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幕籬的中年男子略一點頭:「多謝。」


    話畢,他離開茶樓,圍在身邊的人便次第離開。


    鶴歸目送他遠去,關不渡拿起扇子在他眼前一揮:「迴神了。」


    「樓主。」鶴歸突然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關不渡乜了一眼:「不認識。」


    鶴歸蹙眉道:「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


    他思索著,試圖在記憶的一角翻出些什麽,然而直到懷枝迴來,鶴歸依舊一無所獲。


    懷枝看起來有些狼狽,髮髻邊有未幹的雪漬。一進門,就臉色古怪地對關不渡說:「樓主……王敬書說要見你。」


    王敬書?


    這人盜走舍利,關不渡分明又是衝著這個來的,王敬書不應該躲著他嗎?


    豈料關不渡絲毫不意外:「他人呢?」


    懷枝:「就在街口。」


    街口積雪甚多,幾人遠遠一望,隻見一個身著儒襟的少年人,規規整整地站在一邊。見他們走近,才恭敬地一行禮:「樓主,在下在此恭候多時。」


    關不渡坐在輪椅中,未分給他一個眼神,懷枝便上前道:「你們門主呢?」


    少年:「門主本應在此恭候,可途中偶遇貴人,便先行安置去了,幾位隨子隨入院便可。」


    鶴歸和關不渡淺淺地對視一眼。


    這情形,怎麽看怎麽像鴻門宴。


    關不渡微微抬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過:「什麽樣的貴人?」


    叫做子隨的儒生說:「子隨不知,若樓主感興趣,到了書院,可自行前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關不渡不去都不行。他向來恣意妄為,自然不會因為各中蹊蹺而退縮,況且,這一趟本來就衝著洛生書院而來。


    幾人跟著子隨往書院裏走。


    還未進到院內,就有朗朗誦讀之聲傳來。鶴歸恍惚間還以為自己進了哪個學堂,又聽見朗誦聲中夾雜著「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的字眼,忍不住低頭看了關不渡一眼。


    關不渡擺弄著扇子,頭也不抬招唿帶路的儒生:「你叫子隨?」


    子隨頷首:「書院的弟子都以子為名。」


    「你們書院真的是個學堂?」


    「倒也不全是。」子隨笑著,「門主以儒學發家,自然是要尊師重道的。院內弟子每日晨讀,君子六藝也不會少。」


    「王敬書別的沒帶走,倒學會弄一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子隨聽出了關不渡話中的不屑,卻也不生氣,隻默默地在前領路。


    書院內亭台水榭一個不少,幾人繞過諸多假山,又穿過一間竹林,才真正進入到書院中心。


    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庭前交談。


    子隨領著三人進去,剛好和他們打了個照麵。


    右邊那人,分明就是許久不見的王敬書。然而當鶴歸看向對麵那人時,卻突然一怔。


    第20章 我的秘密


    那人已摘下幕籬,約摸不惑的年紀,但看起來依舊風華正盛。他和王敬書一左一右,隱隱有對峙之感,但在鶴歸幾人到來後,便消散了。


    鶴歸看見那人的麵孔,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意外。


    倒是後者率先轉過身來,神色一怔。


    他略一偏頭,疑惑道:「小九?」


    鶴歸從來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鶴酒星與這人關係不淺,但兒時的記憶大多都淡忘了。「溫和有禮」就是鶴歸對於這個人所有的印象。


    十年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景譽。


    數十年不見,景譽好似沒有多大變化,隻是眉眼較之當年更為深沉,舉手投足皆有一個帝王的風采。


    鶴歸還沒想好如何應對,景譽已率先前來,驚喜萬分:「你還活著?我當時找了你許久,你師父……」說到最後,聲音一沉,「我沒能救得了他。」


    當年的事孰是孰非已很難分清,諸多外界猜測都道景譽無情無義見死不救,但鶴歸覺得並非如此。


    生在皇家,知心意,交心難。人人都有情不得已。


    況且,當年那件事還是因他自己而起,怪不得其他人。


    鶴歸跟景譽簡單說了霍元洲救下自己的事,卻絕口不提鶴酒星。兩人交談了半晌,最後還是關不渡打斷:「不如換個地方聊?大雪天的,怪冷的。」


    他低頭看去,平時恣意妄為的樓主揣著袖子,頗為可憐地縮在輪椅裏。


    鶴歸忍俊不禁。


    不遠處王敬書道:「先進屋吧。」


    大晉的皇帝能離開皇宮,身邊還跟著一群不知是保護還是監視的人,隻要帶些腦子,就能推測得出這皇帝的權力約莫大半已被架空。


    否則,臨近新年,政務繁忙的掌權人來梅嶺看什麽雪?


    但在場之人,大多對朝堂的事沒有興趣,便都緘默不言。


    隻有鶴歸不察,剛進屋就問:「譽叔,你怎麽會來梅嶺?」


    景譽:「來洛生書院選拔人才。」


    說著,景譽迴頭看了王敬書一眼。


    從剛才開始,王敬書一直沒怎麽說話,就連關不渡時不時飄過去的眼神都被他忽略了。


    恰此時,懷枝突然問:「選拔人才需要皇帝親自來?」


    景譽的目光微微一揚,看向麵無表情的懷枝。


    他不太像個上位者,更像是一個久經官場的學究,言語間不會給人任何壓迫感,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又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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