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筆,看著自己寫在紙上字,勾起唇。


    蕭四狗正在描紅,看著那上邊字,發現自己認得幾個:“爹爹,這個是年,這個也是年,這個是他,這個是人……”


    蕭君澤微微一笑,道:“狗狗真聰明。”


    蕭四狗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比三個哥哥都聰明嗎?”


    “當然,”蕭君澤眼睛都不眨一下,堅定地道:“四狗最聰明了!”


    四狗超級興奮:“那爹爹,這幾個字連起來念什麽啊?”


    “來,爹爹教你念,”蕭君澤拿起兒子軟軟小手,一個一個字地指著,“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第325章 按計劃


    隨著南朝皇權的支持,大量的書院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雖然離走上正軌還有些時日,但畢竟架子已經搭起來了。


    隨著新的一年到來,南朝的局麵以一種詭異的局勢維持住了平衡。


    南洋的開發依舊如火如荼,大量的海船如餃子一樣地下水,各地的權貴努力將自己的結餘的錢財投入海外沒辦法,南邊甘蔗、棕油、香料都實在是太賺錢了,不過十餘年的時間,就造出了十餘個大家族,他們家財絲毫不輸給那些經營已久的世家大族,而且還坐擁船隊,在海上島上獲取了自家的封地,繳納稅賦,說是裂土稱王也是當得上的。


    而江南的各地的奴變也沒有好過,因為原本無路可去的奴仆們也有了新出路,他們不再懼怕被主家拋棄或者報複,而是有了反抗的底氣,再差,也能逃亡去南洋,反正那邊沒有人會追尋他們的出身,隻要是個人,會動,那就歡迎。


    同樣的,北方漸漸恢複原氣後,南邊的糧食有了新的出口方向,開始交換大量羊毛,這固然衝擊了原本的莊園經濟,也傷到了普通的農戶,使普通人幾乎不再從事織造,而是開始轉向了種植絲麻、養育牲畜的副業。


    在無聲之間,許多的人的命運便被如此悄然地改變,卻渾然不覺。


    南洋的收入,培養起了廣袤的海上盜匪,也同樣地培養了大量的護航水軍,遙遠的交州和廣州因為這支軍隊,而表現得非常順服,交州越州還有雲州的本地土著,都積極加入了這場開發,尤其是雲州,那裏的五陵夷人如今已經自稱是漢家兒郎,並且修改了自己的族譜因為這樣的稱號,能讓他們的雲州購買物產時不被人暗中提價。


    如今南朝要修築書院,除了原本的江南的舊人之外,南洋、交廣越朱崖等地的俚越也同樣喜出望外,這些年,他們種植甘蔗和油棕,在經濟上已經寬裕很多,但政治上卻十分薄弱,在南朝的朝廷中屬於是邊緣勢力,現在,有了重新進圈的資格,那出多少錢都是劃算的。


    ……


    蕭君澤默默地經營著這一切,因為兩邊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太多,建康城每天都要放飛一大群鴿子,蔚然成為一景。


    北方也有了新消息,在北方平定之後,去年冬季,柔然人出現了政變,柔然的大王子逃亡到洛陽,請求朝廷助他迴草原重新奪迴權力。


    蕭君澤直接迴複,不用理他。


    他是知道這位柔然王子的,他在曆史上趁著北魏衰亂多次搶掠六鎮,還在魏國分裂為東西兩位後左右逢源,更是讓高歡這種梟雄,都不得把當年助他發家、送他錢來娶自己的結發妻子婁昭君去除正妻之位,迎娶了柔然公主做正室。


    在他眼裏,這位王子迴不迴去,柔然都會是他手下斛律明月等人刷功勞的對象,怎麽可能多此一舉,派兵前去助他拿迴王位呢?當年柔然進貢的是北魏,又不是襄陽。


    再說了,他家裏那些驕兵悍將如今看見狗都想打一巴掌,這柔然不是來得正好麽?


