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吃飯吧,麵都坨住了。”蘇紜替他擦幹眼淚,把碗裏已經有些坨住的麵攪了攪,遞給顧清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已經將他當做弟弟的原因還是旁的什麽,蘇紜對顧清曄有著莫名的耐心和溫柔。


    這但凡是換成另一個人在她麵前哭哭啼啼的,別說這般溫柔的哄了,下一秒估計就給扔出去了。


    顧清曄被蘇紜這麽溫柔的對待,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這一刻看著蘇紜近在咫尺的臉龐,他覺得自己遇到了救贖自己的神明。


    畢竟她是那麽溫柔而耐心,美好的讓向來無欲無求的他都忍不住自私地祈求神明,如果能讓她一直在就好了。


    他不用再為每天的挨打而提心吊膽,不用每天像畜牲一般被人使喚著,忙的腳不沾地,他也是能夠被當成人對待,一個有人關心、有人尊重的人。


    而不是馮琂眼裏廉價的勞動力,卑微的如同奴隸,連最基本的尊嚴都難以維持。


    “嗯。”他哽咽著點了點頭,低頭默默吃飯,一口一口吃的很認真。


    在顧清曄眼裏,即使是麵坨住了,也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了,心裏滿滿的都是暖意。


    蘇紜吃完飯,把碗洗了,安撫好顧清曄今日受驚嚇的情緒,便開始馬不停蹄的收拾。


    實在是這住所讓人看不下眼,也不知道原身是怎麽在這樣的環境生活的,反正她是沒法像原身一樣懶,看著難受她必須得收拾收拾。


    將院子裏的草除了,剩下的一點幹草收拾整齊用繩子捆起來放好,然後開始清理牆附近堆積的土,等將院子裏收拾的差不多了,天已經徹底黑了。


    今天她的購物計劃被中途給耽擱了,被子沒買成,其他的一些日用物品也基本沒采購,看來明天還得再去一趟鎮上。


    不知為何,看著自己親手一點點收拾出的院子,讓它脫離荒蕪朝著自己構想的方向發展,蘇紜突然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那種從一無所有,然後慢慢在這個世界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打造宜室宜居的家園的過程,讓她那顆漂泊的心突然有了歸屬感。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言述的複雜情緒,隻有切身經曆過才能懂得,那顆漂泊之心突然有了依托,究竟是多麽讓人感懷。


    “明天繼續加油吧!”蘇紜看著星星點綴的星空,輕輕笑了。


    迴到房間,原本以為顧清曄早已睡了,誰知道她剛推開門,就聽見黑暗中傳來顧清曄的聲音:“你迴來啦。”


    聲音帶著困意,問完還禁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明顯是忍著困意在等她。


    “怎麽還沒有睡?”蘇紜摸黑進去,今天忘記買蠟燭了,家裏也沒什麽照明的東西,隻能借著月光勉強看清一點。


    “在等我嗎?”蘇紜走到裏麵,目光看向床的方向,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嗯。”顧清曄困頓的迴她。


    今天白天發生的事讓他的心神極具耗費,但是蘇紜出去後,他又不敢睡,生怕一覺醒來眼前的這些都是一場夢,他也依舊被賣進了青樓。


    他真的是怕極了,這不公的命運已經磨損了他所有的期盼,所以他唯有一次次地確認,才肯相信自己已經脫離了苦海。


    “你是不是害怕?”蘇紜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顧清曄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一點害怕。”


    他覺得這一切像一場夢一樣,不敢相信。


    今天經曆了大起大落,心神都不安極了,再加上這陌生而狹小的屋子,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兒光亮,如果不是蘇紜忙活的聲音,還真給人一種靜悄悄的死寂感。


    “唔,你不在我睡不著。”他還是有些怕。


    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小聲說了原因,話音剛落,他才覺得這話說的不對,就感覺他跟小孩兒似的,沒了蘇紜還能睡不著覺了。


    挺親密的話,讓他有了些氣色的臉頰忍不住又紅了。


    “就……有點怕黑……”他想找個理由解釋自己剛才那句話,卻發現越說越離譜,自個都編不下去了,便住了聲。


    然而蘇紜卻沒什麽質疑就信了,苦惱地說道:“怕黑呀,可是家裏沒有照明的東西,這可怎麽辦?”


