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川淼看著兩人之間的啞謎,無奈地搖頭,但隨即又憂慮道:“陛下,崔慧景、蕭衍都不是什麽忠臣良將,你將他們放在高位,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不必憂慮,我們有一位南朝內亂終結者,朝廷的大救星。”蕭君澤眨了眨眼,調笑道,“很快,他就會來幫咱們肅清朝堂,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謝川淼疑惑道:“何人?”


    -


    “什麽,這才一月,他就已經攻破建康、登基稱帝?”元宏收到消息時,王駕正從洛陽開拔。


    先前,收到蕭衍從荊州起兵的消息,他就知道這是南攻的絕好機會,立刻征發大軍三十萬,要在襄陽聚集,趁南朝空虛之時,南下荊州。


    但南朝的變化實在太快,就算他的大軍長了翅膀,等到襄陽之時,南朝的守備怕是也已經調動完畢,戰機盡誤。


    可,他要放棄麽?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瞬間變得肅穆:“無論如何,這次,朕必要拿下荊州!”


    荊州一得,便能斷掉巴蜀與東吳之間的聯係,大業可成矣!


    別說什麽等待時機,機會是自己創造的!


    第131章 不同體驗


    江南,秋雨綿延。


    從南齊建立以來,建康城已經曆了五次叛亂,所以,百姓們都快見怪不怪,躲過第一波兵災後,都城的秩序很快便恢複如初。


    謝川淼走過朱雀橋,橋下有庶民正在打撈著先前大戰中,掉入秦淮河的士卒屍體。


    “甲士,這裏有個甲士!”有撈屍人歡唿道。


    於是,他們撈起屍體,先是從其身上扒下鎧甲,然後扯下衣服,屍體衣服裏發現二十枚銅錢,成了走大運象征。


    天色已晚,夕陽西下,秦淮河岸的畫坊又重新掛上了燈籠,又有了幾分繁華都城的氣度。


    城外的軍帳已經大多收起,各地郡兵也紛紛返迴駐地。


    看著這已經易主的都城,謝川淼隻覺得如幻夢一般……先前殿下讓他去都城潛伏時,他已經做好花費居於幕後,花十幾年掌控朝局,再細心謀劃,最後拚死一博,奪得帝位的宏偉目標了。


    但,就這麽兩年時間,殿下居然就已經奪迴神器,重登大位,這實在是讓他無法想像。


    一路走過朱雀門,他在路上遇到了不下十人想來偶遇拉攏的官吏是啊,他已經是皇帝的舅舅,謝宮人已經被追封成了皇後,他變成了國舅,眼看會成為朝廷新秀,又有誰能不來巴結呢?


    走過城門,街道上,暗色血跡隨處可見,但平民們已經哆嗦著出來買米買麵,尋找活計,因為他們家無餘糧,幹一天,才有一天的飯吃。


    大軍過後,並未去搶掠那些普通平民,一個朝廷坍塌時,皇帝與近臣的財富,足夠撐起士卒的獎賞。


    皇宮在不久前經曆了一場大火,許多新建的宮廷還帶著原木和大漆的氣味,卻也絲毫不損那江南園林的寂寞幽深。


    通報過後,有內侍將他帶入宮中。


    入殿後,便見年輕的新君伏在桌案前,隨意翻看著的桌上的卷宗,陽光透過七彩的玻璃窗棱,映在他宛若天人的麵龐上,讓這普通的書房,也如仙境一般。


    朝廷初定,他先是把蕭寶卷身邊近臣刀敕們一一處理治罪,然後給被蕭寶卷殺掉一些忠臣平反,再下詔安撫群臣,免除一點稅賦,便讓南朝惶惶的人心,漸漸安穩下來。


    “陳顯達去了,他的態度如何?”蕭君澤微笑抬頭,問。


    “能為國出征,陳將軍自然責無旁貸,”謝川淼恭敬地拜道,“壽陽、江陵、鍾離皆是國之門戶,不容有失。”


    這場南朝內亂,席卷了幾乎長江兩岸所有州郡,他們都帶著郡兵前來投奔臨海王,讓淮河一帶的防守前所未有的空虛,這種空虛簡直就是最高級的孝文帝的誘捕器,他根本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蕭君澤不用想,就知道他會帶大軍南下。


    要知道,元宏以前南征時,哪個臣子不說天時不對,人和不足,地利不便,元宏直接就懟迴去,說天時對了,你們說地利不夠,地利夠了,你們說人和不行,人和行了,你們又說天時過了,按你們的說法,那隻要有一個不夠,是不是就永遠不能南下了?


