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已經死了快四天,因為有程浩的保護,又是縊死,故而這具屍體保存得還算完好,並未有腐爛現象。


    這對於顏子苒的檢驗提供了必備的基礎條件。


    最常見的那些屍斑、屍僵等現象已經無法用來推測死者的具體死亡時間了。


    而之前以蛆蟲來判斷死亡時間的做法也不可取。


    一般來說,超過兩天的屍體,在驗屍之時,對死亡時間的判斷就無法做到十分精準,隻能依靠驗屍者的經驗盡量縮小死亡時間範圍。


    而顏子苒兩世為人,都與驗屍一行息息相關,對屍體死後的判斷比之尋常仵作要精準許多。


    隻見她接過江瑤遞來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剖開了死者的腹腔。


    “你在做什麽!”


    施仵作一直待在顏子苒身後,想著要是顏子苒有什麽疏漏的話,他就及時指出,也好顯出自己的本事。


    可是,當他以為顏子苒驗看完整具屍體的時候,沒想到顏子苒一刀剖開了屍體的腹腔!


    要知道,這可是朝廷命官的屍首,可不是肉攤上的豬!


    “驗屍!”顏子苒聞言,微微蹙眉,扭頭看了他一眼,立馬就明白這又是一個深受儒家思想束縛、對剖屍檢驗有十足抵觸的一類人。


    “你,他,這……”施仵作都被顏子苒這坦坦蕩蕩的一句話給堵得不知該怎麽開口了。


    江瑤見狀,對著他擺擺手:“你到一邊去,不要妨礙顏姐姐驗屍。”


    “可張大人是朝廷命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爾等豈能如此殘害於他?難道就不怕他在天之靈,怪罪於你們嗎?”


    施仵作都急壞了,就怕到時候張克明的冤魂認錯人,把在場的他一並認定為殘害遺骸的罪人,找他算賬!


    “你們找不到兇手,讓他含冤而死,他若是泉下有知的話,最該找的是你們這些人才對。”江瑤毫不猶豫地反駁了一句。


    “胡說八道……他就是死於自縊,不可能有兇手!就算是因為其他原因自縊,難道剖開屍體就能找到證據?難不成他死前還吞下過有關線索?”


    施仵作不以為然,也不曉得江瑤的身份,見她一身普通粗布衣裳,冷笑一聲:“除了殘虐死者屍首外,我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麽用處,按我說,你們簡直不知所謂!”


    江瑤想要爭辯,顏子苒卻淡淡地喊了一聲:“取托盤來。”


    江瑤也顧不得跟這鼠目寸光的人計較,取了一方木托盤,遞到顏子苒身邊。


    顏子苒將死者腹腔之內的胃部都割了下來。


    隻死了三天的屍首,雖然內部產生了許多腐敗氣體,但還沒有太多腐爛演變。


    顏子苒讓江瑤把這塊胃部放下,又用匕首輕輕地挑開胃壁,用竹鑷子翻了翻胃裏的食糜。


    一股酒氣散發出來,而後顏子苒仔細翻看著這些還未來得及消化的食糜,辨認出張克明當天晚上吃過的食物。


    “蓮藕、豬肉、雞肉、白菜、板栗、魚、小米。”顏子苒一一分辨著。


    郝猛聞言,有些豔羨道:“這吃的比我在城裏的還好。”


    “好歹是個從五品的朝廷命官,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江瑤倒是習以為常。


    顏子苒將幾樣食物都翻看了許久,心中以自己的經驗推測著死亡時間。


    為了避免出現差錯,她一開始就沒有以雲蘿或者程浩的供詞來作為推斷的限製,而是拋開一切先入為主的觀念,純粹靠自己對食糜消化程度來作為推斷。


    “從食糜消化的情況分析,死者應該是在進食之後的一個時辰裏死亡的。”


    顏子苒作出判斷後,郝猛立即把這個消息傳遞給大廳內的江珣。


    而江珣在審訊雲蘿,雲蘿被問及離開張克明之後,再到她返迴發現張克明身死的期間,想了許久才作出迴答。


    “大約,大約半個時辰。妾身沐浴過後,換了一身衣裳,在屋裏喝了些水後就趕緊過去了,期間應該不超過一個時辰。”


    雲蘿迴複完,郝猛便進來,附在江珣耳邊說明顏子苒的驗屍結果。


    江珣聽完,望著雲蘿的雙眸射出兩道冷光。


    “程主事,屠百戶,你們與死者共飲,酉時初入席,何時離席,可還記得?”


    程浩和屠百戶對視了一眼,而後紛紛開口:“大約是酉時末,戌時初的樣子,具體的時間記不清,當時都有些醉態。”


    “當時沒人見過你二人?”江珣又問了一句。


    “你什麽意思,懷疑我們?”屠百戶不滿地盯著江珣。


    “本官隻是在問案,你們隻需迴答即可,若是不願配合,那便請宋提刑過來,或者是請朝廷派遣欽差過來問!”


    屠百戶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程浩急忙打著圓場:“應該是戌時初,一頓酒的工夫,也不會太長久。”


    江珣迴過頭來繼續望著雲蘿:“那他與你行房,又用了多少時間?”


    “這,這……”雲蘿臉上浮起一絲紅暈。


    “江大人,你問這些,到底有何意義?”羅知府不滿地開口打斷了江珣,“問這種隱私事,你總得先有個理由吧?”


    可江珣並未搭理他,也不能提前把顏子苒的發現說出,隻盯著雲蘿:“迴話!”


    雲蘿顫顫巍巍的,沉吟了片刻才道:“大約,大約兩刻鍾的樣子,應該沒有半個時辰。他醉得厲害,很快就完事了。”


    江珣沉默著,按顏子苒的驗屍結果推算,張克明應該就是在雲蘿走後沒多久遇害的。


    他盯著雲蘿,見雲蘿滿臉淚容,不斷哀求求饒,而且也沒有殺人動機,這才放緩了神情。


    “起來吧!”


    隨著江珣這一聲落下,雲蘿千恩萬謝,慢慢爬了起來,退到一旁。


    羅知府也鬆了口氣,畢竟是他送給張克明的人,要是雲蘿有嫌疑,那他恐怕也難免要牽扯進其中。


    “羅大人、霍大人,依下官看,張大人若是要自縊的話,那不應該在自縊之前,還能與程大人和屠百戶把酒言歡,而後又行風流之事。此案,恐怕真有些不同尋常。”


    章推官在這時輕聲說著自己的看法,免得真被人當成透明了。


    “嗯,在理!若是心中遇到難事,哪裏還有閑心做這等事?看來應當與江縣令所猜想那般,恐怕是遭人所害。隻是這雲蘿姑娘看著不似兇手,不知可有其他線索?”


    霍同知沉聲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江珣。


    “暫時還未有,各位大人若是倦了,可讓程主事給你們安排下榻之處。”江珣迴了一句,而後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出來後,第一時間就看向顏子苒,見顏子苒還在驗看著死者的屍體,不敢打擾,隻好站在一旁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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