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西院來人,說督主請您去西院用膳。”玉竹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跑到屋裏尋她家姑娘。


    李月明也有些不解,是有事要與她商議嗎?


    罷了罷了……看看就知道了。


    李月明來到西院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午膳,主位上,栗青在坐著,並未動筷,顯然是在等她。


    “夫君今日,可是有話要說?”李月明落座,心裏有些打鼓。


    栗青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並未,用膳吧。”


    栗青率先動筷,李月明有些遲疑,但也並未多問,隻是邊吃邊偷瞄他。


    “我臉上是有燒筍鵝還是桂花卷?”


    李月明聞言慌亂的收迴視線,“並……並沒有,”


    栗青夾了口水晶包,語氣淡淡的說道:“不是你說的不喜歡一個人用膳?”


    李月明聞言一頓,隨即歡喜的問道:“夫君聽到了?夫君以後都與我一道用膳嗎?”


    栗青語氣有些不自然,“……若無要事……”


    “……若無要事便可同我一道用膳嗎?”李月明語氣歡快,追問道。


    栗青:“……”屬實也不用說的如此明白。


    “夫君,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栗青無奈,極短極淺的嗯了一聲。


    李月明聞言,甜甜的朝他笑了笑,而後又不知想起什麽,低頭垂眸,舉動有些遮掩,吞吞吐吐的問了句:“那夫君……可是有些喜歡我了?”


    低著頭的李月明沒有看到栗青的表情,眼眸深邃,表情複雜。


    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張口,隻得怔愣在那裏。


    沒有聽到答案的李月明已然明了,表情有些苦澀,隨後又不死心的追問道:“那夫君……可還討厭我?”


    這次栗青迴答的很快,“從未。”語氣肯定又帶些不明了的安慰之意。


    李月明點點頭,沒再找話題,一頓飯吃的別扭無比。


    “這便飽了?”栗青看著李月明麵前那未動幾口的飯菜說道。


    李月明點點頭,拿著帕子點了點唇,“飽了。”


    栗青表情有些不快,“若不適應,明日還迴東院便是。”


    李月明搖搖頭,“並未,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如此?”栗青看著李月明那巴掌大的小臉和一把能掐斷的腰,倒是對她這句話深信不疑,“你的身體……可是有不適?”


    他聽過許多人說過,她的身體不好,從歸寧那日他便發現,她的身體,恐怕不僅是柔弱,更有可能的,是有疾。


    隻是之前,他並沒有想管的意思,現在……


    李月明並不打算隱瞞,點了點頭。


    栗青蹙眉,接著說道:“東廠有個醫者喚方世楨,醫術不錯,不過他外出遊曆了,昨日來信說離京都還有兩三日路程,你……你可介意讓他幫著瞧瞧?”


    話有些長了,他一字一句地解釋……她的病或許好長時間了,可能對身子也無大礙……隻是他覺得,瞧瞧也是好的……


    李月明抬頭看向栗青,笑了笑,“不介意,我的病,隻有方世楨能治。”


    栗青這次並不意外,果然,她是知道方世楨的。


    李月明看著栗青並不明朗的表情,以為他誤會了什麽,話沒過腦便脫口而出,“夫君可放心,我這病無大礙,是能生養的。”


    能生養的……


    這四個字結結實實的傳到了栗青的耳朵裏。


    栗青望著李月明那緋紅的小臉,又見那紅暈又從小臉轉到了耳朵,再蔓延到了脖頸,一路向下……讓人想探究那衣服底下的風景是否也染了紅。


    栗青低低的笑了,李月明聞笑而起,眼角帶嗔的剜了栗青一眼,目光所及之處,竟看到了栗青耳後不明所以的紅暈……


    李月明也笑了,這悶騷的老男人……


    —


    是夜,書房密道內。


    栗青到密道的暗屋時,屋內已經飄著淡淡茶香,太子殿下正手指黑子,大殺一方,栗青看到此景,心募地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


    “栗青拜見殿下。”


    問安的聲音響起,才將太子趙霽從棋盤中拉了迴來,趙霽轉而看向栗青,“阿青,過來看看,可有辦法破了孤這局。”


    栗青聞言走到棋盤前,看了片刻,靜靜的執了子白棋,輕聲落子,“殿下,臣這白棋走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接下來的黑子,該放在哪裏?”


