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天晚上,幾個人在一戶遊牧民家的帳篷裏坐了一會兒。


    這裏已是羌西草原的深處,距離城市和村莊都有很遠。帳篷隻是牧民的一個臨時的家。會隨著季節的變化,不斷搬遷。


    這裏既沒有電,也沒有手機信號。


    條件非常簡陋!


    俞敏一行,並不打算借宿牧民家裏。


    因為,多傑開著一台房車,俞敏開著一台越野車。吃的,用的,都很充足。


    房車上有空調,廁所,淋浴。開放式廚房可以做飯。


    也有足夠五個人睡覺的床鋪。車後座有兩個上下鋪,客廳裏的折疊沙發可以睡一個人,車頭的位置,有一個上鋪。


    以前,多傑帶著俞敏暢遊東北三省的時候,就是開的這台房車。


    另外,越野車裏雖然裝滿了吃的用的,但是,隻要將前排的兩個座椅放倒,就成了兩張很舒適的床。


    不過,樊桂花說,想體驗一下遊牧民族的放牧生活。於是,大家來到了這荒無人煙的草原深處。


    吃完晚餐,大家圍著帳篷裏的火爐子坐了一會兒,和牧民大媽聊了起來。


    陳伶俐無知而又好奇地問:“爐子裏麵燒的是什麽啊?怎麽有一股子青草味兒!”


    大媽笑道:“燒的是幹牛糞。”


    “啊?!”陳伶俐一聽,趕緊嫌棄地挪了挪身子,想要離火爐子遠一點兒。


    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子青草的香味兒,在陳伶俐眼裏,也立刻變成了牛屎的臭味兒。


    徐月瑩毫不客氣地笑罵道:“別在這種地方顯擺你那不可理喻的潔癖好吧!這裏除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什麽都沒有!不燒牛糞燒什麽啊!難道幹等著凍死嗎?”


    樊桂花插話道:“草原上的牛糞是個寶!犛牛全身都是寶!”


    陳伶俐又問牧民大媽:“這麽偏僻荒涼的地方,生病了怎麽辦?”


    大媽迴道:“小病嘛扛一扛,大病嘛治不起,一切順從天意。”


    大媽的神情,似乎並不在意生活的艱辛。


    聊著,聊著,不由自主地,幾個老太太就聊到了生與死這個十分嚴肅的話題上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特別起勁。


    及至迴到房車上,餘興未盡。幾個人圍坐在小茶幾周圍,接著聊。


    俞敏說:“到了這把年紀,我如果再生大病的話,我強烈要求不進醫院的icu搶救,請求能夠體麵地死去。最好是允許我選擇安樂死!”


    樊桂花率先反駁道:“那怎麽可能?!蔣超第一個就不會答應!他絕不會看著你痛不欲生而不讓醫生搶救!”


    陳伶俐糾正道:“哪裏輪得到蔣超!這不有多傑嗎?多傑肯定第一個不會答應!是吧?”


    不料,多傑卻說:“我和俞敏有同樣的想法。換做是我得了不治之症,我也不願意進icu受苦。到頭來,死得極不體麵。”


    陳伶俐對多傑說:“真到了那種時刻,說不定已經老年癡呆,神誌不清了!隻怕你家旦增,肯定也和蔣超一樣,不會任由你自生自滅呀!”


    多傑迴道:“所以呀!我和俞敏早就各自寫好了遺言,將後事都交代好了的。”


    啊?!


    還有這種事?


    這幾個女人中,大家年齡相差不大,都老了!身體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也都有後顧之憂。


    陳伶俐非常好奇地,想要聽聽多傑和俞敏的遺囑,寫了些什麽。


    樊桂花也朝著俞敏催問道:“說說!你的遺囑是怎麽寫的?”


    俞敏便說:“趁著今天你們幾個好朋友都在,我就公布了我的遺囑吧。萬一將來我一病不起,或者老年癡呆,神誌不清了,你們都是我遺囑的見證人哈!你們必須替我監督我的家人,務必按我的遺囑意願辦理後事。”


    俞敏一臉嚴肅的樣子,驚到了在場的各位好姐妹,氣氛頓時像凝固了似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俞敏說:“我的遺囑,寫在手機裏麵的。”


    說著,她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將手機遞給了樊桂花。


    樊桂花視力不行,不戴老花鏡看不清楚裏麵的蠅頭小字。


    “哎呀!我的眼鏡放哪去了?”


    樊桂花站起身,忙著找眼鏡。


    陳伶俐想先睹為快,便伸出手去搶手機。樊桂花也想第一個看,將手機捏在手裏,高高舉過頭頂,不讓陳伶俐夠的到。


    俞敏說:“別搶!我手提包裏,也有一份手寫的書麵遺囑。”


    這是實話。


    俞敏不僅在手機備忘錄裏保存了遺囑,還手寫了一份同樣內容的書麵遺囑,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提包夾層裏麵。


    陳伶俐哈哈大笑道:“你這個老太婆真有意思!遺囑都能天天帶在身邊!”


