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日夜兼程,但身體實在不允許,加上天氣炎熱,讓他本能地小心起來,放緩了速度。


    在會館裏休息了半個時辰後,飯食也端了上來,因著暑氣讓他食欲不振,幾道菜都是涼拌的小菜,將雞肉煮熟後做成肉絲,與黃瓜、萵筍等拌食,配上一點米飯,也算是勉強能吃些。


    蕭君澤本來還想尋思一下到了建康城怎麽安撫蕭衍,但很快就放棄了,到底還是身體最重要,早點休息,早點迴去。


    隻是,才休息到半夜,突然聽到院外一陣喧嘩。


    蕭君澤從涼被中起身,就聽見了大片槍聲。


    青蚨匆忙過來,幫著主上穿上外袍,急道:“陛下,有精銳騎兵前來夜襲,定是那蕭衍想要謀朝篡位了,咱們需要立刻迴到襄陽,再調集大軍,圍剿叛逆!”


    蕭君澤有些驚訝地挑眉:“不可能,蕭衍不會如此失智,就算要殺我,也不該是在這半程路上,畢竟,他的大軍調撥,根本沒法隱瞞,而我這裏的衛隊,沒有上萬人,是圍殺不了的 。”


    青蚨怒道:“這是說這些的時候麽,快躲起來。”


    “躲什麽啊,”蕭君澤笑了笑,“我進來時,周圍都已經布好了交插火力網,若是人多處理不了,許琛早就過來帶我逃亡了,而不會是如今這般,什麽事都沒有。”


    他還有點遺憾呢,沒法親自上陣。


    看陛下這麽鎮定,青蚨的慌亂也平息下來:“那,那便先等一下吧。”


    說著,青蚨又派人前去探聽消息,同時,蕭君澤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讓他壓壓驚。


    ……


    半個時辰後,槍聲停歇。


    許琛帶著一身血氣迴來稟報:“陛下,已經從俘虜口中探查清楚,那領兵來攻的是斛斯椿,他們從青州一路南下,投奔蕭丞相,是否為丞相指使,還在審訊中,隻可惜亂軍之中,沒能擒住那斛斯椿,屬下已經派人前去追擊。”


    蕭君澤指尖在指桌案上輕點:“既然如此,你先讓追殺的人迴來,此事不要聲張。”


    許琛驚訝地瞪大眼睛:“陛下……”


    蕭君澤擺擺手:“這事無論是不是蕭衍指使,他都要負些責任,我們先去石頭城,然後讓蕭衍來見我就是。”


    許琛還要再勸:“陛下,這樣十分危險,一但蕭衍有不臣之心,您這便是羊入虎口。”


    蕭君澤淡定道:“不是羊入虎口,而是蕭衍跟隨我那麽多年,南國安穩,他功不可沒,我必須給他一次機會。”


    青蚨眉頭皺得特別緊:“那若是有危險……”


    蕭君澤平靜道:“我會做好準備。如果蕭衍真的有不臣之心,那肯定會在退路上布下天羅地網,反而是向前而行,才會有活路,實在不行,咱們也能放出熱氣球,從天上逃走,隻是那樣,會損失許多禁衛,我不想。”


    石頭城是建康城外的衛城,他這一次遇到的意外,其實也是他和蕭衍之間,最後的一次考驗。


    但他是相信這事和蕭衍沒什麽關係的。


    因為他在鎮定下來後,他突然想起一段非常遙遠,早已死去的迴憶在“原著故事”的後半段,蕭衍因為輕敵,收攏了北方降將,惹得北方名將高歡也追了過來。


    降將居然在一長串機緣巧合之中,攻進了建康城,城中大亂,青蚨就是在這次大亂之中,穿走了原主衣服,替他死在亂軍裏,原主躲藏一陣後,被人尋到,獻給了北方降將,又在北方兜兜轉轉,成了戰利品一樣的人物,玩了許多花樣,把一些海棠特別常見的重口虐身劇情過了二十多個付費大章,花樣百出,最後被蕭衍的兒子找到,感覺已經已經髒了,與小孩兒玩了一番你是我真愛不嫌棄的劇情,最後感覺這小孩兒對自己最好,迴到了南國。


    嗯,老實說,這劇情當時看時,蕭君澤看得心潮澎湃,但如今迴想起來,卻是興致缺缺。


    都是浮雲,他懷孕時也和賀狗玩過了許多,根本沒有書裏寫得那麽爽。


    都是假的!


