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崇德殿


    栗青還不知道東廠發生了什麽,還在這裏兢兢業業的當著他的東廠督主,應付著皇帝。


    皇帝趙祥斜倚在軟榻上,淡淡開口“你可知朕為何將老二留在京都?”


    栗青道:“微臣不敢揣測聖意,皇上此舉,必有考量。”


    “太子為人優柔寡斷,這樣的性子,如何當一國之君,一個沒有母族庇佑的太子,將來如何立足於朝堂?”


    栗青不露聲色,“太子什麽都沒有,不還有您這樣一位父皇嗎?您給他鋪路,要比什麽都強。”


    皇上發出一聲笑聲,語氣悠長,“可朕,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父皇。”


    栗青雖是心裏明了,但聽到此話還是眼眸暗沉了一下。


    這句話,足以說明一切。


    “所以,陛下有意給二皇子鋪路?”


    軟塌上的皇上頓住,似是迴憶什麽,“朕若這樣做,朕的傅皇後怕是要托夢罵朕了。”


    而後,不等栗青開口,又開口說道:“罷了罷了,等下去了,朕再向她賠罪吧。”


    栗青掀袍下跪,言語是從來沒有過的鄭重。


    “請皇上三思,自古國本之爭是大忌,動搖社稷,必會招來朝廷拉幫結派等不正之風。”


    皇上掀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栗青,良久,說了句:“朕記得,你是太子帶進皇宮的。”


    栗青沒有片刻猶豫,“迴陛下,是,微臣自九歲入宮,十歲進入內務府當差。”


    “朕還記得,當初你進內務府,是太子要求的。”


    “迴陛下,微臣本在太子府當差,毛手毛腳打翻了太子最愛的青花瓷瓶,不小心惹了太子殿下,這才來了內務府。”


    皇帝目光炯炯,不放過栗青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一個瓷瓶,換你一輩子,可恨他?”


    栗青故意頓住,而後一臉平靜。


    “這是臣的命,臣認命。”


    沒有迴答恨與不恨,或者說,說不出不恨。


    皇帝見狀,了然於心,語氣緩和,道:“好一個認命,迴吧,剛才東廠來人報,說是周煜那小子跑你那去了,若是在你地盤,故意挑事,迴頭告訴朕,朕來收拾他。”


    栗青聞言,倒是對這個消息有些意外,周煜可不像能登入東廠的主,那廝一慣的眼高於頂,最是看不起他們。


    “今日錦衣衛屬官到東廠任職,許是周指揮使不放心,便親自前來,陛下若無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擺擺手示意,而後,又對著快要走出大殿的栗青說道:“栗青,去查查,哪些人跟太子走的比較近。”


    栗青心下了然,垂眸領命,“是。”


    ——


    栗青迴到東廠時,已接近午時,及至前廳,便聽到李月明的聲音。


    “你若無事,用過午膳再走如何?想來督主也快迴了。”


    “不了,改日再來看你,一會我便走。”


    “啊,好可惜,每次都是自己用膳……”


    “每日都是你自己用膳嗎?”


    李月明點點頭,有些不高興的拽了拽袖子。


    栗青:“……”


    人後一口一個夫君叫著,人前倒是督主督主的生分的不行。


    栗青麵無表情的邁進前廳,映入眼簾的便是相談甚歡的兩人,以及,長長舒了口氣的長風。


    “夫君,你迴來啦!”


    李月明看到來人,有些欣喜,想到昨日他抱著自己出的密道,便又有些羞澀,剛邁出去的腳步堪堪停在那裏。


    這一幕落在周煜眼裏,心道,這栗青果然對她不好,看小月亮欲言又止的樣子,甚是怕他。


    栗青不語,看著李月明這樣子,有些不悅。若是往日,早就朝他奔了過來,今日竟如此反常。


    思及此,眼神輕飄飄的看了周煜一眼。


    四目對視,周煜率先開口,“栗督主,好久不見。”


    栗青望向周煜,點了點頭,道:“不知周指揮使大駕,有失遠迎。”


    “栗督主言重,今日本官打著公事的名號不請自來,還望栗督主莫要見怪。”


    栗青沒有正麵迴應,“周指揮使今日不忙?”


    稀疏平常的一句問候,語氣中卻是淡淡的不耐煩,精明如周煜,倒是聽出了那話語中幾分趕人的意思。


    周煜淡淡一笑:“錦衣衛一向事務繁忙,不過事分輕重緩急,在本官看來,來趟東廠,是頭等大事。”


    言外之意,來見你夫人,比什麽事都重要。


    長風聞言,一張臉便沉了下去,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明明是……京都太平,閑來無事。


    栗青麵無表情,隻語氣冷了幾分,“那周指揮使的頭等大事,可是辦妥了?”