    俞敏打開手提包,掏出了一張紙。


    “那當然了!萬一突然腦溢血,或者心梗,可以在第一時間找到我的遺囑呀!”


    俞敏的意思,如果將遺囑藏在家裏的某個隱秘處,家人不一定能及時找到。說不定,死了多少天之後,遺囑才會被發現。


    豈不是太晚了嗎?


    攤開那張紙,樊桂花和陳伶俐以及徐月瑩三個人,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將遺囑的內容完整地過目了一遍。


    俞敏寫的這份遺囑,不長。就一張紙,幾行字而已。


    大致意思是,如果我得了重病,麵臨生死存亡關頭,不搶救,不進醫院的icu,讓我體麵而安詳地死去。


    我死後,遺體立刻拉到殯儀館火化,不辦喪事不收禮,不舉行追悼會,不買墓地,不搞土葬。


    由蔣超將我的骨灰,撒進無人區的長江水裏,隨波逐流看風景,一路飄到大海裏去。我要暢遊全世界!那將是我最喜歡的歸宿!


    關於遺產的分配,很簡單!隻有一句話,我所有的財產,全部由蔣超繼承。


    陳伶俐的屁話最多。


    她盯著俞敏那雙仍然十分深邃明亮的眼眸,笑道:“我咋覺著,就你這身子骨!起碼能活一百歲呢?”


    多傑像個活寶,吐著舌頭打趣俞敏道:“我能不能也活一百歲啊!咱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俞敏笑道:“我想死在你前頭。真的,真心話!”


    陳伶俐問俞敏:“你怕死嗎?”


    “不怕。”


    談到死,俞敏的情緒顯得非常平靜。平靜到波瀾不驚,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想當年,確診得了癌症之後,俞敏在腫瘤醫院裏做了切癌手術。沒有錢做化療和放療,強行出院,準備找個合適的地點尋死。


    當時,她來到了國內著名的天坑地縫那個景點。望著地縫深處那一條黑漆漆的深潭,真想一頭栽倒下去,一了百了。從此,與這個花花世界一別兩寬。


    但是,當時遊客太多,絡繹不絕地,上下都有人穿梭。俞敏沒有死成。


    俞敏歎口氣:“唉!不怕你們笑話,我是死過好幾迴的人了!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怕死了。”


    樊桂花問俞敏:“蔣超知不知道你立遺囑的事?”


    “知道呀!我有給他看過這份遺囑。”俞敏笑道,“如果蔣超不按我的意願行事,我口頭委托你們幾個,必須監督他,要給我做主!”


    這時,陳伶俐問多傑:“你的遺囑呢?也拿出來吧,讓我們拜讀一下!”


    多傑說:“我的遺囑內容,和俞敏的差不多。”


    說著,多傑掏出一個黑色的真皮錢包,將自己的遺囑,從錢包夾層裏掏了出來。拿給眾人借鑒。


    多傑也學著俞敏的方法,在手機裏寫了遺囑,又手寫了一份書麵遺囑,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


    陳伶俐感歎道:“不行!為了以防萬一,我也得寫一份遺囑,備著!”


    “是的呀!有備無患的話,即便大限到了,也能平靜以待,優雅而安詳地死去。”


    於是,房車內出現了一幅難得一見的畫麵。三個女人各占了一個小床,


    趴在床上,在手機備忘錄裏寫遺囑。


    寫完了,又向多傑要了紙筆,謄寫一份手寫稿,保存在手提包裏。


    樊桂花一行三人的西羌之行,在俞敏和多傑的精心安排下,走遍了西羌每一個值得一探究竟的角落。


    還去了空中草原,龜背石,各種神秘的湖泊,達板,冰川。


    整整待了三個多月,才走。


    因為一個汽車配件新項目的上馬,蔣超央求俞敏趕緊迴去一趟。幫忙策劃策劃,把把關。


    於是,俞敏跟著樊桂花三人,一同迴了省城。


    那段時間,蔣超和俞敏都很忙。忙得暈頭轉向,腳不沾地。


    拿地,跑手續,走審批流程,談合約,工程開工,奠基,應付各種部門的審核,檢查,安全監測……


    這一忙,就是大半年!


    以至於蔣璐和秦漢江想見俞敏一麵,見不到。


    秦漢江想見俞敏,是想向她當麵表達一下謝意。自己的肉火燒烙餅店生意很好,已經還清了蔣超借給他的啟動資金。


    蔣璐想見俞敏,是因為她母親向繼梅到省城來了。向繼梅現在特別感激俞敏對她的包容和無私的幫扶。向繼梅想親自對俞敏說一聲謝謝和對不起。


    但是,向繼梅和秦漢江一連去了蔣超家裏和辦公室好幾次,都沒能碰到俞敏。


    因為,俞敏剛忙完蔣超的汽車配件廠的前期準備工作,多傑那邊催得緊!


    一天一個電話,多傑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俞敏能早點去西羌。


    俞敏隻好馬不停蹄地,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坐飛機前往西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山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山宅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山宅客並收藏西山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