    蕭君澤把自己要求告訴了斛律明月,然後便聽斛律明月迴信抱怨,他根本沒來得及派出兵馬前去征討柔然,在知道柔然內亂後,剛剛迴到六鎮祭祖的高歡,便夥同高車、敕勒、契丹、突厥等部,以平息草原之亂,重分草場為由,帶了一萬勇士征討柔然,大獲全勝,不但搶了三十多萬的牲口,還抓了一萬多奴隸,正在向朝廷邀功呢。


    崔曜也對蕭君澤抱怨,說原本草原貧瘠,但自從大量收集羊毛,並且在河套之地挖到炭石礦後,草原變成了有穩定產出的羊毛源頭,各地部族開始拚搶草場,他們的勢力已經湧到了天山之北,進入西域,聽說還想向河中之地發展,這疆土擴大地太大,實在是不好管理,陛下您得迴來,這裏不能沒有你。


    蕭君澤一眼就看穿這些名為抱怨,實為凡學伎倆,讓兩人好好說話之餘,也安慰他們這樣的時間不會太久,很快就能完成了。


    相比之下,賀歡寫的信就很溫柔很家常,他一邊說著一切安好,一邊講起大狗和二狗兩個狗子在荊州前線十分地不安份,他們時常和黑瀨等人一起,喬裝打扮,前去荊州說是刺探軍情,然後買一大堆沒什麽用的東西,給老母親的迴信每次都隻有寥寥幾字,都是“娘:窮、打錢”,自己還準備給他們攢點媳婦本,如今全被他們掏空了。


    三狗更讓人頭疼,他看起來是很聽話,平時表現地也很聽話,但每次都能給他找新的麻煩,小小年紀就有自己堅持,覺得他這個老母親思想落後,每天時常有離經叛道之語,還建立了一個同學會,說是交流新的理念,天天夜不歸家,還為了獨孤如願想要去建功立業的理想,把冠軍大會折騰得雞飛狗跳。


    賀歡寫後連這段時,連平整溫柔地字跡都開始飛舞起來,可見心中鬼火之旺盛。


    蕭君澤倒是也知道這事,三狗為了獨孤如願不能獲得好名次,私下裏找了冠軍大會幾個項目的漏洞,結果弄得幾個項目成績全部作廢,比如比賽五百米衝鋒,規定是不許騎馬,隻能人持槍向前。


    結果三狗把自己給他做的單車騎了過去,獲得了第一,還說這是為了比賽查漏補缺。


    更過分的是,三狗因為和獨孤如願鬧矛盾,還去欺負人家,也不知道他們訂了什麽約定,三狗之後就開始鬧著也要上戰場,他才十一歲啊!


    賀歡抱怨了狗子們的事情,然後安慰著戀人,說家裏除了這些事都還好,隻是沒有你,長夜漫漫,孤枕難眠,想念你想得睡不著,想來狗子們都這麽離經叛道,也是因為父母沒有一直陪在身邊吧……


    ……


    蕭君澤每天就在這樣的忙碌裏渡過了又一年。


    南朝的教育改革終於經過一年後,大部分書院傳來喜報他們的校舍終於蓋完了,書本都進場了,各地的學政們,終於可以少量的招收學生了。


    各地的學政們也紛紛表示,他們一定會努力擴大師資,不讓陛下失望。


    蕭君澤當然不會失望,他愉悅地批閱了幾乎每一個學政的上書,勉勵他們的多育英才。


    然後,蕭君澤發現,國庫空了。


    蕭衍對此十分驕傲,他輕撫著短須,微笑地向自家陛下表示:“幸不辱命。”


    老蕭這些年是真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這些年國庫豐足,尤其是南方的蔗糖和油,光是收稅就不下於鹽業之利,隻是這些年看在陛下的份上,他沒有用得太厲害,隻是興修水利,多建立常平倉,儲備以免荒年。


    就算這樣,也是越用越多,蕭衍自覺自己做得不錯,國富民強,雖然不到陛下治下的北朝那麽逆天,也稱得上世間少有的能臣了。


    而這次,他突擊花錢,每天都為了如今把錢灑出最大的效果而殫精竭慮,自覺就算是陛下親自來操刀,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蕭君澤隻能表揚了自家丞相,然後感慨道:“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到最後了。”


    蕭衍怔 了怔,隨後輕歎了一口氣:“這便,到最後了麽?”


