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


    蘇紜看著溫鬱澈先前扔給自己的奴隸文書,沉默良久,隨即拿起它靠近燭火,任由火蛇將其吞噬,最後化作一捧灰。


    自此,這具身體的奴隸身份將徹底消失於文字記錄,也算是完成了原身小六從小的願望吧。


    蘇紜垂首,輕不可聞道,“願你下輩子投個好點的胎吧。”


    隨即將灰燼掃落,伏案忙碌,直到禪定的聲音打斷她,“蘇施主,已經準備妥當了。”


    蘇紜聞言,便放下手中的筆,將寫好的紙折好塑封,放入屜子,這才起身走向禪定,“走吧。”


    禪定微微躬身,跟在她身後,一邊撥動佛珠,一邊輕聲念著:“阿彌陀佛。”


    在邶亓,轉運之法一向是被列為禁術的,為的就是防止有些喪心病狂之人覬覦旁人命數,所以禪定從不給人施展此類術法。


    隻是眼下關乎國運,更關係到天下生靈,她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原則,施展轉運之術將兩人的氣運互換。


    轉運的過程極為繁瑣複雜,數位住持坐鎮大陣,由禪定主導,大陣衍生多陣,眾人生生耗費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成功。


    陣眼中間的蘇紜盤腿而坐,臉色微白,唇上的血色幾近於無,挺拔的脊背也因承受過多的力量而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意識已經開始出現恍惚時,禪定渾身金光大放,大喝一聲,“收!”


    隨之陣法不斷收縮減小,最後化作一道血色的光迅速沒入了蘇紜的眉心。


    “成了。”


    幾位住持放鬆了已經脫力的身子,撥動佛珠念念有詞。


    此時的蘇紜已經陷入了昏迷,禪定將她送迴自己的房間後,留了句話,便帶著幾位住持迴了寺廟。


    與此同時:


    這兩天皇宮內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陛下有孕了!


    這幾日溫鬱澈看見肉菜,總會十分靈敏地聞見腥味,起初他還未在意,隻以為是膳房的人將材料沒有處理幹淨。


    直到今日一早,程思例行給他檢查身體,調整藥膳方子時,一把脈人都傻了。


    這這這……喜脈???


    程思覺得自己定是沒睡醒,腦袋一個激靈,又小心翼翼把了一次。


    還是喜脈!


    這一瞬間,她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陛、陛下,您這是……喜脈……”她帶著幾分不自信地衝床幔後的溫鬱澈說完,趕忙低下了頭。


    完了完了!


    她知道了不該知曉的事情,該不會被殺頭吧。


    溫鬱澈聽見她的話,先是愣怔一瞬,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隨即頗為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剛剛說朕怎麽了?”


    程思被問得一抖,硬著頭皮迴道:“陛下,您有喜了!”


    這下,溫鬱澈終於聽清了。


    容音手中端著的藥碗也險些沒拿穩,裏麵的藥被撒了出來,驚嚇之下又燙得他險些沒忍住將碗給扔出去。


    夭壽哦,他聽到了什麽!


    幾人中隻有溫鬱澈比較淡定,吩咐程思準備些安胎藥,將藥膳也重新調整了一遍,便讓她退下了。


    出門前,容音衝她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程思連忙點點頭。


    揮退閑雜人後,房間裏隻剩下了容音和溫鬱澈兩人。


    此時容音才敢小心翼翼湊近,壓低聲音問走神的溫鬱澈,“陛下,這孩子是蘇……”


    蘇將軍的?


    聽此,溫鬱澈剛剛還幾分溫柔的眉眼頓時一垮,隨即摸摸肚子,頗為不滿地哼一聲,“是朕的!”


