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得到漢臣支持,再借漢臣與宗室之力壓製住帝族,那他就可以全力南下,完成自己的抱負……


    李衝並不是給誰灌了迷湯,而是把握住了皇帝的脈搏,提供了最讓皇帝滿意的選擇。


    如果按這種想法去推斷。


    李衝他們一定會……激化皇帝與平城勳貴的矛盾,削弱他們的勢力,他們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因為,皇帝畢竟是胡人!誰也不知道他會堅持多久。


    想通這一點後,蕭君澤發現自己如今暫時介入不到這麽高階的鬥爭裏。


    他如果積極參與,就與自己與世無爭,一心治學的人設不符合,再者,他也沒有必要幫助平城勳貴抵擋來自漢人攻勢。


    他來北魏,不是為了反對改革,而是為了借助北魏這波改革的春風,發展自己的勢力,把世界改成他喜歡的樣子。


    為此,前期他需要蟄伏,將根係深深紮入這個國度,才能在它崩潰之前汲取到最大的養分。


    ……


    在分析完局勢,蕭君澤幾乎也能想到漢臣會如何針對平城勳貴,又為何會波及馮誕了。


    李衝他們那麽精明的人物,怎麽可能允許太子恂那樣抵觸漢化的太子上位?


    而對平城勳貴而言,太子恂是他們對抗漢化最好的一張牌君不見當年北魏太武帝滅佛,而他的太子信佛,不但挽救了大量僧尼,保留無數典籍,還在太武帝死後,重新恢複佛法,並且耗費巨資開鑿了武州山雲崗佛窟。


    所以,漢臣與平城勳貴的角力,必然落在換太子一事上,而做為平城勳貴的代表,在這事上,馮家不可能不被卷進去。


    他們具體會怎麽做呢?


    蕭君澤想了好一會,才微微搖頭。


    信息太少了,他不可能憑借幾句風言風語,就推測出兩邊的謀劃。


    隻能提高警惕,先靜觀其變。


    -


    蕭君澤再入宮時,已經是二月初。


    洛陽的二月已有了些春意,枯草之下,隱隱能見些黃色嫩芽。


    拓拔宏如今他已經改名為元宏,接見蕭君澤時,肉眼可見的清減了許多,想來這個月的改姓風波,讓他耗費太多心力。


    “君澤又長高了。”看到義弟入宮,馮誕很是歡喜,起身上前相迎。


    這算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了,蕭君澤輕咳一聲:“阿兄謬讚,也不是長得太高,不過半寸罷了。”


    男孩子嘛,生長期肯定要長高的。


    “哪有,元恪十四歲了,也不見長。”馮誕隨便舉出一個反例,“快坐,可曾吃了朝食?”


    蕭君澤點頭,從袖裏拿出一個小玻璃罐:“這是南方的茶葉,我如今每天用它與奶同煮,能增進食欲,生津止渴,提神解乏,阿兄可以試試。”


    這是他前些日子讓人去南朝找來的茶,如今茶還算是一味草藥,沒有正式進入飲品行業,這種產品,如果想要打開銷路,那走上層路線無疑的最好的。


    馮誕微笑著收下,便見旁邊一隻皇帝一手倚著憑幾,托著頭,感慨道:“如此不入人眼,這皇帝當著實在無趣,阿誕你說對否……”


    蕭君澤按住要幫他說好話的馮誕,冷漠地坐到他麵前:“我決定幫你修河,隻是我人微言輕,怕是難以支撐,阿兄若願意隨我一起,我便輕鬆多了。”


    說著,他對馮誕微笑道:“阿兄,洛陽煩悶,你與阿弟一起,同遊這大好山河如何?”


    馮誕眼睛微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一派胡言!”原本靠著憑幾的拓拔宏瞬間坐正了身子,“一國司徒,三公之首,隨你一個小兒前去修河,怕是要被嘲朕國中無人!若隻是要個有威望的,誰人不能去?”


    他腦中飛快轉了一圈,排除一些脾氣不好的,一些必須留在身邊處理國事的,然後便獻祭了自家最乖巧的一個弟弟:“彭城王元勰(音:斜),性情恭謹,心思縝密,行事有靜氣,當能助你成事!”