    “哎呀,元宏,你那麽好猜,若是可以,我都想直接讓你一統南朝得了。”蕭君澤嘖嘖自語。


    一邊的謝川淼聽得麵色大變:“陛下,萬萬不可,如今北朝已經定下門第世族,南朝大族不會允許的,您要是如此,必然生亂啊!”


    真這樣,你這皇帝立刻就當不了了,南朝的世家可是萬不能去北朝當下等人的。


    蕭君澤輕笑一聲:“這我自然知曉,所以,隻能暫時斬斷他的念想了。”


    元宏剛剛改革漢化,內部的矛盾都還沒有彌合,這時候吞下南朝,大概率又是一個三國末年,影響他工業發展計劃,所以,隻能很遺憾地讓他沒法一統天下了。


    -


    八月,元宏征發三十萬大軍,分兩路南下,一路從淮河南下,攻打鍾離。一路從襄陽而去,直取江陵。


    其中,襄陽一路,還是由元英指揮,而鍾離一路,則是由彭城王元澄主持。


    元宏他本人的禦駕沒有去前線,而是在東豫州的汝南郡守陣,遙控著兩隻大軍。


    估計是對自己身體情況有自知之明,元宏沒有再親臨前線,也讓蕭君澤輕鬆不少元宏是個學習能力非常強的主君,他在時,已經能把握到戰略的用處,使得諸軍分工合理,賞罰分明,則讓戰鬥者都非常英勇,可一但他不在了,元英等大將打得就很讓人迷糊了。


    蕭君澤收到消息後,便安排了手下的四位大將,其中,崔慧景在這次助他登位時出了不少力,所以,崔慧景前去鍾離,而陳顯達前去壽陽,兩者互為倚角,相互支援。


    王敬則將軍年紀大了,前些日子來攻建康城時不慎掉下馬來,傷得不輕,經魏大夫驗看,肋骨裂了,需要靜養,養不好就可以準備後事了。


    所以,這次就不用讓王將軍出馬了,他的長子可以帶他的部曲,前去馬頭郡駐守。


    至於蕭衍,他已經是尚書令,再出征不合適而且蕭衍在軍事上雖有小勝,但大部分時候是敗多勝少,蕭君澤也沒指望過自己能指揮蕭衍的部下,所以大度地讓蕭衍成擔任都督豫荊諸軍事,抵抗襄陽的北方大軍,讓他再派部下去荊州。


    這就是南朝的情況,各大將軍都有自己最能打的親信部曲,糧草由州郡的豪強世族就近提供,朝廷需要時會隨時補充,一般戰後會在官職、稅賦上對世家做出一些補償。


    而當地世家為了家業,也會全力抵擋,有糧出糧有人出人,所以,北方南下,和南人北上,都會遭遇本地世族的巨大抵抗。


    蕭衍自然也派出親信前去抵擋。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皇帝能控製的了,基本聽著前線傳來的消息,該補兵的補兵,該加官的加官,就差不多了。


    ……


    北魏,軍旗獵獵。


    夜裏,行宮之中,元宏正披衣伏案,翻看北魏諜報對那位南朝君主的紀錄。


    因為這位蕭昭澤出來得十分突然,諜報們雖然全力運轉,卻所得無多,但就這不多的消息,卻讓元宏眉頭緊皺。


    “陛下,該休息了。”馮誕在一邊輕聲道。


    元宏眉頭皺得更深了:“這蕭昭澤,在就封臨海王時,尚是小兒,便得了蕭衍護佑,幫他掩藏身份,這著實蹊蹺,蕭衍與蕭頤有殺父之仇,為何為幹冒誅族之險,救下蕭頤的孫兒?”


    馮誕笑道:“無論如何,這皇帝年少登基,臣強主少,匆忙之下,怕是難擋陛下大軍。”


    “不然,若他早已經收伏這四人,南朝怕是沒那麽容易攻破,”元宏搖頭,又不解道:“那王、陳、崔三人,顯然是早與蕭衍有所勾結,蕭昭澤又是用什麽拉攏他們?”


    元宏這次南下的信心十分充足,但卻也不是會輕敵的人,輕敵的虧他已經吃過一次了。


    他有些疲憊地揉揉額頭:“君澤呢,他還沒迴信?”


    “君澤不是昨日才給你迴信了麽?”馮誕輕推了他一下,“如今他遠在襄陽,哪能那麽快?”


