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安撫道:“這年輕人,有點小脾氣,也是因為喜歡我嘛,你要大度一點,將來他知道輕重,你放心,肯定會討好你的。”


    青蚨這才緩過來:“真是長了見識,哼,等迴南朝,看我……罷了,到時再說。”


    蕭君澤微微一笑:“我就知道,青蚨你最好說話,我餓了,給我來一份甜杏仁豆腐。”


    青蚨知道他轉移話題,但這時他也不想迴憶起那討厭家夥,便讓人去安排了。


    蕭君澤單手托起頭:“真是的,這年輕人,怎麽火氣總那麽大。”


    這一個都擺不平,將來怕是很難開後宮啊!


    -


    賀歡走出府邸時,迴頭望了一眼那重重樓宇,緊了緊披風,翻身上馬。


    他平靜地迴到軍營,有條不紊地吩咐手下,又去領了去南郡的過所與公文,拿了需要帶來的三老名冊,準備了一些的軍中配發的藥物和食物,正要出發時,便聽說有人給他送了東西。


    那是一個很精致的羊皮包裹,隻比巴掌大一點,打開繩口,裏邊放著一塊塊如琥珀一樣的糖塊,一看就知道是誰送來的。


    僅僅是這麽一斤冰糖,便至少能買出十金,還能在需要時救人一命,算是最貴重的財產了。


    賀歡輕輕拈起一小塊,放到嘴裏,味道是前所未有的甜。


    “唉,真是狠心啊。”他微微勾起唇角,阿蕭要走,而且很可能是準備要走的時候才告訴他。


    他得先走,否則,那個人,怕是走之後沒多少工夫想自己吧?


    ……


    時間緊任務重,賀歡沒有耽誤太久,很快就收拾完行裝,帶著一百名屬下前去南郡。


    他們馬匹都是健馬,沒有用急行狂奔,而是用很正常的快慢步行軍,馬匹的步伐關係到衝鋒的整齊和速度,是大比時要比賽的一環,賀歡這次也準備趁這機會加強屬下的騎術鍛煉。


    他的屬下這次補充進來了十幾名襄陽的漢人,加上先前北鎮漢人,他的手下裏已經有了雜胡、鮮卑、山蠻、北漢與南漢。


    他以前以為南朝的漢人和六鎮的漢人一樣,都是漢人,後來才發現,兩者相差甚遠,無論習俗還是吃食,南漢更擅陸戰,北漢則與胡人沒什麽區別。


    好在襄陽城的俸祿、吃食都很不錯,這些老家不同的人並沒有產生太大的衝突,他們不會像六鎮的軍卒一樣,為了一雙羊毛的襪子就打起來因為軍中每年都要提供四雙襪子,也不會因為多吃食物而欺負新兵,因為在軍中,隻要不把食物帶出去,便能吃飽。


    當生活沒那麽窘迫時,軍中的士卒便自然而然地禮貌起來,不會像北鎮軍卒那樣,一有機會便四下勒索掠劫。


    當然城中給軍餉時,軍中士卒便容忍不了任何人說襄陽的不好,容忍不了北朝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在襄陽亂來。


    胡族商隊會自發清繳南北商路,襄陽百姓會自然而然地為了新得的土地踴躍參軍。


    我好像越來越喜歡這裏了。


    看著沿途炊煙與商隊,賀歡與屬下到了驛站歇息。


    “添馬草,來一百碗大麵,加鹵的!”賀歡在驛站外的涼棚裏坐下,身邊的屬下們也紛紛下馬,把馬牽到一邊長得看不見邊的馬槽邊。


    “來了,馬草要加黑豆麽?”驛員立刻迎了上來。


    “每匹加一鬥黑豆,再加一兩鹽。”賀歡道。


    “黑豆一鬥三錢,鹽一兩十錢,大麵加鹵二十錢,一共是三千三百錢。”那驛員立刻就算了出來。


    賀歡從懷裏拿出金子,數給他:“記得給我開匯票!”


