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法子也太妙了!”崔曜感覺大開眼界,“不戰而屈人之兵也,主公之智,果然冠絕天下。”


    他甚至還能連想,如果對方將搶來的貨物轉賣,冒充其它的部族的羊毛,自己就把與他們和作的部族也一起降級,畢竟這麽大的貨物吞吐,不可能憑空變出來。


    “一點小辦法而已。”蕭君澤不以為意,在後世都用爛了。


    -


    魚梁洲上,賀歡在軍營裏,端著的幾碗清淡的酒水,和營房的兄弟們說說笑笑。


    “這襄陽的果酒真不錯,賣得便宜,酒味還足,”一名小兵珍惜地小口啜飲,露出了沉迷的神色。


    倒不是酒有多好,而是在匱乏的年歲裏,一點點不同的滋味,都是值得珍惜的,因為下一次品嚐,就不知是何時了。


    “是啊,”賀歡卻是想起了六鎮的烈酒,“聽說刀酒也是從這酒蒸製而成,這襄陽真是無物不有。”


    “對,全靠隊主你把咱們帶到襄陽!”剛剛落下戶籍的小卒眉眼都是喜悅,“等到明歲,咱們攢夠了錢,便走走關係,將家人也遷過來,也過過好日子!”


    賀歡笑他:“你家人祖輩都在放羊,會紡線麽,會抽絲麽,什麽都不會,你養得起一家子人?”


    “都能學啊!”那漢子得意道,“紡線有什麽難的,三歲小孩都會,再說了,入了襄陽,便是襄陽人。”


    賀歡目光一動,想起阿蕭給他留下的題目。


    他這些年久居六鎮,習慣、吃食、語言,都已經成了鮮卑人的樣子,對六鎮的鎮將來說,他和鮮卑人沒有區別,在那裏,沒法種田,想要生存,就要按草原人習俗以放牧為生。


    而如今,才來中原沒有多少時光,這些手下們,便想著在這裏生活了。


    “在這裏,不會不習慣,不會想家麽?”賀歡貌似隨意地問道。


    立刻有人笑道:“隊主,你是黃湯喝多了,才說得這胡話,這時有吃有穿,哪裏能不習慣?從小在草原上忍受饑寒,咱們倒是習慣了,但這種習慣,你就說想不想改吧!”


    一時間,眾人紛紛大笑,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賀歡覺得似乎找到了更深的不同,地域造成的不同,但又有那麽多的相同無論血緣祖輩,生活在草原的,便是草原人,胡漢的區別,似乎是更多是由地域而形成,而不是血緣。


    隻是,想著阿蕭教的這些東西,賀歡感覺到深深的敬畏。


    他的一舉一動,都直指人心,直尋本質,這樣的阿蕭,是真的有機會,將這亙古以來的天下掀翻。


    這樣的青史,這樣的未來,光是想想,他都覺得頭皮發麻。


    能遇到這樣的人物,他這是時來動轉了麽?


    賀歡有些欣喜,他把葫蘆裏酒分給了這些手下們,成為襄陽郡兵的隊主後,他還可以分到土地,但這些土地是從每年新開墾的土地中分配,每三月一分,他還得等上兩個月。


    他還需要更努力才行,過幾日,郡守的親衛將選拔一百精兵,他要試試看,自己的手下能不能爭取到這樣的機會……


    他一邊想著,一邊思考今晚給阿蕭帶上什麽東西,能讓他歡心,能體現他的心意。


    小攤上,各種麵餅、野果、零嘴……嗯,這些阿蕭都不缺,草編這種太無趣了,阿蕭一定也看不上……嗯?


    賀歡挑選小飾品的手微微一頓,他發現,身後有人一直在不緊不慢地跟著他。


    雖然很隱蔽,但他的記憶力很好,就這麽一小圈的地方,至少見過那人衣物數次了。


    那人相貌十分平凡,但手指剛勁有力,掌心繭,像是一個常拿弓弩的士卒。


    這些日子他見過襄陽郡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並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更不曾結怨,那,這人為何要跟蹤他?


    賀歡心中戒備越發高,他不動聲色地走了兩條小巷,向偏僻的地方走去。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小隊主,弓弩兵卻是軍中精銳,怎麽會來跟蹤他?


