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跟著本君跑場子的興致麽?”烏須對默默不語跟來的阿瓜道。


    阿瓜則像是學聰明了點,知道找話題了,說:“我想知道,你方才沒說完的……最後如何了?”


    “相遇如此之好,收梢卻大多相似。”冥君道,“隻是於世人而言,一生就如順水而下,無法迴頭,倒也能在最後,安然地道聲隻是惘然罷了。”


    阿瓜觀他神色,僅僅是在感歎世間收場。


    “……你要去哪裏?”阿瓜突然問道。


    “你不能猜到嗎?”烏須挑眉:“本君要去雲蓋宗。”


    阿瓜眼睫劇顫,慢慢將袖子推上去,冥君卻道:“本君要尋的念珠必定要未與旁他的靈力相融,若是摻了其他靈力,便會導致開啟有誤,得不償失。”


    軟袖垂了下來,阿瓜默默不語,半晌後才道:“不是說好,我去麽。”


    “拿你取樂罷了。”烏須無所謂擺手,“本君自己的事情,若非萬不得已,不會借他人之手完成,畢竟誰也不知經了幾道手,中途又會生出怎樣的亂子。”


    “所以,雲蓋宗本君要親自去。”


    他上下瞧了一遍阿瓜,這樸素衣衫下的身體細瘦如少年,仿佛輕易便能將其拿捏。


    但烏須對其不過一時的興趣,如今要開始操辦正事,倒覺沒必要在此人身上耽誤時間。


    “我可否……”阿瓜艱澀道:“一同去?”


    “那你要給我個理由。”烏須眯眼道:“總不能是因為你亦對紀宗主的姿容好奇,要一探究竟?”


    他如此自然地提及紀宗主,語調稀鬆平常,坦蕩地承認著對紀沉關的欣賞,但又好似僅僅是停留在對故友的讚揚上,未見半分的迴避與壓抑。


    阿瓜再度拿不穩烏須的記憶情況。


    假如他不記得,玄微並不會強求他想起。


    可假如他記得


    那麽紀沉關就如同脈脈流水,淌過磐石也自然,流過心房也自然。


    第四十六章


    雲蓋宗距皇城若以馬車趕路,足要花上七八日的功夫,且還是在路途順利的前提下。


    若是遇風雨攔路,非得走上十餘日不可。


    烏須君坐在雲上乘風而行,人世的大小城鎮在夜色裏酣然睡去。


    廣袤的土地覆上白衣,延綿到視野的盡處,月掩雲後,星子寥落。


    他懷中燈籠裏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將滅未滅。


    像是方才撇下阿瓜時,他望過來的那雙閃爍著水光的眼睛。


    冥主兩隻手搭在燈籠上,打了個哈切。


    他困得厲害,更無心去猜想這位“阿瓜”的心思。


    但花靈阿瓜比亂折騰的玄微要來的穩定,至少不會被九天操控,鬧出更多的瘋魔事。


    困意籠罩,烏須君在雲上打了個小盹,再睜眼時,已來到了雲蓋宗的地界內。


    山門依稀可見,浮空的大大小小的島嶼上有燈火連綴,宛如銀河星辰。


    雲蓋宗作為當世大宗之一,雖不可免俗地要入世經營,但宗門所處的地形卻是極符合老派修仙的風格。


    群山環抱,偏僻幽靜。


    直到宗門聞名天下,附近才興城鎮、來居民。


    宗門外罩沉字屏障,如青山綠水間的清透寶石,其下靈脈更是經宗主慧眼識珠,借由陣法才得以引靈。


    在修真界傳聞裏,雲蓋宗的發跡並不風光,前身乃是網羅天下情報的暗宗。


    能在短短百年名聲鵲起,與宗主蘇彌的本事密不可分。


    天渺宗因天星陣被迫遣散時,前宗主的兩個孩子的名字,紀彌與紀沉關,幾乎成為全修真界背地裏的笑料。


    他們一個宗主夢碎,一個困於陣間,即便有不世功德,到底是空有美名,於修士本人卻是損失慘重。


    在修真界看來,不能飛升九天成仙,不過是枯留人界的敗者。


    而基於天渺事變,修真界也更深切體會到,即便是享譽天下的大宗,離了地脈契約,失了資源法寶,人心也不過渙散如沙。


    說到底,登仙路靠的是機緣修行,宗門不過是修行的依托。


    離開天渺宗後,蘇彌將姓氏改迴了蘇姓,她深諳修真界的風氣,接管紀沉關的產業後大展身手,有的是手段與謀劃,屢屢令修真界諸位刮目相看。


    她對權力有不加掩飾的向往,厭惡她的人會指責她妖性未除,但蘇彌本人都半點不掩飾自己的混血身世。


    她想要的東西無不最得心意,天賦又高,若是飛升九天,該是個再合格不過的仙君。


    所以當蘇彌決定為人界挺身而出時,全修真界都為之側目心驚。


    烏須望向宗主峰的方向,蘇彌的房中明珠燭火長年不滅,小公主來了後,才偶有沉入混黑的時刻。


    世人皆道蘇彌是另辟蹊徑,問鼎修真界不為飛升隻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殊不知,雲蓋宗在一躍成為萬宗之首時,亦接過了救天下於危亡之際的重任。