    “哎,看您說的,規矩咱們都是懂的啊!”那人笑了笑,立刻去準備。


    賀歡於是和同行們都坐著,等吃飯,十幾個驛員忙前忙後,給他們上了熱麵湯。


    “咱們雍州的驛站就是不同,得咱們自己給錢迴去報銷,”一個屬下笑道,“洛陽那邊,就是朝廷負責。”


    “那怎麽一樣,”賀歡平靜道,“若不細細記錄,兩相對照,要麽驛站不堪重負,要麽花錢如流水,你們以後就知道這些的好了。”


    “就是!”一個倒湯的年輕人笑道,“如今這靠這驛站,咱們村裏的人都能賺不少錢,養的豬、種的菜,都送這裏來了,家裏日子也過得快活,過年還能吃下一些下水。”


    賀歡喝著湯,沒有接話。


    “哎,校尉,您看這小豬多好啊!”這時,一名軍卒看到一個趕著七八頭小黑豬崽、走在驛站裏喝茶的的老漢。


    “這豬條不便宜吧?”旁邊倒湯的年輕人大聲問道。


    “豬條,三分利,喜歡就借,不喜歡老漢賣去別處。”那老漢大聲道。


    “什麽是豬條啊?”屬下問。


    “小豬很貴,有的人家買不起,但又想養,便找人借小豬去養,養大了把豬還給豬官,一邊得了肉,一邊得了積肥。”賀歡答道,“還可以賣些錢,這就是豬條。”


    “不錯,”那驛從笑道,“也不是整豬全還,豬內髒、豬蹄、尾巴、排骨還是可以留給咱們的,有時候要是運氣好,配上了種,生了小豬崽,咱們也可以悄悄留下幾隻,便能自己養了。”


    “對啊,還有牛條、羊條!”旁邊有人應聲道,“好多沒錢買的小牛犢的,便寫下借條子,又能把牛養大,又能役使,養羊的得些羊奶,付給城裏和路邊的商人,都能讓家裏好過許多。”


    賀歡問道:“那要是養死了呢?”


    “死了當然是立刻給我還迴來啊,萬萬不能自己吃了,否則要賠的,”那驅來小豬的老漢倒是耳尖,“當然,若有錢,這小豬也賣,豬條挺麻煩的,要不是朝廷裏吏者願意賠償,加上鄉裏鄉親的,我還不弄這麻煩呢。”


    “可要是有人吃了小豬,又不還錢,那該如何呢?”一名士卒忍不住問道。


    “嗬,那跑得了人,跑的了地麽?”老漢嘿嘿一笑,“到時上了紅名,朝廷說好的新開荒的土地三年免役,可就不免了,真有人敢如此,那我也就認了!”


    “不錯,”旁邊的驛從也補充道,“都是鄉裏鄉親的,一家上了紅名,後邊村裏交糧可就排隊到後麵去了,糧放久了水幹了,交糧可就要多上一鬥呢,咱們能罵死他!”


    “哇,這可真是德政。”旁邊的屬下是懷荒人,一時驚歎道,“要是草原也能如此,咱也不至於來軍中啊。”


    賀歡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有這襄陽城,別說拿豬條了,你就問問這老漢,敢不敢把豬放到這路邊來。”


    屬下還未迴答,那老漢已經大笑起來:“軍爺說的是,若沒有刺史大人,老漢這小豬才出村子,怕是就連老漢一起,都讓人搶了!”


    一時間,驛站裏的人都笑了起來,在這天寒地凍裏,也都是快活的氣息。


    第201章 如果你再待下去


    就在賀歡一路北上時,在襄陽城溫暖的宅邸中,蕭君澤也有些困倦地關上文書。


    他正要喝一杯茶來提神,青蚨就在一邊小聲道:“你已經喝了三杯茶了,若是困倦,便歇息一會吧……”


    蕭君澤不由微微皺眉,他要是不喝,是真的很容易困啊。


    “要不,您先去休息,這些事情,本就是崔曜的責任……”青蚨一邊心疼的自家陛下,一邊心疼自家小太子,“您不是說了,早些睡,長得高麽?”


    蕭君澤無語道:“我都十八歲了,已經不指望長了,再說了,這到了年關,不幫崔曜一點忙,我擔心他會猝死啊!”


    到了年末,襄陽城便會審核一年的各種收支,雖然崔曜已經召集了龐大的財務審核團隊,並且改進了記賬手法,但沒有計算器,隻有算盤的情況下,這樣的工作強度還是大了些。


    崔曜已經連七天睡在的官署裏,他豈能袖手旁觀。


    他還要起草最近新的法條。


    青蚨看了幾眼,有些不理解:“這借貸之事,本就不是正道,為何還要設立法令,還要在召集各地三老來咱們直接把法令發出,不就可了麽?”


    “哪裏不是正道了,”蕭君澤微笑道,“你仔細想想,若沒有那些小額的借貸,襄陽能那麽繁華麽?”


    青蚨不由笑了:“這些不都是您弄出工坊,才能匯聚南北之財麽,與這些借貸有何關係?”