    所以,他們的目標必然不是自己,而最近和自己接觸過,又值得讓人針對的,除了斛律將軍,便隻有阿蕭了。


    賀歡聽著身後越加靠近步伐,突然間一個轉身,手中一片沙塵揚出。


    那人警惕也高,本能地以手掩目,飛速後退,同時,袖中一隻小弩飛射而出,直撲賀歡麵門。


    賀歡在對方抬手時,便一個假動作靈活避開,險險與那隻弩箭擦麵而過,幾乎同時,他手中三粒飛蝗石也用力擲出,對方躲過兩枚,但最後一枚,卻生生砸中了他的鼻梁。


    劇痛之下,這人終於露出破綻。


    賀歡幾乎同時抽刀劈下,那人痛乎一聲,胸口血花四濺,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


    “你是誰?”賀歡話沒有說完,就見這人一咬牙,嘴裏流出黑血,沒過一會,便瞳孔放大,再無的動靜。


    賀歡卻不用再問了,因為對方和他身形相似,用力睜開的雙瞳,也是一對藍眼睛。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如果自己被這人殺死在這裏,對方一定會換上他的衣服,拿上他的腰牌,在今晚的夜色裏,走進阿蕭給他留下的後門……


    有人想對阿蕭不利!


    沒有多想,他立刻提起這刺客的衣襟,飛快走出小巷,在周圍行人的驚叫下,向軍營走去白天他的見不到阿蕭,但斛律大將軍定然不會輕忽此事。


    必須立刻讓阿蕭知曉,這樣給人留下後門的行為,是非常危險的!


    就算教他,也應該搜身探查,而不是什麽都不管,就放進去,對了,外邊的水果、食物也不能吃!


    他的心中越發焦慮,幾乎想立刻就去襄陽城裏,告訴阿蕭,不能這樣。


    ……


    襄陽城中,蕭君澤打了個噴嚏,說了一句是誰又在想我。


    第181章 重視


    當賀歡抗著一具屍體,快步奔入斛律明月大營時,這位年輕的將軍是真的被驚到了。


    當賀歡說清自己的猜測後,他更是麵色嚴肅,問清楚幾個問題後,立刻帶領近衛,讓他一起,把這屍體帶著,騎馬狂奔至襄陽城中。


    時間正是下午,蕭君澤還在寫自己的新書,把政務都一把丟給崔曜。


    小崔真的是他的好幫手,做事認真細致,又知道他的愛好,雍州可不能沒有他啊!


    然後,斛律明月如一頭蠻牛一樣衝了進來。


    青蚨正在給君澤研墨,見此情況,微微皺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麽話。


    斛律明月已經飛快把先前發生的事情和賀歡猜測說了出來。


    一時間,滿堂俱靜。


    蕭君澤心道不好。


    果然,沉默數息之後,青蚨麵帶不忿,首先開口:“陛下!!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錯!”崔曜也十分讚同地助勢,眉宇間甚是不平,“我竟不知你又勾、又選了一人做為教導,千鈞之子不坐垂堂,你不隻是雍州之主,更是一國之君,平時出入不帶禁衛就罷了,如今身處險境,怎可如此輕忽!”


    “阿曜說得有理,”青蚨也怒,“你先前在襄陽將許琛遣迴了荊州,說是有他在禁衛中,才能讓人以為你還在南朝,如今你也當把你的禁衛召來了吧?”


    “還有您平日裏也不帶上禁衛,隨意一人出門,您知不知道您的安危關係著千千萬萬的性命!”崔曜一提這事就心有餘悸,“您還一個人去洛陽,險些讓自己迴不來,這古往今來,有您這樣的帝王麽?”


    斛律明月沒有說話,但那嚴肅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迴答。


    一時間,蕭君澤頭大如鬥,他當然知道這樣不好,但如果出門時身邊隨時都跟著幾百人的依仗隊,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但自家嫡係都這麽統一意見了,蕭君澤也隻能軟言安慰:“先前都是我年少氣盛,如今已經知道錯了,下次定然不會如此輕忽,往事不追,咱們還是說說這樣的刺客吧。”


    這話一出,注意力果然也被成功轉移。


    青蚨神色嚴肅:“當封鎖襄陽城門與所有碼頭,嚴查所有刺客同黨,且加強護衛,以後你讓那小子過來,也不能再偷偷摸摸……”


    蕭君澤無奈道:“這哪行啊,襄陽城自然可以關門封鎖,但魚梁州還有大片蘆葦、港口、皆是上好藏身之地,再加之襄陽戶籍管理得本就不嚴,這般情況想抓住刺客,未免想得太多。”


    崔曜當然也知此理,皺眉道:“那也得大力搜查一番,讓人知曉我雍州不是好欺負的,主公,關於刺客之事,您怎麽看?”