    ……


    次日,建康城。


    蕭衍收到了蕭君澤的手書。


    那字十分好認,他家陛下不習慣用毛筆,手書常用竹筆,寫的字鐵劃銀勾,剛勁有力,一般人就算仿的了他的筆跡,也仿不了他的語氣。


    “丞相啊,我先前在當塗遇到了北方降將斛斯椿的襲擊,有三名衛士在這次襲擊裏身亡,十餘人受傷,對麵留下了一百多屍體,還有一百多俘虜,斛斯椿逃了,如今我在石頭城,你看是不是要來給我解釋一下。”


    蕭衍看著信上的文字,眨了眨眼睛,然後又不信邪地重新看了一次!


    再看一遍後,確定沒有一個字看錯後,蕭衍一股無名怒火直衝天靈,氣得他險些當場暈過去。


    然後沒有一點遲疑,他將自己的弟弟還有幾個心腹幕僚叫來,問這事是誰幹的。


    幕僚和親弟弟們一臉茫然,紛紛使出渾身解數,證明自己沒有幹這事啊。


    在認真詢問一番後,蕭衍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個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去石頭城這事,還是被蕭衍的親隨們強烈反對。


    他的意見都十分一致,降將是蕭衍招納的,事情是降將做的,蕭衍在這事上,一時半會是說不清的,如果就這樣過去,陛下為了以防萬一,就算不要蕭衍的性命,也必然會將他囚禁起來。


    蕭衍不隻是一個人,他是一整個龐大的勢力,他身邊的親隨,幕僚、手下,都是依靠著他討生活,一旦蕭衍不在朝中,他們就沒有未來!


    而且,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蕭衍登基,他們都能更進一步,而且皇帝身邊的親衛也不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這些人一個個抱著蕭衍的腿,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叩首不止,有的唿天搶地,直把蕭衍看得頭皮青筋直跳。


    最後隻能歎息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好好想想。”


    眾人看他沒有了過去的意思,這才紛紛鬆了口氣,退出門外。


    蕭衍坐在榻上,長長一歎。


    說不猶豫,是假的。


    但是,躊躇許久,他還是拿起一本手紮,緩緩翻開。


    若是蕭君澤在場,就會發現,那是當初他的建康城時,與蕭衍談起治世時,偶爾隨口一說的記錄。


    這些一字一句,每個前因後果,都寫在這本手劄上。


    當年,蕭衍自問學究天人,卻被蕭君澤的一個“氣候論”驚到失語,後來助蕭君澤繼位,他更是在佛法之外,深深地鑽研著君澤傳來的學說製度。


    在那些冰冷的描述與分析字句中,一個無比清晰的世道輪迴便展現在他眼前。


    他想用佛儒道三法合一彌合世族與庶民的想法,在他的麵前,顯得可笑又無知,讓他深受打擊之餘,便是將深研此道作為一生之學。


    所以,越是學習,他越是向往陛下的道途,想與他一起見證,見證一個盛世王朝統一天下,而不是如今南朝這樣盤踞一隅,得過且過。


    “篡位?”蕭衍眉目間閃過一縷輕蔑,“陛下,你未免太看不起我蕭衍了!”


    你都可以視皇位如糞土,我又如何會把這皇位看做真金?


    或許我達不到你那通天徹地的能力,但在這大爭之世中,也必是領銜之人,又豈會如你的意,隻為私欲,而成為你開辟盛世的獻祭?


    想通之後,蕭衍將茶水放下,緩緩起身。


    從後門翻窗而出。


    -


    蕭君澤並沒有等太久。


    蕭衍便穿著青衣小帽,一身便裝,像個普通老頭一樣,騎著青驢來了石頭城。


    看蕭君澤時,冷哼一聲,從懷裏拿出了斛斯椿的降書,憤怒地丟到自家陛下麵前。


    蕭君澤微微一笑:“哎呀,丞相啊,這麽一點小事,就生氣了啊?”


    “你不就要老臣親自過來,證明你看人識人的本事麽?”蕭衍冷冷道。


    “不是我要證明,而是你要給你的手下證明啊,”蕭君澤微笑著托著頭,“我有點好奇,那些確定了你不會篡位的人,會不會另外找個人,給他披上皇袍呢?”


    蕭衍道:“若真如此,不用陛下出手,為臣自會清理門戶。”


    “唉,”蕭君澤可惜道,“本來想讓你來當這個亡國之君的,如今看來,這鍋,還真得我來背了。”


    蕭衍不由冷笑:“那臣還真要多謝陛下了。”


    第299章 拔亂反正


    謝是肯定不用謝的,蕭君澤隻能在心裏心疼了自家賀狗三秒鍾,於是便接受了蕭衍的示好,哪怕這個效忠顯得不情不願仿佛虧了他一個皇位一樣。


    居於石頭城中,蕭君澤沒有立即迴到建康城的皇宮裏,而是,和蕭衍商量著,把禁軍的軍頭們換防一批出去,用上新挑的鄉勇,然後才搬去了曆陽書院的行宮之中。


    這不是不相信蕭衍,而是不想中間有些沒眼力見的,弄出麻煩來。


    做為迴報,蕭衍也把身邊跳得特別厲害的屬下遣散到州郡之中,做完這些,蕭君澤這才有空去見自家舅舅。


    -


    建康城外,一處山明水秀的莊園之中,披著的白色棉袍的魏知善拿起聽診器,搖搖頭,對坐在一邊的蕭君澤道:“這心衰之症,向來無藥可醫,國舅這病是胎裏帶來的,這些年也算是不易,差不多,也該去了。”


    蕭君澤皺眉道:“就真的沒辦法了麽,我當時告訴過你的,硝化甘油,到現在都還沒有做出來麽?”