    馮誕正要說話,拓拔宏已經大手一揮,斬釘截鐵道:“不用問他,君無戲言,就這麽定了,擬旨吧!”


    蕭君澤圍觀了這場自救,忍不住對兄長調侃道:“相逢豈有分別時,當是,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馮誕敲了阿弟的額頭:“莫貧嘴,元勰性情安忍,雖有少年意氣,卻是守禮莊重,你與他共事,切莫欺負他。”


    蕭君澤悠悠道:“弟弟我呀,豈是欺淩弱小之輩?阿兄也太操心了些。”


    嘖,他本意是想把馮誕帶走這是非是地,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那他暫時也不能離開洛陽沒有馮誕的庇護,他那姿色就能帶來無窮麻煩,隻能看到時能不能借勢再整個大活了。


    這樣話,勘察、聯絡、各方勢力周旋的前期工作,就能隻交給那位隻見過數麵的彭城王元勰了。


    於是他微笑道:“如此,事不宜遲,把元勰叫來,我與他分說分說。”


    元宏輕咳一聲,似乎這時才迴過味來,覺得賣弟弟賣得太快,有些心虛,點頭道:“也好。”


    有他看著,也免得六弟那個老實孩子,被人騙得什麽都不剩下,便讓人將六弟尋來。


    於是蕭君澤趁著沒事,給馮誕衝泡起茶來。


    當成中藥送來的茶葉,沒有殺青揉撚過,隻是陰幹後自然卷曲,衝泡時,留下的風味自然也比不過後世新茶,不過這時代的人,本身也沒那麽挑剔,那淡淡的茶水在飲下後,些許苦澀又有一絲迴甘。


    倒是頗得馮誕的喜歡。


    元宏想蹭一杯,蕭君澤按住茶罐,義正嚴詞地表示你身為帝王,當時時緊醒自身安危身係家國,不能隨便喝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


    這玩意沒有大規模種植,非常少,蕭衍都在信裏抱怨他為什麽找這麽偏門的東西,他手上就拿到兩斤,還要給將要來洛陽草原頭人們試喝,是他從牙縫裏省下來的,豈能再分一份。


    看著少年嚴肅的模樣,元宏笑了笑,隨後,便用微帶著挑釁的目光,拿起馮誕沒喝完的半碗剩茶,一飲而盡。


    “還行。”元宏將小碗倒扣了一下,示意喝光了哦。


    蕭君澤微微磨牙,正想著怎麽收拾他,便見門外有人通報,說彭城王元勰到了。


    元宏將人宣來,便見一名二十出頭的青年走入,目不斜視地恭敬行禮,他模樣俊美溫潤,一身漢衣,儼然一個翩翩讀書郎,不見鮮卑士族的英武之氣。


    元宏介紹道:“六弟,這是君澤,有大才;君澤,這便是朕之幼弟。六弟,此次宣你前來,是有重要任務,要由你擔當。君澤,你給他細講。”


    蕭君澤看了一眼青年,開口道:“陛下,這修河之事,一個中書令尚且差了許多。”


    元宏微微挑眉:“好大的口氣,你這是非要一位三公來給你作配麽?”


    蕭君澤微微搖頭:“那倒不必,我是想提議,由陛下你設立一處,條例司。”


    “條例司?何解?”


    “在三省六部之外,獨設一司,能過問財權,有聞風奏事之權,有征地征丁之權,”蕭君澤自信道,“獨享財權,此司獨受陛下節製,如此,方能行修河大計,不必被六部牽扯。”


    說穿了,其實和後世的(xx計劃委員會)差不多,不必受上官節製,拿著的權力,隻對皇帝負責。


    元宏輕聲道:“為你,獨開一司?”


    蕭君澤搖頭:“不是為臣,而是為修河大計,河成之日,便可以解散這條例司,各去安置。”


    “朝廷官職,豈容如此兒戲!”