    趙霽不語,栗青為太子續滿了茶,語氣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榮德殿的事,殿下知曉了。”


    趙霽執子的手一頓,靜靜的嗯了聲。


    “殿下接下來如何打算,皇上那裏,要開始動手了。”


    趙霽沒有迴答栗青的問題,而是淡淡迴憶道:“孤十三歲時,本王的母後離開了,半年後,當今皇後上位,第二年,孤被調離京都,美名其曰曆練,實則讓孤遠離朝政,第三年,孤迴京途中遇到你,也是那一年,父皇決定讓二弟在京就藩。”


    “如今孤二十有六,十年過去,父皇卻越來越容不下孤,”


    趙霽停頓,從他記事,他便是萬人敬仰的太子殿下。


    他不允許自己哽咽,更不允許自己落淚。


    平複心情良久,他又說道:“罷了罷了,他既不是孤一個人的父皇,那便讓他做趙澈一個人的父皇吧。”


    栗青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張開口,卻隻叫了聲:“殿下。”


    這十年,明麵上,他因一個青花瓷瓶,被太子賜成太監身份,暗地裏,他見證了太子殿下的隱忍。


    他是他見過最好的官,賢明果決,知人善任,多少次,因著維護百姓的利益被皇帝公開處罰……


    如此好的太子殿下,那皇帝卻瞎了眼、蒙了心,處處為難他。


    明明,父親該為兒子撐起一片天才是。


    “阿青,而今這世上,複兒被封在寧州,未經傳召,不得入京,除了太子妃和我的孩兒們,便隻有你是我的親人了。”趙霽望向栗青,目光深沉而溫暖。


    他是真的,將這個孩子當做他的親弟弟。


    “我知道,當日若不救你,依你的本事,必然也能活下來,遇到你,該是我的幸。”


    栗青聞言,朝著趙霽方向跪了下去,“殿下知遇之恩,再造之恩,栗青沒齒難忘,能遇到殿下,是栗青的福。”


    趙霽趕忙起身扶起栗青,彎腰撣了撣栗青腿上的灰塵,一如初見時,那個金貴的太子殿下,穿過戰亂後的廢墟,越過死屍和血泊,親自下馬,緩緩將一個滿臉泥濘的男孩扶起,輕而柔的撣了撣他腿上的灰塵,笑著說了句:“跟我走,可好?”


    如此情形,太子趙霽的眼圈有些發熱,拍拍栗青的肩膀道:“好了,磨磨唧唧,可不像你栗青的風格。”


    栗青隨著力道站了起來,“殿下先起的頭,臣緊隨其後。”


    “……”


    敗壞氣氛,無人能敵東廠栗青……


    兩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心中的柔情一過,屋內滿是尷尬……


    趙霽有意緩和氣氛,靠著栗青開口,大抵是沒有可能,因為他本就不知何為尷尬。


    “說來,在榮德殿裏,你有一句話說的特別對。”


    栗青聞言抬頭,將白天的對話在腦子裏反複過了幾遍,仍是沒有頭緒,“恕栗青愚鈍。”


    趙霽哈哈大笑,道:“當年你為離開東宮打碎的那個花瓶,的確是我的最愛。”


    當年栗青主動提出要去內務府當值,以便假以時日能接近皇上,這是當時的栗青能想到的,最快最高效的方法。


    趙霽當然不同意,他本就不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此利用一個孩子,他想都沒想一口否決了。


    兩人在屋裏大肆爭吵。


    說是爭吵,不如說是栗青故意找茬,後來,引來的下人和侍衛多了,栗青便將那青花瓷瓶重重摔在地上,而後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求著他,求他不要將自己送到內務府,他不想做太監。


    到那時,他才明了,原這一切,都是栗青做的局,目的,不過是為了能夠盡快幫的上他。


    大概是從那時起,他心裏認可的親人,除了遠在寧州的趙複之外,也有了栗青的一席之地。


    這廂栗青確實記不得那青花瓷瓶長什麽樣子,他當時隻是隨手一拿,弄個響動而已。


    “臣確是記不得了,就記得是個瓶子,摔了能有響動。”


    趙霽聞言嘴角抽動了一下,有的時候,他也挺想滅滅這廝威風的……


    “這人啊真是奇怪,有時候愈看愈發順眼,有時候看一個人,愈看愈想打他幾板子……”


    栗青聞言正色,“陛下吩咐,臣來辦就是。”


    趙霽:“……”


    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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