    蕭君澤忍不住笑了笑:“嫌疑人不少,但最大的,自然非元恪莫屬,我本就在猜測他何時發難,未想到,他倒聰明了很多,不曾興兵,倒是先來了一波刺殺。”


    青蚨麵無表情:“陛下,您似乎很高興?”


    蕭君澤立刻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隻是嘲諷一下,這代表著這位新君暫時沒有興兵之意,夠咱們做足準備,嗬,還是蠢笨了些。”


    說到這,他頗為自傲道:“若是我,便是付出不菲代價,也要快刀斬亂麻,必在雍州上下還未做好準備之時,大軍來犯,便是打不下襄陽,也要把魚梁州毀掉。”


    崔曜等人都目露懷疑,他明明就是很興奮。


    蕭君澤笑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急,這次是誰發現刺客,迴頭給他官加一階,俸祿加一級。”


    斛律明月目光微微露出同情:“您,您不去見見他麽?”


    蕭君澤搖頭:“不必了,一切照舊便好。”


    青蚨不讚同:“陛下!下一次,他若來,還是要通報檢驗一番,否則真有人冒充,豈不是讓您處於險境,您如今出門在外,按理,宮廷周圍一百丈不能有行人房屋,以免被人埋伏,現在您不但不重視,還要……”


    “你等下一麽,”蕭君澤小聲打斷他,“我沒有說不通報,隻是要換個辦法而已。”


    安保問題稍微解決,蕭君澤便準備起了另外一件事:“元恪他既然給我找了點麻煩,我也要有所迴報,讓他有些事情做,不至於成天想著找我麻煩。”


    “您的意思是……”崔曜問。


    “當然是,那位皇帝的舅舅,高肇了。”蕭君澤微笑道。


    元恪的麻煩實在太好找了,畢竟在漢化之後,北魏朝廷遍地是bug就不說,元恪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這些日子,人望極高元勰已經被他排擠到迴家修養了,朝廷裏的大事,越發倚重他的幾個近臣和舅舅。


    元勰的弟弟之一,北海王元詳因為和元恪的近臣交好,開始在宗室的支持下攬權,準備代替兄長元勰生態位,而且他也是元宏死前留給兒子的倚重之臣。


    蕭君澤:“阿曜,你派人帶著錢財去向高肇舉報,北海王元詳有謀反之意至於是不是真謀反,這不重要,反正以元恪的性子,沒有威望的他,最提防的就是父親的兄弟們。”


    崔曜沉默了一下:“這,證據都不需要準備麽?”


    “不需要,”蕭君澤輕嗤道,“他們會自己生產證據。”


    元宏在漢化後,朝中有許多鮮卑權貴都還想迴到平城,他們是一股巨大的勢力,隨時都物色著宗室中有威望的親王,想推舉為帝後,將都城再遷迴平城。


    元恪年少繼位,他的心思不在治國上,而在禮佛和鞏固權位,隻要高肇稍微慫恿,元恪便會開始向宗室舉刀,越是威望高,他砍的越果斷。


    崔曜表示明白了,反正他也要幫助草原諸部,賄賂朝廷高官,以打通商路,這次,正好便一起做了。


    蕭君澤便揮揮手,他最近似乎很容易困,要休息一會。


    -


    在眾手下的壓力下,蕭君澤的安保工作一下就上了強度,不但巡邏的士卒多了,而且內院外院都有青蚨帶來心腹布防。


    而由斛律明月通傳後,每人都開始準備自己的暗號,而且每天一換,賀歡也沾著光,有了相同待遇。


    當晚,賀歡用斛律明月告訴他的暗號,在青蚨冷漠的目光裏,寄存了自己的兵刃,帶著給阿蕭的禮物,小心地走了進去。


    他總覺得這位青蚨總管對他有著很大的敵意,好像總是在挑揀著他錯處,準備將他的消滅了一般,賀歡覺得疑惑,於是在跟著這位總管前去內院的路上,忍不住問道:“青總管,可是與某有舊怨?”


    “無。”青蚨走在前邊,頭也不迴地答道。


    “那您為何對在下,十分……慎重,”賀歡書文學得不多,不知該形容得對不對,隻能道,“可是在下無意中有所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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