    蕭君澤沒有迴答,隻是又衝了一碗茶,遞給馮誕。


    元宏皺眉數息,終於道:“這條例司,當由六弟主持。”


    身為一名有為之君,他連朝廷整個官製都改成九品中正製了,也不怕多加個講議司,但君澤畢竟年紀還小,他不能輕易將這權力交出。


    “這是自然,以後諸多大事,都要仰仗彭城王奔忙,”蕭君澤果斷道,“修河之事,最重勘探,如今首要,便是記錄當年白溝、平虜渠,漕渠如今的是何水位,還剩多少河段,各地又有多少存糧,可供修河之需……”


    他一一例數,大工程嘛,最重要的就是人、物資、工程進度,中途的施工、監理,可麻煩了。


    元宏聽完後,正色道:“這些事,便交你與元勰主持,莫要讓朕失望。”


    蕭君澤點頭起身:“如此甚好,六殿下,隨我來吧,咱們邊走邊說。”


    元勰滿臉疑惑:“皇兄……”


    我是你親弟弟啊,你不多交代兩句的嗎……


    “跟他去便是!有朕在,他不敢吃你!”元宏毫無負擔地道。


    第61章 又中一個


    殿外,春風未暖。


    蕭君澤走出大殿,一反剛剛在皇帝麵前的桀驁不馴,對著青年微笑拱手行禮:“在下君澤,見過彭城王。”


    他行走於洛陽宮廷長廊之上,眉眼溫柔帶笑的一瞬間,周圍宮人的唿吸聲似乎都在一瞬間靜止了。


    那是一種一眼望去,心神弱些,便能讓人忘記先前所行之事的驚豔。


    元勰也怔了一瞬間,但隨即迴過神來,聲音也不自覺柔軟起來:“小王元勰,不才忝為中書令,有幸共事,還請閣下多多指點。”


    蕭君澤微笑道:“殿下,陛下與你說起過我麽?”


    這俊美儒雅的親王神情中帶著一絲好奇,看著那剛到自己胸口的少年,溫和道:“有所耳聞,曾聽皇兄所言,自南征時,得一大才,僅此一人,這興師動眾,便不算無功。”


    元勰還說起當時他們兄弟們十分好奇,便問這大才是大在何處。


    隨後便聽皇帝曆數三國至今,各地的人口、天氣,古籍記載,講出了氣候論,證明為何會是由北至南一統,而非由南至北一統天下。


    全是因為北方氣候一但恢複,良田廣廈無數,國力雄厚,遠勝南方多矣……


    他說到這裏,眉眼間皆是風發意氣,似乎飲馬長江,一統天下,便近在眼前。


    蕭君澤微微一笑:“想得很好,但一時半會,沒可能,做不到。”


    元勰一怔,不由苦笑道:“閣下在皇兄麵前,也是如此說話麽?”


    “是啊,反正他也不會生氣,”蕭君澤微笑道,“他脾氣不錯,隻要不扯到馮司徒身上,便很能講道理。”


    隻元宏雖然講道理,但道理要是講不通了,下起手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元勰也笑了起來:“有道理。”


    說到了共同話題,關係便很容易拉近了,元勰早就對皇兄口中的奇人充滿了好奇,便將原先心裏的一些困惑詢問而出。


    當下朝廷最熱門的話題,無疑就是皇帝的改革了。


    元勰想知道這位奇人對這次改姓易服、更改官製的行為如何看。


    蕭君澤便答道,不看好。


    這話不算逾越,朝廷裏那些反對的臣子,能從洛陽宮廷排到城門口去,說過的重話比這重多了。


    “此言何解?”元勰問。


    “這可太複雜了,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蕭君澤隨意打發道,“你我,還是先說說這運河之事吧,你想必已經知曉,為何要築這運河了麽吧?”


    “皇兄的意思,築此河,能連通幽州與洛陽,便於運送軍糧,”他又思索了一下,繼續道,“尤其是草原上馬匹牲口,從前需翻越陰山、要走平城,太行山,自漳水而下。若是能修通此河,便能翻越燕山,直通洛陽。”


    蕭君澤搖頭道:“那隻是表麵文章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書我不穿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州月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州月下並收藏這書我不穿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