    蕭君澤微笑道:“怎麽,丞相還是舍不得了?”


    蕭衍輕聲道:“老臣聽命於陛下,治理南朝,也有快二十年了。陛下,您就真不能當一迴中祖麽?”


    中祖,中興之祖,是廟號裏從沒有出現過的。


    蕭君澤搖頭:“沒有必要,除舊迎新,南朝的頑疾太多,我若隻是合並兩朝,那會將南朝的矛盾與問題一起帶到新朝,隻會留下更多麻煩,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蕭衍如何能不明白,他隻是舍不得,南齊這個王朝建立的時間已經有四十年,他幾乎執政了一半的時間,比那兩位先祖還長,又哪裏會沒有歸屬感。


    終於,這位老臣長歎一聲:“唉,陛下打算如何做?”


    蕭君澤想了想,輕聲道:“就從荊州開始吧,那應該算是丞相你的起家之地了。”


    蕭衍想到自己還在當荊州刺史的弟弟,臉色便不由得難看起來:“我這便將他的刺史之位撤了,調迴建康。”


    蕭君澤笑道:“何必那麽麻煩,不如你去信給你阿弟,說是已經勾結了北朝,讓他獻出荊州,這樣,他帶兵一降,也免得兵災四起。”


    蕭衍不由麵色一冷,怒道:“陛下休拿此法考驗我阿弟,我阿弟哪經得起如此考驗?若真如此,將來你在北朝見他,他怕不是要生生氣得吐血而逝!”


    蕭君澤輕咳一聲:“不寫就不寫,丞相何必如此生氣,可你將他調迴,他的脾氣,怕是也不會聽啊?”


    蕭衍道:“老臣老了,在陛下眼中,怕是已經不堪大用,還是歸去……”


    “行了行了,我親自下詔讓他迴來,”蕭君澤無奈地搖頭,“如今這個局麵,你也把我們的心腹清點一下,要跳船了,動作得麻利些,別沒跟上,最後還來抱怨我。”


    蕭衍自然應是,然後一臉心滿意足地告退。


    蕭君澤無奈地搖頭,有點想摸摸四狗的頭平息鬱悶,結果想起因為最近摸四狗摸得太頻繁,四狗頭發漸稀,不願意再到他身邊來了。


    蕭君澤一邊想著迴頭把五喵叫到身邊,隨時擼一擼,然後便提筆給洛陽寫信。


    內容非常簡單:時機已至,按計劃開始。


    第326章 如山倒


    襄陽向南,順水而下,便至荊州。


    這些年,是蕭衍的弟弟蕭秀任荊州刺史,他在任上,可以說是兢兢業業,不但管製胥吏不使驚擾百姓,不以身作則,提倡節儉,節省各種不必要的開支,另外,他也開始學習起的襄陽的模式,讓治下世家修建工坊、引進良種,興修水利。


    更讓人滿意的是,他也不阻止治下的許多平民前去襄陽販賣貨品,更不擅起邊禍。


    因此,雖然效果遠遠不如襄陽,但對於一直處於前線的荊州而言,也是一位相當不錯的主官了。


    以至於蕭衍將他調迴建康時,荊州父老皆來相送。


    走上大船時,年過四十六,頭上已有許多白發的蕭秀遙望著滾滾長江,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他既有些擔心,也有鬆了一口氣。


    這些年,他日夜不安,憂慮哪一日襄陽舉兵南下,他無法應對。


    但如今,兄長將他調離,這沉重的擔子不再壓在他身上,他自然也就放鬆下來,可一想到自己走後,荊州的繼任者怕是也要屈服,到時,東吳與蜀地被攔腰斬斷,又如何是好?


