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歸:「……」


    租金十日一結,關不渡談價錢的時候分外大方,但鶴歸就不大好過了。那院主人當著兩人的麵咬了一口金塊,喜不自勝,臨走時還不忘給他們關上門。


    鶴歸:「樓主好買賣。」


    「過獎,畢竟消息也是挺值錢的。」


    交付了租金,十日卻還未過完。在鶴歸的要求下,兩人又在院子裏待了一段時間。期間浮白將朱珠帶迴滄瀾安頓,懷枝則留下來,跟隨關不渡。


    臨行前,浮白抱著懷枝,輕聲囑咐:「記得管住自己的嘴。冬日將臨,樓主畏寒,要時刻注意。」


    懷枝被叮囑了無數遍,倒也不嫌煩,隻是笑嘻嘻地在浮白臉上親了下,道:「知道啦。」


    鶴歸看在眼裏,默默別過了視線。


    王敬書離開木華派之後,在長江之西的梅嶺辦了一個洛生書院。鶴歸二人決定乘船渡江,哪知剛到,雪便落了下來。


    今年的第一場雪,似乎來得恰到好處。關不渡一身月白大衣,仍不忘捏一把摺扇。


    在船上時,鶴歸觀察到,關不渡的輪椅可以隨身攜帶,在精妙的機關設計下,隨時可以摺疊成一塊方形的木板。


    到了岸邊,懷枝便又將輪椅伸展開來。


    三人上岸時,泊岸還停著另一艘船。看架勢,應當是某個極其富貴的商人。


    懷枝先去置辦,推輪椅的活兒就落在了鶴歸身上。


    兩人挑了一個幹淨的落腳處,坐下來喝一盞茶。


    一場瑞雪下來,街上人來人往,沿途乞討的人卻依舊很多。近十幾年來府衙剋扣不斷,戰爭歇了又起,起了又歇,沒給人們絲毫喘息的機會。


    鶴歸隱居洞庭之中,還是頭一迴近距離看到如此民生。


    關不渡觀察著他的神情,嘬了一口茶:「不意外?」


    鶴歸垂眼,並不打算施捨什麽。


    他將手攏進袖中,緩緩道:「我曾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瓷杯叮噹響,關不渡一邊推走茶葉,一邊說:「這麽說來,鶴酒星倒比你慈悲。」


    「師父本就是個良善之人。」鶴歸道,「我比他自私。」


    關不渡坐起身,從袖中撈出幾顆銀錢,遠遠地往那些人碗中一扔。「哐當」一聲,那些人眼露感激,忙跪地磕了幾個響頭。


    關不渡:「你並非自私,你隻是不敢。」


    鶴歸淡淡道:「世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


    「我聽過一句話。」關不渡笑著,拿起摺扇敲了敲瓷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居士,在你身上可展現得淋漓盡致。」


    鶴歸眼神微動。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陷入如此矛盾的境地。師父曾教導他,劍者唯心,有所顧慮,便無法催生出真正的劍意。


    數年過去,他早已失了劍心,更不配再拿劍。


    大雪漸小,隻見從方才關不渡施捨過的人中走出了一個男童。他臉上布滿凍傷的痕跡,嘴唇也皴裂出血,隻是那雙眼睛分外明亮。


    見關不渡沒拒絕他的靠近,男童鼓起勇氣,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草編的小動物。


    模樣已經看不太清了,但男童很是珍視。他將其舉到關不渡麵前,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關不渡:「給我的?」


    男童點點頭:「娘說,要知恩圖報。」


    關不渡笑了一下,接了過來,順手將它扔在鶴歸懷裏:「送你了。」


    男童開開心心地跑遠了。


    鶴歸懷揣著一個不知是螞蚱還是麻雀的草編物,一時有些怔忪。


    茶館裏人聲鼎沸,目之所見,有商賈、有士人、也有如他們這般的江湖人士。其中有一中年男子見男童逐漸遠去,才湊近些許,低聲道:「你們別被他們給騙了。」


    關不渡迴眸,饒有趣味地說:「怎麽說?」


    那人道:「那洛生書院每年都在招儒生,若他們想去,還能尋個活路,依我看,他們隻是好吃懶做罷了。」


    關不渡不置可否。


    茶樓間人情最是多,另有人聽見洛生書院,連忙道:「洛生書院今年不招人了你沒聽說?」


    「何時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王敬書親自下的命令,今年不再招募儒生!」


    鶴歸問:「洛生書院是做什麽的?學堂?」


    「看你們不是梅嶺人吧。」男子說,「洛生書院是本地聞名的儒門,自木華派沉寂之後,洛生書院便可代表儒門了。」


    三大宗門中,最為隱世的便屬儒門。若說佛門他還能知曉一二,但要是談及儒門,鶴歸就隻能想到木華派的何恨水。


    見鶴歸一頭霧水,關不渡解釋道:「王敬書離開木華派之後,一心想再建一個儒門。可惜無想山莊無法復刻,他便退而求其次,洛生書院隨即而生。」


    「敢問……王門主今日可在洛生書院?」


    有一溫潤嗓音橫插進來。


    幾人紛紛迴頭看去。


    聲音的主人是個中年男子,舉止文雅,氣質不俗。一身華貴勁裝,看不清修為的深淺。


    在這小小茶樓中,四散的人群大多以此人為中心站立,雖說有意不暴露自己的意圖,但鶴歸仍然能察覺到,這個男子正被數十個人保護著。


    隻是他戴著一副幕籬,麵孔盡數擋在其後。


    被問到的那人答道:「在吧,我前些日子還看到王門主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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