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請了幾天假的洗發間主管李莉，來上班。在走廊碰到俞敏，大吃一驚：“你吃減肥藥了？幾天不見，瘦這麽多！”
俞敏無可奈何地說：“家裏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弟弟癌症。”
情急之下，俞敏顧不得那麽多。心裏打定主意，張口就問李莉：“能不能再借點錢給我，救急。”
之前俞敏欠李莉一萬元，還沒有還。李莉臉色明顯沉了下去，但還是問：“多少？”
“一萬吧。”
正好吧台小張也走了過來，俞敏說：“張美女，你也借一萬元錢給我。”
其實，俞敏向蔣老板和李莉借過錢的事，已經被劉麗當做不好的事情，惡意到處散播，造謠，悄悄在洗腳城傳開了。
劉麗在洗腳城的人緣並不好，有些人不信；有些人將信將疑。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傳走了調。
竟然有人說，俞敏是因為賭博輸了錢，到處借錢扳本。
小張看了李莉一眼，假裝俞敏是在開玩笑，說：“找李莉借，她有錢。”
李莉白小張一眼，說：“我已經答應一萬了。”
小張見李莉是認真的：“真借呀！什麽事？”
俞敏就把家裏的事又說了一遍。打躬作揖，央求道：“你們兩人，一人借我一萬。拜托了！”
俞敏進吧台，隨手從桌上抽一張信紙，寫了自己的卡號，跑出來遞給兩人：“這是我建行卡號，把錢打到這個卡裏。”
生怕兩人反悔，俞敏立即又寫兩張欠條，分頭塞進兩人手裏：“說定了！我可全指著你們倆了。”
小張和李莉，麵麵相覷，詫異地看著俞敏，火急火燎地下了樓。不好不借。
當天晚上，兩萬元到賬俞敏銀行卡裏。
俞敏拖著沉重的腳步，下班迴家，給俞林燉雞湯。
一邊燉雞湯，一邊開著酷狗聽音樂，想轉移緊張的注意力。
俞敏腦海裏沒有想別的，卻想起死去的親生父親的麵孔，浮現出多年前父親死時的慘狀。
父親是在山上伐木時，不小心，被傾倒的大木頭砸死的。
父親死後，被擺放在一塊剛卸下來的門板上。後腦勺扁平，眼睛暴突，嘴唇歪斜，臉色蠟白，沒有一絲血色。嘴巴口罩著一張巨大的攤開的煎雞蛋餅。
父親沒有穿鞋，奶奶將自己一雙長及膝蓋、用針線納著厚厚襪底的襪子，給父親套上。堂屋裏兩個木匠，正在忙著趕製一口新棺材。
父親出殯時，就睡在那口剛趕製的沒有油漆的棺材裏。特別沉重，上坡時差一點摔了，俞敏一度緊張到，以為父親的棺材會散架。
那天下著大雨，泥濘的羊腸小道，路很滑。俞敏自己也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蹭破老長一塊皮。
這悲慘的一幕，曾經多次浮現在俞敏頭腦中，總也揮之不去。
俞敏開著酷狗音樂，將音量調到最大。轉身趴到床上，成一個大字，哭開了，放聲大哭。
痛苦的嗚咽，淹沒在藍雨歌曲《除了你還有誰值得讓我為她而流淚》的歌聲中，發自內心深處的呐喊，聲嘶力竭。
醫院那邊，俞林準備在一月十七號動手術。直腸和肛門將被全部切除，縫合。然後在腰部左側，開一個人造肛門。
手術那天，俞林進入手術室後，俞敏和母親在休息室等。
俞敏告訴母親：“我上網查過了，直腸癌多半有家族遺傳史。”
黃翠蘭說：“你爸爸以前也有痔瘡，俞林不會和你爸是一樣的病吧。”
兩個小時後，手術醫生手提一個綠色小塑料桶，桶裏裝著俞林被切下的肛門，打開談話室窗戶，通過擴音器，喊家屬親自查看一下。
俞敏和黃翠蘭都看了。一個橢圓形血糊糊的肛門切塊，連著一節大腸。能看清肛門周邊一圈黑色體毛，足有兩斤重。
黃翠蘭眼淚就掉下來了。
俞林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時，處在昏迷中，身上插滿管子。
醫生交代，麻藥還未過去，請家屬不停唿喊病人姓名，以便早一點喚醒病人。