    蕭君澤笑了笑,沒有迴答,心裏卻有些想念。


    這個時候,如果是那狗子,應該可以拿去當一個考題,讓他交一篇作業了。


    ……


    南陽郡,賀歡急行一日後,已經進入了南陽郡的驛站。


    這裏官道都是沿河而築,沿途還能看到一些小船,冒著浮冰的危險,頂著風雪,在河邊夜釣。


    驛站裏的驛從送來熱水,還熱情地提供了菜單。


    賀歡盤算了一下這次每人可以報銷的開支,摸了摸下巴,拿筆算了算:“這鯽魚羊肉鮮湯,我們買整隻羊,借你們的鍋,再借你們廚子和柴火,自己做些吃食,這可麽?”


    太過分了,驛從頓時麵色扭曲,賠笑道:“這,這倒未遇到過……我去問問……”


    好在,這個要求雖然有點過分,但看在他們有一百人的份上,便同意了,賀歡的屬下們歡天喜地地去挑了一隻肥羊開始燒水褪毛,賀歡則走出驛站,去了河邊。


    “老丈,這麽冷了,還在釣魚啊?”賀歡問那個點著一小堆篝火的漁夫。


    “多釣幾條魚兒,賣到驛站裏,能換一罐羊奶呢,”那老漢須發半白,緊了緊襖子,“老夫這年紀,晚上也沒什麽瞌睡,家裏剛剛生了兩個小孫兒,奶水不夠喝。”


    “怎麽不養一隻羊啊?”賀歡有些冷,半蹲在篝火旁暖手。


    “先前哪隻是兩個孫兒啊,家裏盤算著有餘力,便借養了一頭驢,”老人雖然有些歎息,但言語間還是很滿意,“每天半夜要喂夜草,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門割草,兒媳們空閑了都要織線,平時還要給驛站供馬草,不然還不上蓋驢圈的錢,不過驢子可真是寶啊,能拉磨能拉車,隻是家裏還新開了十畝水田,這農活太多,家裏又添了孩子,實在是忙不過來啊。”


    賀歡無奈道:“何必如此辛苦,把驢還迴去不就行了麽?”


    “那可不行,”老者連連擺手,“年輕人啊,這苦是苦,可能吃苦,那就是好事啊!”


    說到這,老者搓了下手,感歎道:“你是不知道,以前這裏常有水患,又有兵災,村裏靠著魚蝦渡過青黃不接的日子,平日沒吃的,冬日裏頭,隻能空著肚子,曬著太陽。如今,可比以前累多了,清理土地、割草、撿糞、搓線、釣魚、沒一刻得閑,草上五更便要起來幹活,可是,那都是給自家掙錢啊!”


    “這吃苦,我們這些人,誰怕吃苦啊!可這吃苦能吃出驢子,吃出宅子麽?”老者似乎被勾起了談性,“家裏孩子能養活了,年節能吃幾片肉,豆飯能吃足了,家裏每人才能穿上一件新的衣服,這種苦,那能叫苦麽?我啊,前半輩子,做夢都不敢想這種事啊!這不累些苦此,我不安心啊!”


    賀歡若有所思:“原來如此,老丈,你這魚有多少了,要不賣給我吧。”


    “那不成,我得賣到驛站……”


    “我多給你一罐羊奶。”賀歡笑道,“一起過去吧,天冷,到時換了,你也早點迴家。”


    那漁夫頓時麵露喜色:“好好好!”


    賀歡扶著他站了起來,提起魚簍,居然很沉,差不多有十斤魚。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江麵,不由勾起唇角。


    好像,每次看到這些事,他總是,莫名就會想起一個人,為他心動。


    因為,那麽好的一個人,親過我……


    ……


    蕭君澤打了個噴嚏。


    青蚨緊張地給主上披了一件羊絨披風,同時抱怨道:“那藏羊披風就那麽一件,你送人了,又嫌這披風厚了,不願意穿,看吧,這風寒了吧!”


    “青蚨,你以前沒那麽緊張的,”蕭君澤喝了一口熱湯,調侃道,“魏貴妃都被你煩到了,讓我喚你青婆婆算了。”


    青蚨認真道:“你別不放在心上,這懷孕若傷了身,以後有得你受,我就該讓魏知善來給你講講,生孩子會落下多少病……”


    蕭君澤忍不住笑了笑:“好了知道了,你幫我把燈掛上……額,我的意思是,你幫我點燈準備休息。”


    青蚨看了一眼滿屋的燈,心情因為某個狗子走了而大好,沒有計較:“您還是準備洗漱吧。”


    蕭君澤看他出門,把筆放下:“真是無聊啊!”


    過了一會,魏知善被青蚨拉過來請平安脈,當然是沒什麽事的,不過她還是問了一句有無什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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