    罷了罷了,反正蕭衍與他這一脈,是皇族遠親,就算襄陽南下,他們一族至少也能保住性命。


    ……


    但蕭秀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大船才剛剛起航不到半日,便出現了漏水之危。


    就在船員們紛紛開始堵漏救險時,遠方水麵已經出現了水軍的帆影,船頭的旗手熟練地打出旗語,讓他們速速靠岸。


    一瞬間,蕭秀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


    這次是蕭道歌和蕭道途立下的功勞,本來蕭秀離開的路線是件極隱秘的事情,但荊州的士族在得知北方的兩位皇子到來荊州前線後,立刻悄悄前來會見,並且釋放了“善意”,蕭秀便在這無意之間,成了這善意組成的一部份。


    蕭大狗和蕭二狗對這份禮物表示了滿意,並且親自炮製了這一次的伏擊。


    而主持這次南征的,是賀歡。


    賀皇後雖然有後位,但他畢竟還是都督荊州軍事,位置在司空之下,不同於需要坐鎮洛陽、威懾草原諸部的斛律明月,賀歡手下兵馬不多,卻極為精銳,這次,朝廷南征,不打算傾盡天下之兵,而是準備如往常一樣,分三步獲取南朝江山。


    取下荊州,是一切的前提,幾乎所有南朝的將領都準備爭奪這一次的大功。


    蕭道歌兩兄弟算是拔得頭籌,讓黑瀨等小夥伴們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蕭秀在船上時,本想反抗,奈何襄陽的水軍兇悍,流線型的尖底大船速度更是遠在南朝官船之上,鋼鐵的撞角全速撞在官船上時,對麵的木船簡直就和紙糊的一樣。


    蕭秀沉底地飛快,還是襄陽的水軍及時把他撈上來的。


    蕭秀的被俘虜極大地震驚了荊州的反抗意誌,而水軍圍困江陵時,這座城池的投降速度,也快到讓圍困的北方將士們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沒辦法,他們的兵馬剛剛到城下,連做晚飯的灶都還沒搭好呢,江陵便打開了城門,帶來戶籍書冊,表示歸順。


    天知道他們前日為誰第一波攻城吵了一個通宵啊!


    但在江陵的權貴百姓看來,這沒什麽好猶豫的,士族們覺得城牆在火炮之下沒什麽作用,遲早都要完,那又何必擔驚受怕,百姓們就更不用說了。


    荊州是離襄陽最近的州府,水係通暢,與襄陽本為一體,這些年更是靠著當襄陽物資的轉運節點,靠著襄陽漏下來的那點東西吃得十分滿足,每年都有百姓悄悄前去雍州討生活,如今有了去北朝治下的機會,那有什麽好猶豫的?


    在上下兩邊達成一致之後,這個歸順的決定便算是順理成章。


    此事一出,圍困荊州的兵士們開始抓瞎,紛紛向賀歡進言,要求更進一步,前去把南邊的湘州也一起拿下。


    賀歡知道他們的意思,思考兩日後,同意了這個決定,他還決定趁著荊州失守,長江沿岸人心浮動的情況,拿下郢城,威脅建康。


    沿途之中,他驚訝地發現,南朝的百姓並不抗拒北方的攻伐,不由大感意外,於是讓蕭大狗和二狗仔細地去打聽了一番。


    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因為南北貿易的商人過於多了,各地消息早已經不像以往那麽閉塞,為了售賣貨物,商人們可勁地吹噓著北朝的美好,在他們口中,那裏的人過得都是莊園老爺們的日子,每天不用從早到晚幹活,隻要動一動手,機器就會自己把各種好東西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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