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梁親王府。


    梁親王高辰收到高帝親筆的最後一封密信,將自己關在愛妻靈位佛堂黯然傷心不已,早知今年迴京述職,他便不緊著迴關,好得也能送上皇兄最後一程。


    睿親王高順是在南交迴山海關途中接到的密信,他與高帝兄弟情算不得深厚,卻也是血脈相連的手足,這些年皇兄待他和姐姐不薄,不想,皇兄竟走得如此忽然。


    幾日後,晉王、魏王、及吳王兄弟三人進宮辭行,眼看從前的弟兄們即要離京遠行,新帝心有不舍,又無不感念弟兄們待他這個皇兄的重視與袒護。


    昨兒,宮裏的靜太妃向新帝請旨,願隨魏王前往關中,新帝念及靜太妃從前對太後的順從,更念及靜太妃不舍魏王,便也允了靜太妃的意願。


    即將離別之日,司徒遜特意前往太師府與老朋友最後一聚。


    到頭來,兩個老家夥喝得酩酊大醉,晃眼時光,他們已是大半個身子入土之人,此生還能再聚,已是上天的厚侍。


    離京前,晉王本想向新帝請旨,放還府裏的宋、程兩位側妃,不想兩位側妃卻跪求不願。


    她們並不是想留在王府與王妃爭寵,而是她們深知,放還母族的她們,最終下場比之在王府更難堪。


    想她們在王府吃得好、玩得好,隻要王爺繼續不踏足她們院子,她們嘛嘛都好。


    更是當著晉王與王妃的麵起誓,日後絕對不會自作多情橫插在王爺與王妃之間,隻願王府能給她們一片立足之地。


    這架式,倒是把晉王和晉王妃搞得怔神,無奈,便同意讓她們一塊前往湖州。


    且罷,晉王夫妻倆想著,日後在湖州,離了皇城,大可對外人言她們是晉王的義妹,如此,王府還能作為娘家給二人送嫁。


    如新帝這般仁孝的性子,接連喪父又喪母,於他而言打擊不可謂不重,又不得不將身心放在朝政庶務。


    早年被巫術傷及的身子到底有些難抗,要不是有李懷江這位鐵血太師在旁輔佐,朝臣們早又開始心思活泛。


    朝臣有心思再所免難,畢竟新帝的身子瞧著很不中用的樣子,太子年幼,真擔心哪天新帝倒下,大盛豈不是又得更替一番。


    距離先帝駕崩已有兩月,李婉是眼看著自個男人日漸削瘦,四十九日齋禁後,每日讓廚房換著法子給男人燉補湯,又讓老家夥給他開幾服滋養身子的方子。


    這日,李懷江在書房忙活到夜半才迴房歇息,仲夏讓女侍端來熱水給主子泡腳。


    李婉接過仲夏親自端來的補湯,移到男人手邊。


    “即便不餓,多少吃兩口湯。”


    李懷江泡著腳,嘴角彎笑的接過瓷勺,示意仲夏道。


    “給夫人也送份補湯。”


    “是,老爺。”


    李婉想說她今個晚膳吃了不少,又想著男人的好意,便不再多言。


    “津州地方的事,可是處理完了?”


    李懷江點點頭,“皇上已下旨,查實犯官受以極刑。”


    旨意是在今日早朝上下的,大臣們都不敢多言,亦是新帝上位後初顯雷霆之姿的手段。


    “銘豐快迴京述職了吧?”


    “估摸入冬以前吧。”


    這時,李婉想到大兒子,今日夷州城兒子家書送抵,想起信中內容,李婉不免有些忐忑。


    “銘笙……。”


    男人聞言笑笑,明白媳婦憂慮之事,寬慰道,“夫人不必憂心,無妨,算著日子,該是先帝走前之事。”


    得了李懷江這話,李婉穩了穩心神,“那便好。”


    今個好大兒送迴的家書中告知,大兒媳婦寧氏已懷有兩月身孕,再到信件送抵少說當下也有了快四個月的身子。


    李婉擔心的不過是國喪期間,官臣家眷有孕之事被言官曲解或有意解讀,從而拿到朝堂上與李懷江為難。


    “下晌我讓孫娘在莊子上挑了幾戶老實的人家,都是年壯的新婚夫妻,過幾日就動身前往夷州。”


    媳婦處事向來周全,李懷江從不操心。


    “辛苦夫人了。”


    李婉無奈歎息,“我做的這些,如何能與太師相提並論,我看太師最近幾日眉頭不展,可是朝堂政事擾著您了?”


    “沒多大點事,便是為夫自個庸人之擾罷了。”


    他自是不想朝堂上的事讓女人跟著瞎操心,哪是什麽朝堂給他麻煩,最讓他無奈的是新帝。


    仁厚過頭,便以為善欲人見才是真善!


    翌日早朝後,李懷江被新帝詔入禦書房,高晟知道今日他在朝堂上順應幾位朝臣的覲言,很是讓姑父生氣,但高晟不覺得哪有錯了。


    如今,整個華夏都歸攏於大盛天下,各關隘及武將手裏雄師百萬,何必再強製每隔三年征兵役。


    雖國庫日漸充盈,但於兵役之事上鋪張豈不是浪費,如戶部、吏部乃禮部、兵部、刑部五部尚書所覲言的那般,與其將國力浪費在兵役製上,倒不如重賞曾為國之效力的老兵將。


    如此一來,兵將們更加感念朝廷,日後若有戰事,大盛雄師才可更為朝廷賣力。


    “朕覺得,每三年征兵實屬鋪張,再有如今大盛百姓安泰,更應該讓百姓子民享家中安樂,為君者之仁,方可推崇善舉。”


    李懷江閉了閉老眼,緩緩壓下心頭積怒,再三告誡自個,上麵那位已不是太子,而是天子。


    他該順從,順從!


    從大盛推舉征兵製度,已是從一年製慢慢衍變為三年製,那是因為大盛兵役確實夠打夠抗,但是,若想國泰,征兵製便不可荒沒。


    新帝是以為各關隘兵將沒有老到不能動的?人家不用解甲還鄉養老的?


    他不是不讚同犒賞曾為國之效力的兵將,犒賞也不是沒有由頭說賞就能賞。


    戶部那幾個老家夥想什麽,他不是不明白,先一步步引誘皇上廢除征兵製,日後新帝再提議犒賞時,又有另一道覲言等著。


    從前這幾個老家夥在先帝跟前沒能討著好,當下拿捏了新帝的仁善性子,一步步廢掉此製度。


    不等李懷江開口,殿內伺候的江德趕忙稟道,“皇上,候爺來了。”


    新帝當即麵露喜笑,他覺得姑父是太師,定是不明白兵役製度於百姓而言的艱苦,永昌侯定能明白。


    仿佛尋到同陣線上之人,新帝連忙揮手道,“快傳。”


    江德眼瞅新帝這高興模樣,內心為他捏了把汗,同時又替太師感到心累。


    皇上是好意,可有時候過於執拗,江德真擔心皇上把太師給惹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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