    蘇彌所見的蠅營狗苟太多,她想要改變。


    但在這個時間點上,骨瘴這東西已銷聲匿跡太久,幾乎快要被修真界遺忘。


    蘇彌眼下忙碌的也另有他事,主要關於宗門開春時的收徒大比。


    蘇宗主處理公事不喜拘於室內,常在院裏擺酒,小酌著讀文書,一筆字寫得狂放不羈,決策精準無比,切中肯綮。


    雪後正是煮熱酒的好時候,蘇彌喊了人取她前些日子新得的壺中物。


    伴著若隱若現的銀月流光,小爐內香氣醉人,一小段紅梅枝伴在托盞旁,散發著淺香。


    她飲了一杯,隨口對正傾壺的素衣女子道:“你是哪個峰上的?人看著清爽,這弄得花裏胡哨,酒燒得倒是不錯。”


    眼前斟酒者通身青瓷色的冬衣冬裙,發髻上簪的骨釵,釵頭嵌著紅玉石,是比梅花更深的豔,卻比不上她容貌上的濃麗。


    這張生麵孔答道:“蘇宗主,我是單湘荷,幾個時辰前才來到雲蓋宗。”


    大燕將有朱雀命格的公主送到雲蓋宗,本著就是長久交好的用意,雲蓋宗也給皇室麵子,用靈舟去接的她,故而早上去,午後就接了來。


    皇室公主來宗,用的是修習的名號,但明眼的都知道這隻是個無聊透頂的借口罷了。


    蘇彌彼時忙於與另一宗門談大買賣,分身乏術,就讓紀沉關去應付。


    她出宗時,正巧與接人的靈舟擦肩而過,風起雲湧,撩開厚重的避風簾。


    宮裝的女孩子在簾後驚鴻一現,蘇彌僅看到了張一閃而過的側臉,雖足夠明豔,但並未能看得全貌。


    爾後聽弟子講述,掛名的紀宗主還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的性子,被迫拖出來應酬。


    他坐在主位上聽皇室來使洋洋灑灑地念了篇詞藻華美、讚譽雲蓋宗的文章,膝上的烏雲蓋雪早就睡翻了肚子。


    蘇彌迴來後問他迎接的如何,紀沉關道:“那小公主靈力薄得幾乎沒有,朱雀命格倒真,但眼下命盤不清,有不少矛盾之處。”


    蘇彌歎口氣,聳肩對紀沉關道:“那連跟著宗門弟子練練拳腳都不可行了,還得專門找個地方撥人照顧她,讓我想想給她安排到哪兒……要不先暫時放我那裏吧。”


    她的本意是將這帝姬放在自己身邊幾日,以彰顯雲蓋宗對皇室的態度,哪裏是真要她來端茶倒水。


    誰知這小公主還就按她的要求來伺候,眉目間坦然大方,未見半點屈辱之色。


    “是你啊。”蘇彌定神去望,指指對麵道:“坐。”


    單湘荷便在桌後的石凳上拂袖坐下來,蘇彌嘖嘖暗道,不愧是皇室裏出來的貴女,這舉止間皆是雍容端莊。


    雪後天寒地凍,修士有真氣護體,帝姬殿下卻是指節也凍得泛紅,但不曾有半點畏縮,脊背挺直,渾然感覺不到冷意一般。


    她已卸了濃妝,隻有眉心還貼著一枚花鈿,像是落在雪上的點點紅梅。


    蘇彌想著,再抬眸去看單湘荷的模樣,便在心裏改口。


    ……不是紅梅花,合該是紅山茶才是。


    雖濃豔無比,內裏卻含著一股烈氣,到底是年歲尚小,已擅隱忍,隻是還未練到火候。


    這帝姬半點架子也無,挽袖為蘇彌空了的杯子倒滿酒液,仿佛懷著十二分的誠心,要對這位宗主妥帖照顧。


    蘇彌見狀,忽然起了幾分戲謔之心。


    她擱下杯子,對單湘荷道:“那位紀宗主你見過了?”


    單湘荷頷首道:“見過。”


    “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蘇彌道。


    “……”單湘荷默了片刻,道:“是位威嚴的修士。”


    “那你可知他有隻貓?”


    “今日在紀宗主膝頭看到。”


    蘇彌忍住翻白眼,尋思他們倆又不是兩張膏藥非要黏在一會兒,真是平白無故地要被那你儂我儂的模樣晃眼睛。


    明明心裏頭在瘋狂絮叨,蘇彌麵上還是端住表情,道:“你可喜歡貓?”


    這問話像是蘇宗主想一出是一出,但單湘荷還是飛快思索了一陣。


    這宗主言辭間盡是對另一位宗主的評價,長年浸於宮中明爭暗鬥的帝姬難免多想,覺得她另有所指,道:“尚可,我從未與貓相處過。”


    “哦,那你日後可要相處許多時日了。”蘇彌見她分明是在心底過了幾道想法,還要表現出率真無知的模樣,愈發想要發笑。


    她神色肅然道:“你可要替我好好辦事。”


    單湘荷一驚。


    這宗主倒是來的直接,電光火石間單湘荷已有諸多猜測,聯係自己刻意偽造出的乖順與天真,又是個凡人身份,倒也能便宜行事。


    宮中喜歡那種軟乎乎又愛嬌的生靈的帝姬後妃不少,莫不是這位宗主要自己借喜歡貓咪的名頭,去到紀宗主那邊打探什麽?


    正當單湘荷思緒急轉間,隻聽“砰”一聲響,對麵的宗主被一團煙霧籠罩。


    單湘荷以袖遮蔽,再抬眸時,與一對鎏金豹目對上視線。


    她微微睜大眼,與之僵持而視。


    旋即,她在那對耀眼的豹目中看到了笑意。


    化為原身的蘇彌玩笑道:“本宗主也是隻貓咪,就是大點,你也試著來照顧我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孤寡仙尊家的貓貓不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隱水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隱水迢並收藏孤寡仙尊家的貓貓不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