    顧清曄臉一紅,有些微囧,“不用,我其實沒有那麽怕了。”


    蘇紜皺眉想了半天,家裏確實是沒有照明能用的東西,有些為難道:“要不你先忍一個晚上,要是害怕就喊我。”


    “我沒事……”顧清曄的臉更紅了,咬著嘴唇有些懊惱自己幹嘛要說怕黑。


    然而蘇紜隻當他是客氣,原本打算在臥房離床最遠的地方打個地鋪的她,因為顧清曄怕黑,為了自己晚上方便照顧他,便將地鋪打在了床邊顧清曄一伸手就能夠到她的地方。


    “好了,晚上你要是怕就喊我,我就在你旁邊。”蘇紜打好地鋪躺下,感受著身下硬梆梆的地,買床鋪的念頭更急迫了。


    當然,還要把房子修一下,最好多修幾進紅磚瓦房,現在就這麽一間小的可憐的臥房,她和顧清曄住著確實不太方便。


    “……好。”顧清曄看著動作迅速的蘇紜,最後隻能默默點點頭,應了下來。


    隻是他睡床,蘇紜睡地,讓他的心裏過意不去。


    明明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卻為了照顧他而委屈自己。


    顧清曄懊惱地睡不著,總覺得身下的床燙人的很。


    翻來覆去猶豫了半天,他趴在床邊露出一個腦袋,看向睡在地上的蘇紜,指尖蜷縮半晌,然後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她。


    “怎麽了?”蘇紜轉頭看向他。


    顧清曄“唰”地收迴手,心虛地將腦袋也縮了迴去。


    “有什麽事嗎?”蘇紜雖看不見他,但能想象到他紅著耳尖的模樣,忍著笑意又出聲詢問。


    其實她早在他翻動身子的時候就已經沒了睡意,隻是有些好奇他要幹什麽,沒想到等了半天,他才猶猶豫豫地伸手戳了戳自己,然後像個受驚的小動物一般,縮迴了自己的窩。


    她不禁有些好笑,覺得他還蠻可愛的。


    也沒有她腦海裏想象的女尊男那麽辣眼睛的矯揉做作,反而怯生生的,又可愛又好玩。


    “我睡床上不好……”顧清曄壯著膽子再次探出了頭,反正天黑什麽也看不見,他不用在意男女大防,而且潛意識裏覺得蘇紜不是那樣的人,便再次出聲:“你是女人,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蘇紜歎了口氣,借著微弱的月光,憑直覺伸出手摸了摸他探出來的腦袋:“你怎麽會這麽想?”


    “性別從來不是用來界定不平等的,無論你是男是女,我和你都應該享受一樣的待遇,如果世道待你不公,你就要努力強化自己,而不是自怨自艾,將自己貶到塵埃裏,過得那麽自卑小心,更不應該將這種不平等當做理所當然,知道嗎?”


    “我和你是……平等的嗎?”顧清曄有些不敢相信又隱約有幾分期盼地問道。


    他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和她是平等的,也不敢相信男人竟然可以和女人享受一樣的待遇,這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當然,我們是平等的。”蘇紜給予了他肯定,“我們首先要自己肯定自己,你那麽好,為什麽要被人欺負呢,難道就因為你是男孩,所以活該承受這些嗎,那些不公你自己不覺得很讓人氣憤麽?”


    “是很氣……”顧清曄低著頭,小聲哽咽。


    就因為他是男的,已經被剝奪了太多權力,不僅要忍受社會的不公平對待,還要忍受馮琂的毒打和謾罵。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是男的!


    便在這女尊國,沒了尊嚴一般被人踐踏!


    “我和你,無關男女,在這個家裏我們是平等的,更何況以後還要一起相互扶持生活,你現在受了那麽重的傷,要休息好才能有利於傷口的恢複。”


    “你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顧清曄被蘇紜頭頭是道的言論說的像個啄米的小雞仔似的頻頻點頭,等反應過來時,才意識自己剛才要幹什麽來著。


    可是蘇紜的話卻讓他的心裏暖暖的,尤其是在她心裏他從來不是低人一等的,這個發現真的讓他的心尤為觸動。


    “好了,乖乖睡覺好不好?我就在你身邊,別怕。”蘇紜放柔了聲音,以為他是不適應環境而睡不著。


    “好。”黑暗中顧清曄重重地點了點頭,蓋著薄薄的衣衫,卻覺得這夜是從未有過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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