於是，俞敏和黃翠蘭隨著推車，碎步小跑，輪流喊著俞林的名字。
手術後第三天，周軍電話問俞敏：“手術做了嗎？結果怎麽樣？”
“已經做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病人痛得厲害。”
“那是肯定的，兩處傷口，不痛才怪。”
過了兩天，病人可以吃東西了。俞林體質弱，傷口愈合太慢。醫生一個勁催著，多弄好吃的，增強營養。
俞敏一大早熬雞湯，送到醫院時，已經上午十點。別的病床都在打吊瓶，惟獨俞林這床，沒動靜。
俞敏問母親：“怎麽還沒開始打吊瓶？”
黃翠蘭迴答：“不知道。我也不敢出去，一直在等。”黃翠蘭正在給俞林換腰上人造肛門塑料袋。
現在肛門沒了，大便從腰部人造瘺口處流出來，流進塑料袋裏。時時刻刻都在流。
稍不留意，就溢到肚皮上和床單上。黃翠蘭一天到晚，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床單換了又換。
護士有時候發牢騷，不給換床單。
“你就不曉得問問護士啊！”俞敏煩躁起來，說話有點衝。
黃翠蘭紅了臉，嚅嚅道：“那個護士兇巴巴的，我不敢問。”
俞敏來到總台：“三十九床，怎麽還沒打吊瓶？”
一個護士進配藥室看了看：“三十九床的處方，還沒有來。”
俞敏來到醫生辦公室，找主治醫生，沒找到。科室會計在，說：“龍醫生上午手術。”
“三十九床的藥，還沒配。”俞敏氣衝衝地說。
科室會計說：“昨天就告訴你們沒錢了，到現在還沒交，停藥了。”
俞敏迴到病房，對母親說：“停藥了，你們不知道？昨天有沒有催費？”
“有個女的，到這說了一下，我以為不要緊。”
“我現在去交費。”俞敏說完，準備下樓去交住院費。
電梯人滿，擠不進去了。
俞敏慢騰騰地走樓梯。走一步，往玻璃牆外望一眼，從十三樓望下去，好高啊！下麵是個停車場。
硬邦邦的水泥地麵，反射著太陽刺眼的明亮光線。
俞敏心思恍惚地想，要是翻過這護欄跳下去，不知道死在水泥地板上的人，會是怎樣的慘狀。
俞敏無可奈何地說：“家裏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弟弟癌症。”
情急之下，俞敏顧不得那麽多。心裏打定主意，張口就問李莉：“能不能再借點錢給我，救急。”
之前俞敏欠李莉一萬元，還沒有還。李莉臉色明顯沉了下去，但還是問：“多少？”
“一萬吧。”
正好吧台小張也走了過來，俞敏說：“張美女，你也借一萬元錢給我。”
其實，俞敏向蔣老板和李莉借過錢的事，已經被劉麗當做不好的事情，惡意到處散播，造謠，悄悄在洗腳城傳開了。
劉麗在洗腳城的人緣並不好，有些人不信；有些人將信將疑。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傳走了調。
竟然有人說，俞敏是因為賭博輸了錢，到處借錢扳本。
小張看了李莉一眼，假裝俞敏是在開玩笑，說：“找李莉借，她有錢。”
李莉白小張一眼，說：“我已經答應一萬了。”
小張見李莉是認真的：“真借呀！什麽事？”
俞敏就把家裏的事又說了一遍。打躬作揖，央求道：“你們兩人，一人借我一萬。拜托了！”
俞敏進吧台，隨手從桌上抽一張信紙，寫了自己的卡號，跑出來遞給兩人：“這是我建行卡號，把錢打到這個卡裏。”
生怕兩人反悔，俞敏立即又寫兩張欠條，分頭塞進兩人手裏：“說定了！我可全指著你們倆了。”
小張和李莉，麵麵相覷，詫異地看著俞敏，火急火燎地下了樓。不好不借。
當天晚上，兩萬元到賬俞敏銀行卡裏。
俞敏拖著沉重的腳步，下班迴家，給俞林燉雞湯。
一邊燉雞湯，一邊開著酷狗聽音樂，想轉移緊張的注意力。
俞敏腦海裏沒有想別的，卻想起死去的親生父親的麵孔，浮現出多年前父親死時的慘狀。
父親是在山上伐木時，不小心，被傾倒的大木頭砸死的。
父親死後，被擺放在一塊剛卸下來的門板上。後腦勺扁平，眼睛暴突，嘴唇歪斜，臉色蠟白，沒有一絲血色。嘴巴口罩著一張巨大的攤開的煎雞蛋餅。
