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慎的聲音不大,聽起來卻十分低沉、冰冷,毫無溫度,仿佛有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威嚴和壓迫。


    饒是像楊師厚這樣在戰場上經曆過槍林箭雨,從屍山血海中闖過來的硬漢,此時此刻,心中竟也隱隱感到害怕。


    “主公,臣,末將,末將……”


    “你是不是想造反?”


    “末將不敢。”


    “哼,不敢?”齊慎挺直身子,俯視著對方,“這段時間來,孝節軍在滄州的種種僭越之舉,別說你這做軍主的一點消息也不知道,你既存心縱容他們,難道還不是想造反麽?”


    楊師厚咽了口唾沫,趕忙為自己辯解道:“主公,此事末將確實有失察之罪,末將不敢推諉。可,可末將絕無造反之心,如若不然,末將如今哪裏還有膽量,敢親自來這裏麵見主公呢?”


    “嗬……這麽說,你倒是問心無愧了?”


    “主公,末將當然問心無愧,末將能有今日的地位與權勢,全靠主公當年一手提拔,末將雖然沒有念過幾年書,卻也知道忠義二字怎麽寫,末將從來就沒有過反叛主公,反叛魏國的念頭。”


    楊師厚說到這裏,隻覺得思路越來越清晰,說話也開始變得順暢起來。


    “孝節軍裏,的確有幾名目無法紀、陰謀作亂的將領,末將離開滄州之前,已將他們的頭顱斬下,一並帶到貝州,現在幾人的頭顱就在堂外。主公若覺得還不解氣,末將願意引頸受戮,把自己的頭顱也斬下來,獻給主公。”


    “好一張伶牙俐嘴,想必你臨來之前,心裏早就排練過幾百遍,該怎麽應對孤的責難了吧。”


    齊慎背著雙手,轉身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迴過頭,望了望後方的馮道,接著對楊師厚道:“料你一介武夫,如何說得出這些話來,是誰教你跟孤這麽說的?”


    楊師厚聞言,呆了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旁邊的馮道見狀,心中一凜,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必須說話了,忙主動直起身子道:


    “啟稟魏王,適才楊大帥所言,大半是在下所教。”


    齊慎瞥了對方一眼,語氣淡淡道:“你是什麽人?”


    馮道拱了拱手,神色恭敬道:“迴魏王的話,在下姓馮名道,滄州河間郡人,原為偽義昌軍節度使盧彥威下屬,隻因大魏天軍兵臨城下,不敢相抗,因此開門投誠,而後方與楊大帥結識。”


    楊師厚插話道:“這位馮先生博覽群書、胸懷韜略,末將知道主公愛才,特地將他帶到貝州,獻給主公。”


    “十朝不倒翁,馮道……”


    齊慎熟知曆史,自然知道馮道這個名字,口中不禁喃喃自語。


    作為五代十國時期著名的宰相,馮道此人,一生曆經過五代中的後四代,侍奉過十位君王,無論在哪裏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像這樣的人,氣節上也許不值得肯定,但才華和能力,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否則絕不會受到那麽多君王的重用。


    “馮道,楊師厚是本王的臣子,本王訓斥他也好,責罰他也罷,全都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你作為一個外人,竟敢橫插一腳,教他在孤麵前胡言亂語,你說,你該當何罪?”


    盡管知道馮道才能出眾,可以為自己所用,但齊慎還是對這家夥沒有任何好臉色。一來是鄙視對方在曆史上毫無底線的行徑,二來則是對他教導楊師厚應付自己一事十分不爽。


    於是故意瞪著對方,冷聲質問道。


    “哈哈哈……”


    眼看齊慎向自己發難,馮道內心其實非常震恐,表麵上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大腦飛速思索了片刻,輕笑兩聲道:


    “在下實在不知道,魏王究竟何出此言。在下的所作所為,非但無過,反而有功,魏王有功不賞也就罷了,倘若還要懲罰在下,傳揚出去,恐怕會惹天下有識之士譏笑吧。”


    “哦,你有什麽功勞啊?”齊慎聞言,順著對方的話反問道。


    馮道微微笑道:“在下功勞有三。”


    “其一,幾日前一天深夜,在下曾主動拜訪楊師厚大帥,勸他處死孝節軍中那些不膺王命、目無法紀的驕悍之將,如此舉動,既推翻了外界對楊大帥意圖割據反叛的謠言,維還護了孝節軍對魏國,以及對魏王您的忠誠,這難道不算是有功麽?”


    “其二,舉世皆知,楊師厚大帥與他麾下的數萬孝節軍,這些年來為魏國攻城略地、東征西討,立下了赫赫功勳。像對方這樣的國之柱石,魏王本應信任倚重,如今卻聽信小人讒言,反而懷疑對方造反。”


    “且不說滄州城周邊地勢空曠、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割據自立的條件,就說不遠處的幽州方向,還有盧彥威的十來萬兵馬虎視眈眈,內無屏障,外有強敵,試問如此境況下,楊大帥如何敢行此悖逆之事,反叛魏王您呢?”


    齊慎聞言,沉默了半晌,撇嘴道:“你這個其二,說得固然有道理,不過這裏麵有你什麽功勞?”


    “當然有在下的功勞。”馮道侃侃而談道:“楊大帥原本沒有反叛之心,隻因魏王在詔書中措辭嚴厲,大帥擔心受魏王責罰,於是遲遲不敢到貝州請罪,後來經過在下勸導,對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倘若沒有在下,魏王與楊大帥的誤會便會加重,將來弄到君臣反目、兵戎相見的地步也不一定。在下為魏國保全了一名大將,保全了一支能戰之師,這難道不是功勞嗎?”


    齊慎聽到這裏,徹底被這馮道的口才折服了,忍不住微微頷首道:“嗯,說的倒也幾分道理,那你的第三點功勞是什麽?”


    馮道笑著搖頭道:“這其三嘛,在下暫時還沒有想出來,方才那兩點,也不過是急中生智之言罷了。”


    “不錯,的確是個人物,怪不得到哪裏都能被人賞識。”齊慎滿意地望著對方,擺手道:“好了,看在你口才不錯的份上,孤便不追究你罪過了。”


    馮道聞言,忽然站起身來,合袖道:“魏王難道不應該賞賜在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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