    容音:“……”


    嘖,這反應一看就是蘇將軍的崽崽。


    他偷笑,沒有拆穿自家陛下的掩耳盜鈴,隻是照顧得愈發細致小心了。


    溫鬱澈煩躁的情緒因為孩子的到來而緩解不少,連帶著看那些一天天進諫早日誕下皇嗣的大臣也順眼了幾分。


    唯一惆悵的便是該如何將這件事告訴蘇紜。


    結束政務後,溫鬱澈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手輕輕撫摸著還未顯懷的肚子,想著蘇紜知曉後會是什麽樣的神色。


    她知道後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但一想到她最近冷淡疏離的模樣,溫鬱澈便又不確定了。


    幾經猶豫,最後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本心,將這件喜事分享給蘇紜。


    甚至心底深處還隱隱期盼著對方因為這件事而有所軟化,不要那般疏離冷淡。


    於是當天便差人讓膳房準備了豐盛的佳肴,早朝一結束便叮囑容音,讓他記得去蘇府邀請蘇紜進宮。


    而他則一頭紮進政務裏,加緊時間處理完政事,又專門梳洗了一番,直到聽聞蘇紜到了,才裝作慢悠悠地赴約。


    見此,容音默默低頭壓下嘴角的笑意。


    以前沒看出來,陛下還是個別扭傲嬌的性子。


    溫鬱澈一走進房間,蘇紜便起身行禮,板正到挑不出錯的禮節,讓溫鬱澈明媚的眸光暗了暗,微抿唇角,才開口讓她平身。


    隨即兩人坐在餐桌旁相顧無言。


    整個房間寂靜到隻有下人來來往往上菜時不小心發出的碗碟碰撞聲,待最後一道菜上完,容音便極有眼色地揮退了所有人,緊接著自己也退了出去,還貼心的將門關上。


    於是,屋內更加寂靜了。


    落針可聞的靜讓溫鬱澈分外懷念以前兩人就餐時的溫馨和諧,哪像現在……


    他拿起筷子,悶悶地戳了戳碗中的白飯,思忖著該如何開口打破沉默,良久,才輕咳一聲,紅著耳尖狀似隨意道:“本宮想要吃那道菜。”


    他抬起白淨的下巴,目光落在蘇紜麵前的菜碟上,示意她。


    蘇紜微頓,輕輕迴了一聲,隨即便端起那盤菜放到了溫鬱澈麵前,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貼心地為他布菜。


    溫鬱澈握著筷子的手微緊,心頭悶悶的,輕聲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蘇紜低垂著眸子,迴他:“陛下,以前確實是臣不懂事,目無尊卑,所以才會犯錯,還請您……”


    “蘇紜。”越聽越難受,溫鬱澈“啪”地一下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看著麵前一味迴避、故作不懂的人,“你知道本宮並非這個意思。”


    他明明是想和她恢複以前的相處模式,為何她最近總是裝作聽不懂,反而一次次認錯,繼而冷漠以待。


    “那次確實是本宮話重了,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他想說什麽,又止了話頭,悶悶地生悶氣。


    他怕自己多說,到時候再說錯話,她肯定又一言不辯地低頭認錯。


    煩躁。


    為何他都道歉了,她卻依舊這般呢?


    溫鬱澈滿心的期待此刻也沒剩幾分了,孕期情緒的起伏變化讓他有些陰晴不定,以至於做出了平日裏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將碗往前一推,氣道:“不吃了,沒胃口了!”


    隨即兇巴巴地看著蘇紜,一股腦將心中的氣拋出:“到底要怎樣你才可以消氣啊?或者說你就是故意報複本宮上次那麽對你的,對不對?”


    他的語氣含著氣,又有些無力,整個人都變得蔫了幾分。


    “沒有。”蘇紜抬眸,迴答他的問題,“陛下,臣自始至終都沒有生氣,隻是做迴了一個臣子該有的分寸而已。”


    “分寸!”溫鬱澈氣道:“分明就是故意氣朕,為什麽我們就不能迴到以前?”


    麵對溫鬱澈的質問,蘇紜並未猶豫,幹脆利落道:“君臣有別,並非故意。”


    “至於以前,陛下便讓它過去吧。”


    “君臣有別?”溫鬱澈被氣笑了,快步走到她麵前,直視著她的視線,語出驚人:“哪個臣子會同君王夜夜纏綿,形如妻夫,還讓他懷孕的?”


    “有誰?”溫鬱澈不斷逼近,咬牙切齒,“除了你!”


    蘇紜被他的話衝擊得一愣,麵上疏離的神色也有一瞬間的崩裂,似是幻聽一般語帶懷疑:“懷……孕?”


    “沒錯。”溫鬱澈看著傻愣的蘇紜,勾唇冷哼,點了點她的心口,附耳惡狠狠道:“是你的崽哦,蘇!愛!卿!”


    “現在你來告訴朕,哪家臣子像你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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