有病!做為女人,我非常同情她,我更看不上你這種人!你離了我也不和你在一起,你別再癡心妄想了!”說著,賭氣地甩手走開。


    駱河緊跟著拉著她的手,誠懇地說:“我這一生大多數時候都為別人活著,開始為父母,後來為子女,中間也為她活過一段時間,現在剩下的時候也不太多了,我就為自己活一次吧!我和你幾年來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被人鄙棄,被人唾罵,犧牲了所有的名節,傷害了那麽多人,不就為了愛情嗎?有的人為了愛情,可以拋棄生命,而我又算得了什麽!”


    喬雨沉默不語,心情似乎更加沉重。


    然而,一切並沒有按照他的想法來進行。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神明在掌控著人間的事情,掌控著他的命運。


    又過了一周,江小秋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家,迴家後就喊累,迫不及待地休息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中間隻吃了一頓飯。駱河覺得詫異,問她哪裏不舒服,並讓她按時吃藥。江小秋說:“也沒有不舒服,就是覺得特別累,好像骨頭散了架一樣,好像大病了一場。”


    晚上,江小秋還是迷迷糊糊的瞌睡。駱河躺在身邊,問她降壓藥吃了沒,感覺怎麽樣。半天,江小秋沒有說話,後來卻噙著淚花,聲音低低地說:“如果我不好了,你就和她在一起吧!隻要把孩子的婚事操心好,讓孩子們都能走上生活的路!就是我沒有盡到責任……”她說的非常心酸,這突然之間說出這樣的話,駱河一臉不解,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感覺不到發燒啊!他問江小秋:“你感覺怎麽樣?你怎麽胡說呢?”


    江小秋繼續有氣無力的樣子,說:“這兩天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整個人酸軟無力,骨頭散了架一樣。”


    駱河讓她測了一下血壓,略微高一點,督促她按時吃藥,然後讓她好好休息,說明天早上去醫院檢查一下。睡了大約一個小時,她又醒了,滿眼是淚,哽咽著說:“這輩子我沒有好好愛你,我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以前我對不起你,我走了以後,你就原諒我吧!你和她在一起,你要好好管教孩子,把丹子的婚事操心辦好,讓他們能夠獨立生活!”


    說到這裏,駱河的眼裏一潤,同時心裏十分毛躁,他感覺不對勁。因為他覺得江小秋在做最後的叮嚀。莫名其妙!他對江小秋說:“你哪裏不舒服?不舒服的話,我們現在去醫院,好嗎?你不要說這些話了,好嗎?”


    江小秋搖搖頭,說:“沒事,就是覺得好像自己不行了,所以有些話說出來,不然來不及說!”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知道晏殊宇國慶結婚了,我的使命結束了,我知道你愛她,她也愛你,你和她好好的,把兩家的孩子們都操心好,我也就放心了。來生我們再做夫妻!”這句說完,江小秋滿眼淚花,駱河也鼻子一酸,差點落淚。他又給她測了一下血壓,基本正常平穩,心裏少安。於是安慰她:“你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的說這些話幹嘛?好好休息吧,明天醫院檢查一下。”江小秋鑽進他的被子,摟著他的一條胳膊。半夜裏,駱河多次給她蓋被子。


    第二天一早,駱河問江小秋感覺怎麽樣,江小秋仍然覺得特別疲勞,特別累,起床覺得頭暈腦脹。駱河打電話請了假,趕醫院上班,早早去了醫院。醫生詢問了情況,開了頭部ct檢查單,先送到ct室檢查。駱河特別擔心舊病複發,焦急地在樓道口張望。十幾分鍾後,門開了,駱河扶江小秋走出來,先送到診室休息。駱河跑去ct室詢問影像醫生,醫生一臉嚴肅地說:“情況很糟糕,滲出性出血,還是在舊病灶的位置,而且繼續出血,需要住院或者送到市醫院,半小時後你把片子拿去找大夫。”一下子,駱河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他趕緊給江小秋的兩個哥哥和姐姐打了電話,讓他們到醫院來。


    江小秋在診室裏的椅子上斜歪著,特別憔悴,而且有些迷迷糊糊。幾分鍾後,她的大哥二哥和三姐都來了。駱河跑到一樓打印了膠片和報告單。醫生看過之後,嚴肅地說:“要麽你們快去市醫院吧!那裏條件和醫術都好些。”


    駱河說:“能不能先上點控製的藥?我們要求用救護車和醫務人員陪送。”醫生說可以,於是開了藥,並且打電話安排了救護車和醫護人員。同時醫生給市醫院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半小時後,駱河和江小秋的侄媳馬紅還有一個醫生一個護士隨救護車,其他人由她侄子開車跟隨救護車,出發了。路上,駱河給剛子打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讓他們兩口子趕快請假直接去市醫院,並安頓開車路上操心。一路上,駱河心情凝重,一言不發。她的侄媳一直在說這說那。