    周煜看看一旁的李月明,有些寵溺的笑道:“自是辦的妥帖了的。”


    “既如此,恕本督不遠送了”,栗青還是一慣的麵色淡然,隻是說出口的話像結了冰似的刺向周煜,“長風,送客。”


    周煜微眯著眼看向栗青,東廠與錦衣衛雖一下不和,但並未流於表麵,兩位大人更有些故意維持平衡的作態,像今日這般冷眼冷語不給麵的,還是第一次。


    周煜想,這人,恐怕不像外麵傳言那般厭惡小月亮,這樣一來,事情變得有些難辦了。


    “小白臉,既然你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李月明望向周煜說道。


    冷冽的氣氛被李月明的聲音打破,周煜聞聲迴道:“來日方長,有何事你喚玉竹去榮昌伯府去找我便可。”


    李月明點點頭,“我送送你吧。”


    “不必,我自己走便是,”周煜搖搖頭,而後又拿起那賀禮,囑托道:“這是棵野參,我此次出京尋到的,看這品相,怎麽也有幾百年了,你身體不好,要時常補補。”


    “還有這個,我特意尋了南方師傅做的,你瞧瞧,可喜歡?”


    李月明看著打開的匣子,裏邊躺著一個月亮形狀的擺件,“這是……”


    周煜看到李月明的表情,有些欣喜,“這是夜明珠,我特意尋師傅雕刻成月亮式樣,原以為不會成功,沒想到真的成了,可喜歡?”


    李月明在這顆月亮式樣的夜明珠上麵移不開眼,狠狠的點了點頭,“喜歡,很喜歡。”


    周煜頗有些安慰,“你喜歡,我的功夫便沒有白費。”


    周煜抬頭看了看時辰,說道:“天色確實不早了,我還有事,便不多叨擾了,改日你若有事,差人喚我便是,我便先走了。”


    像個老父親般交代完所有的事,周煜便離開了,全程沒有看這東廠的正主一眼。


    長風:“……”


    他怕是得尋點任務趕緊出京了,這東廠,怕是有一陣不能待人了。


    “哎……”李月明看著離開的周煜,往前追了兩步,“我還沒有說……謝謝呢。”


    李月明看著周煜遠處的背影,心裏暗暗想著下次見麵,一定要送份迴禮。


    栗青看著李月明望著那已經成黑點的背影戀戀不舍,語氣不明的說道:“不接著追?”


    李月明聞言,轉過身來,看著麵色複雜的栗青,問道:“夫君,可是出了什麽事?”


    長風在一旁臉色訕訕,就差找個縫先鑽出去。


    出什麽事了?


    他眼見那督主頭頂長綠草了,算出大事嗎?


    算……


    栗青冷笑一聲,並未迴答,徑自出了前廳往後院走去。


    李月明一臉不解,往前追道:“夫君,這小白……周指揮使送咱們如此大禮,咱們該迴些什麽呢?”


    栗青聞言停住,睨了一眼李月明懷中的兩個匣子,語氣無甚改變,話卻及其刻薄。


    “咱們?本督可沒看到周指揮使送給本督的大禮。”


    李月明不明所以,獻寶似的拿出那野參,“這個是你的,”再指了指那月明珠,“這個是我的。”


    栗青斜睨了那野參一眼,主根太細,歧根太多,品相當真不好,


    “如此品相,也敢拿出來送人。”


    李月明望了望那顆野山參,可能是她沒見過世麵,這確實是她見過最大的野山參了。


    “那……夫君若看不上,我便自己留下吧。”


    栗青難得噎住,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對著李月明說道:“周煜不是說了……,是送給你補身子的。”


    那個你字,著實咬的有些重了。


    李月明搖搖頭,“不行,我這身子,不能隨便補的,夫君當差辛苦,給夫君補。”


    栗青挑眉,語氣不由的緩和,“真給我補?你舍得?”


    李月明有些生氣,“在夫君看來,明兒便是如此小氣之人?”


    栗青唇角微勾,“是我狹隘了,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便從李月明手裏接過那野參,隨意的看了兩眼,便蓋上那匣子,由於用力過大,還導致野參的根須從匣子裏伸出來,就這樣愣生生被夾斷了。


    李月明跟在栗青的身後,沒有看到這一幕,隻自顧自說道:“人家送咱們這麽大禮,咱們要給人家迴禮才是。”


    人家?咱們?


    栗青輕挑眉,步伐輕快的往前走著,嘴角不知何時又噙上了笑,“如此小事,我來安排便是。”


    聽到這句話,李月明也笑了出來,快走兩步追了上去,“好,便勞煩夫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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