    魏知善幽幽道:“這個,我也試過,但出來的藥,完全沒有你說的效果,一直沒有進展,我便沒有更鑽研下去了。”


    這些年,在魏知善的主導下,醫院更多的是提取一些中藥裏的有效成分,比如那個柴胡露,比如大蒜素,還有臭蒿草裏的抗瘴藥,這個寶庫太大了,以至於醫藥的成就一年能出好幾個,如今各種藥劑幾乎是價格最高,利潤最大的行業,各大世家,還有各個書院,都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研究,相比之下,蕭君澤要求的那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甘油,他們哪有心思投入心力呢?


    要知道,當初陛下非常看重,提出構想快二十年的蒸汽機到現在還隻是個簡單模型,離盈利還遠著呢。


    蕭君澤看著一臉理當如此的魏知善,無奈地揮揮手,讓她下去。


    魏知善於是收拾起東西,帶著藥箱離開了,她的事情非常多,早就不出診了,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麵上,根本不會過來。


    蕭君澤看著床上的舅舅,後者臉色蒼白,臉上卻帶著一點微笑,看大夫走了,這才緩緩道:“陛下不必為我擔心,這些年,能看到你縱橫天下,收拾山河,已經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福分,隻是這次,您不該迴來的。”


    “又不隻是為你迴來,”蕭君澤皺眉道,“蕭衍不接我招,他要是真的告老還鄉,這南國必然生亂,現在還不是時候,要亂,也得是我穩固北方諸地後,再亂不遲。”


    謝瀾笑道:“陛下啊,蕭衍隻是嚇你罷了,他哪裏會告老還鄉,他身子可強健著呢,還想給他女兒求嫁您的子嗣,怎麽會在這時退讓?”


    蕭君澤一怔:“他如此敢想?”


    這老頭,居然敢垂涎他的狗狗,迴頭可得把這事放心上。


    謝瀾點頭:“這是自然,就算是我,也不是沒想過將族女嫁給您的孩兒,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蕭君澤搖頭:“想得太遠了,你最近沒法做事,族裏哪個兒郎能當大任的,告訴我,我讓他跟在身邊,看能不能培養一番?”


    謝瀾笑了笑:“陛下不必如此,族裏……族裏還真沒有幾個能挑大梁的人物,您在,隻要謝氏不做下惡事,便無人會去招惹,至於將來,我不過血肉之軀,又哪能管得到身後之事呢?”


    蕭君澤看他如此看得開,皺眉道:“行了,你還沒死,交代什麽後事,說不定還能再撐上些時日呢。”


    謝瀾看他不喜提這事,便換了話題,說起了他不在時,南朝如今的商貿與莊園主們的爭端。


    自從紡機大規模裝備後,南朝權貴們當然沒有放過這樣的賺錢機會,但隨後發現,因為織機太多,麻布價賤,許多用重金購來機器的工坊反而賠得厲害。


    南國各地,士族權貴莊園是稅賦大頭,他們的莊園裏小鐵坊、織機、繡娘等等,都因為各地的大坊而虧損嚴重,很多的工匠私逃,他們基本隻能靠著種植桑麻來維持生活,加上南國這些年奢侈成風,越來越入不敷出。


    “這些年來,東吳舊地、江州、越州、廣州,都有大量的莊園破產出手,”謝瀾對這些十分清楚,“太湖之地還好,莊園兼並十分容易,但會稽、江州卻是在閩越丘陵群山中,山林田地破碎,那些莊園便極難出手……”


    他講了這些年因為廉價布、農具、油、糖的大量衝擊,莊園經濟難以維持,大量原本屬於士族的奴仆不得不自謀生路,一部分人跟著船隊出海,試圖在海外開墾,但南洋天氣惡劣,許多去的人再也沒有迴來,所以奴仆價格又上漲。


    總得來說,基本就是破產莊園主們想把奴仆出售給海外開墾的大商們,但這些奴仆可不是死人,時常為了不出海,而反抗主子,於是江州、廣越之地的奴變越來越厲害,惹得東吳舊地的士族們為了安撫奴仆,也不敢克扣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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