    “他就寫了百餘字,”元宏不滿,“要他都督雍、豫諸軍事,管著元英,他倒好,一個雍州刺史,不當其政便罷了,還讓朕這次不要尋他,說他有大事要做,軍中大小事務托付元英便罷,他沒空陪朕瞎折騰……聽聽,這是臣子能說的話麽?”


    馮誕笑道:“倒是君澤會說的話。”


    元宏抱怨道:“都是被你寵的,瞧他這無法無天的作派。”


    馮誕也不得他爭辯,隻是給端上一杯酪漿:“君澤若知道陛下如此叨念他,必會感動的。”


    元宏無奈搖頭:“他不給朕找些麻煩,已經是難得了,豈能指望他感激涕零?”


    -


    “元宏陛下啊,”蕭君澤拿著一把小米,灑在襄陽飛來的鴿子麵前,“誰說我不感激的,我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青蚨靜立在他身邊,眸光平靜,無喜無悲,安靜地像個佛像。


    許琛和謝川淼都有些困惑,後者更是主動問道:“陛下,你不需要安排麽?”


    “安排什麽?”蕭君澤用手指點著咕咕的小腦袋,“北朝已有亂相,元宏南下的時間,是有限的,超過半年,國內勢必生亂,而南下第一波,便是真金火煉的時候。”


    謝川淼若有所思,許琛則一臉迷惑:“陛下,您的意思是?”


    蕭君澤笑道:“襄陽那邊我不擔心,元英不是個能打的,韋睿能碾壓他,至於徐州一帶,崔慧景賞罰不明,膽小而貪婪,必然是抵擋不了元宏大軍,陳顯達雖勇,但治軍易亂,北朝,必然在淮河先有勝,後有敗。”


    元宏的士兵都是從胡族中征來,一但時間過長,兵員損失,想再去征一波,草原諸部會立刻叛亂給他看。


    “崔、陳二人敗後,有誰能反敗勝?”許琛問。


    “我。”蕭君澤輕描淡寫道。


    “陛下……”許琛眉頭皺得更緊了,“咱們手上兵馬不多,隻有屬下嘶。”


    這位將軍終於反應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瑟瑟發抖道:“陛下,微臣、微臣若是不能拒敵呢?”


    蕭君澤笑了笑:“天下哪有萬無一失的計劃,做好失敗的準備就可,他若真勝了,那就讓他一統天下嘛,我繼續當他刺史,隻是難度高一點,也不是不能繼續玩。”


    元宏如果真能按住國內的反叛勢力,證明他已經處理好了北朝的內部矛盾,那麽,統一就很合理。


    “可,那您不就是亡國之君了麽?”許琛大驚失色。


    “那又如何?”蕭君澤笑道,“亡國之君和開國之君都當一迴,也算難得的體驗了。”


    第132章 一派胡言


    蕭君澤在南朝的宮廷裏聽著歌吹著笛,處理著各地的事務。


    有蕭衍在,他需要解決的事情非常少南朝其實是處於一種各大家族在本土自治的局麵,世家向朝廷出人手,朝廷保護世家大族,所以,各地上書來需要蕭君澤解決的事情,更多的是讓皇帝做為仲裁官,解決世家大族間矛盾。


    比如蕭衍最新送上來的案子,就是驃騎司馬、魚複縣伯陳伯之在治下肆意妄為,截留稅賦,搶掠行商,蕭衍責斥後,依然如故,所以蕭衍要求治他罪,剝奪他的爵位和官職,殺雞儆猴。


    蕭君澤同意了蕭衍的辦法。


    所以啊,蕭衍在為相時,就能很好地處理貪腐,但當他當上皇帝時,整個國家後期幾乎就是在他的心軟放縱下進了坑裏他當皇帝時,他弟弟的數百間大屋子不讓人進,被舉報是藏兵器要造反,於是他親自去突擊檢查,發現上百間屋子裏都是裝滿了他掠奪來的錢財。蕭衍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說弟弟你的日子過得不錯啊,然後兩兄弟關係更好。


    蕭君澤這次來南朝,就是想打破南朝的莊園經濟與家族自治,把工業沙子,滲透到這裏。


    奪得王位,都是附帶的。


    所以,要怎麽做呢?


    蕭君澤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細雨秋風,細細盤算。


    南朝的經濟素來死氣沉沉,平民都被世家大族束縛在莊園裏,普通的黎民反而不多,經濟發達一點的地方,隻有建康城附近,世家大族寧願把布帛放在府庫裏任老鼠咬爛,也不會把這些財物拿出來消費。


    所以,南朝的消費源頭,就在於世家大族的子弟。


    用來做敲門磚的話,那最好用的東西,莫過於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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