    一個小時後,到了市醫院,裏麵有護士出來接應,送到了重症監護室,這裏的醫護人員也一起進去了。駱河和江小秋的哥哥姐姐侄子侄媳都在門外等著,一會兒剛子夫婦也來了,剛子急著詢問情況,駱河簡單地說了滲出性出血,大家都等著。中午,大家都沒有吃飯,一直在監護室門外等著。駱河心內焦灼萬分,有一種不詳的感覺襲來,想起昨天晚上她說的那些話,他十分傷感!


    下午三點鍾,醫生說基本穩定,但是情況很不好,因為有很多血栓。病人轉至神經外科辦了住院手續,進一步治療和觀察。剛子兩口子圍著江小秋問這問那,江小秋神誌清醒,就是疲憊無力。


    駱河和剛子兩口子出來,駱河告訴他們江小秋昨晚安頓的話,對剛子說:“你給丹子打個電話,就說你媽媽病了住院,讓他思想上有個準備,萬一有了意外免得他突然不能接受。告訴他不要急著迴來,先安心上課。”剛子在樓道裏給丹子打了電話,孩子急著要迴來,剛子告訴他先不要迴來,根據情況看。晚上孩子的舅舅們說還是讓丹子來吧,萬一有個什麽意外,結果就決定了給定第二天的飛機票,並打電話讓他請假。


    當晚江小秋一直迷迷糊糊地睡。駱河在陪護的折疊椅子上睡,她的三姐和侄媳在另一張空床上。其他人到市裏三姐的房子裏去睡。


    第二天早早,大家都到醫院來。江小秋仍然清醒,隻是無限疲憊和嗜睡。大夫查房之後,駱河細問情況,大夫說情況不容樂觀,因為血栓多,就怕顱壓增高,最怕腦幹出血。一層愁雲又漫上了駱河的心頭。下午,丹子來了 。他悄悄立在床邊,江小秋迷迷糊糊的睡著,半天不醒。晚上江小秋醒了,看見丹子迴來了,她唉聲歎氣埋怨駱河驚動了孩子們。她對著丹子說:“如果我不好了,你好好努力,爭取考研。要聽爸爸的話,不要頂著幹。”丹子一一點頭答應。後來她又把剛子兩口子也叫進去,對著他們說:“我但不好了,你們好自為之,就是不能給你們領孩子了,你們自己凡事商量著來。”三個孩子坐在床邊,一一答應。後來她又說:“如果我不好了,以後你們的爸爸如果和那個阿姨在一起,你們要支持,不要阻擋!要理解你們的爸爸!”剛子兩口子安慰媽媽,丹子一聲也沒有言語。不一會,她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晚上駱河和孩子們商量,如果明天還不行,就上省城或者幹脆去北京玄武醫院。駱河趕緊在網上預約大夫,並詢問住院的事。結果對方說住院很緊張,可能排隊要到一個月以後了。那就先預約省城的省立第一人民醫院,也聯係好了。


    這天夜裏,江小秋出奇的安靜,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唿吸均勻。丹子睡在折疊椅上,剛子兩口子歪在空床上。駱河和孩子的兩個舅舅姨姨以及侄子侄媳都在午夜十二點到她三姐家房子裏休息。駱河一直心有不寧,半夜裏迷迷糊糊地看見江小秋進來了,對著自己說:“我走了,有些任務就交給你了,有緣下輩子再做夫妻!”說完,轉身就走。駱河正要問她去哪裏,卻嚇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駱河心裏咚咚亂跳,心裏十分不安,一看手機,已經淩晨五點半。他心裏疑惑得厲害,叫醒了大家,趕緊往醫院跑。到醫院後,剛好醫生護士推著江小秋往監護室走,說唿吸急促,可能出問題了,孩子們驚慌失措。駱河央求大夫盡力搶救。大家都緊張得屏著唿吸,在樓道裏焦急地束手無策。


    江小秋的大哥過來安慰駱河:“盡人事,聽天命吧!家裏什麽都沒有準備嗎?”駱河點頭。一小時後,樓門打開,醫生遺憾地告訴家屬:“顱壓增高,血栓堵塞,大麵積出血,人已經走了,節哀吧!”駱河一下子傻眼了,孩子們奔進去急切地喊著:“媽——媽——”喊著喊著,就哭了。駱河過去,看著她安詳地閉著眼睛,平靜如水,眼淚就簌簌地流了下來……江小秋的哥哥姐姐以及侄子侄媳婦都瞬間落淚……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在親人們麵前,她從容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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