父親沒有穿鞋，奶奶將自己一雙長及膝蓋、用針線納著厚厚襪底的襪子，給父親套上。堂屋裏兩個木匠，正在忙著趕製一口新棺材。
父親出殯時，就睡在那口剛趕製的沒有油漆的棺材裏。特別沉重，上坡時差一點摔了，俞敏一度緊張到，以為父親的棺材會散架。
那天下著大雨，泥濘的羊腸小道，路很滑。俞敏自己也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蹭破老長一塊皮。
這悲慘的一幕，曾經多次浮現在俞敏頭腦中，總也揮之不去。
俞敏開著酷狗音樂，將音量調到最大。轉身趴到床上，成一個大字，哭開了，放聲大哭。
痛苦的嗚咽，淹沒在藍雨歌曲《除了你還有誰值得讓我為她而流淚》的歌聲中，發自內心深處的呐喊，聲嘶力竭。
醫院那邊，俞林準備在一月十七號動手術。直腸和肛門將被全部切除，縫合。然後在腰部左側，開一個人造肛門。
手術那天，俞林進入手術室後，俞敏和母親在休息室等。
俞敏告訴母親：“我上網查過了，直腸癌多半有家族遺傳史。”
黃翠蘭說：“你爸爸以前也有痔瘡，俞林不會和你爸是一樣的病吧。”
兩個小時後，手術醫生手提一個綠色小塑料桶，桶裏裝著俞林被切下的肛門，打開談話室窗戶，通過擴音器，喊家屬親自查看一下。
俞敏和黃翠蘭都看了。一個橢圓形血糊糊的肛門切塊，連著一節大腸。能看清肛門周邊一圈黑色體毛，足有兩斤重。
黃翠蘭眼淚就掉下來了。
俞林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時，處在昏迷中，身上插滿管子。
醫生交代，麻藥還未過去，請家屬不停唿喊病人姓名，以便早一點喚醒病人。
於是，俞敏和黃翠蘭隨著推車，碎步小跑，輪流喊著俞林的名字。
手術後第三天，周軍電話問俞敏：“手術做了嗎？結果怎麽樣？”
“已經做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病人痛得厲害。”
“那是肯定的，兩處傷口，不痛才怪。”
過了兩天，病人可以吃東西了。俞林體質弱，傷口愈合太慢。醫生一個勁催著，多弄好吃的，增強營養。
俞敏一大早熬雞湯，送到醫院時，已經上午十點。別的病床都在打吊瓶，惟獨俞林這床，沒動靜。
俞敏問母親：“怎麽還沒開始打吊瓶？”
黃翠蘭迴答：“不知道。我也不敢出去，一直在等。”黃翠蘭正在給俞林換腰上人造肛門塑料袋。
現在肛門沒了，大便從腰部人造瘺口處流出來，流進塑料袋裏。時時刻刻都在流。
稍不留意，就溢到肚皮上和床單上。黃翠蘭一天到晚，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床單換了又換。
護士有時候發牢騷，不給換床單。
“你就不曉得問問護士啊！”俞敏煩躁起來，說話有點衝。
黃翠蘭紅了臉，嚅嚅道：“那個護士兇巴巴的，我不敢問。”
俞敏來到總台：“三十九床，怎麽還沒打吊瓶？”
一個護士進配藥室看了看：“三十九床的處方，還沒有來。”
俞敏來到醫生辦公室，找主治醫生，沒找到。科室會計在，說：“龍醫生上午手術。”
“三十九床的藥，還沒配。”俞敏氣衝衝地說。
科室會計說：“昨天就告訴你們沒錢了，到現在還沒交，停藥了。”
俞敏迴到病房，對母親說：“停藥了，你們不知道？昨天有沒有催費？”
“有個女的，到這說了一下，我以為不要緊。”
“我現在去交費。”俞敏說完，準備下樓去交住院費。
電梯人滿，擠不進去了。
俞敏慢騰騰地走樓梯。走一步，往玻璃牆外望一眼，從十三樓望下去，好高啊！下麵是個停車場。
硬邦邦的水泥地麵，反射著太陽刺眼的明亮光線。
俞敏心思恍惚地想，要是翻過這護欄跳下去，不知道死在水泥地板上的人，會是怎樣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