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五與王元長對視一眼,王元長心一橫,一個縱步猛衝,將湛若水撲倒在地。封五隨後而上,死命揪住湛若水的雙手,讓他使不出勁來自殘。孟飛瞅準機會,將雙手自鐵鏈縫隙中穿插進去,讓湛若水透出氣來。湛若水又掙了幾下,倒也架不住幾個亡命大漢的力道,終於鬆了鬆,似是放棄了掙紮。孟飛費勁取下鐵鏈,三人心下也緩了口氣,哪想才一放鬆,便聽砰砰砰三聲,三人都被湛若水震了開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湛若水失了鏈接,身上痛苦卻未減半分,找不到發泄之處,隻嘶吼著向牆上撞去,向桌子上撞去,向地上撞去,一次,兩次,三次……湛若水口中滲出血絲來,孟飛竟不阻止。王元長看在眼裏,陰沉沉道:“老子一拳揍暈了他,也就清靜省心了!”豈料孟飛怒向他吼道:“你是要殺了他麽?爺若暈死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王元長與封五俱是一愣,孟飛竟泣道:“那年我們遇們遇到一位大夫,他說爺的毒發作猛烈時不能昏迷,一昏過去,怕就活不了!”


    “那……就眼睜睜看他這個樣子?”王元長握緊了雙拳。


    “已經是最好的了,你們沒有見過……若是爺累了沒有力氣了,還得把他叫醒。這身毒,爺得醒著受!”孟飛說不下去了。封五與王元長默然不語。今夜情形已極是駭人,如果這已是最好的情形,那更壞的,他們無法想象,更難想象這些年湛若水是如何度過的。


    王元長陡覺氣悶,一口氣無處發作,似想起了什麽,怒道:“那個庸醫呢,滾出來!”


    秦用早被眼前情形嚇得雙腿發軟,躲在角落裏,聽得王元長叫他,心中叫苦不迭,卻又不敢不應。好在此時外麵有人道:“王爺,藥煎好了!”


    王元長心下一喜,急命人送了進來。好在湛若水此時也已筋疲力盡,癱在地上悶悶地喘氣,他們倒也沒費多少力氣灌藥。藥汁息數灌了下去,王元長抹了抹臉上的汗,望著封五笑了笑。豈料封五麵色一變,叫了聲:“當心!”


    王元長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右腕傳來一陣劇痛。他吃痛不住,手中藥碗應聲落地,碎成幾塊。王元長正思忖如何脫身,湛若水已然放開了他,隻拾起地上的碎片,麵無表情向自己身上狠狠劃去,血肉翻在外麵,偏他一邊劃,一邊發出類似解脫的愉悅的聲音,竟不覺得痛。孟飛一把從後麵架住湛若水,大聲哭道:“爺,求求你!求求你!”王元長亦趕緊奪下碎片。湛若水哪裏聽得進去,依然是麵色迷茫地掙紮著,好在是又安靜了許多。孟飛卻知道,待湛若水緩過氣來,等待他的是更可怕的折磨。


    封五怒了,一把攥過秦用,高高舉起手要揍他:“你不是神醫秋主麽?為何藥不管用?我現在就殺了你!”


    秦用看他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早嚇得雙腿瑟瑟發抖,囁嚅道:“大……大爺饒命,我早……早說了,我不是神醫秋主,你偏不信!”


    封五一愣,這才想起自見麵至今,秦用從未承認秋主身份,反是自己一廂情願將他認為秋主,隻好苦笑向孟飛道:“老孟,是我辦差了事,竟找了騙子!”


    孟飛心中亦是絕望,口中隻道:“不怨你!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秋主!”


    秦用嘀咕一聲道:“誰說沒有?”眾人哪還有心思理會他,除卻湛若水時大時小的嘶吼聲,大家隻是沉默,秦用察顏觀色,也不敢胡亂開口。


    便在此時,屋外一陣嘈雜聲,似起了甚麽爭執。王元長與封五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開門出去,見院裏不知何時多了個中年婦人。他心下煩躁,道:“你是何人,半夜三更在此做甚?”


    王元長本就醜陋兇惡,那婦人顴骨高,嘴皮薄,雖瘦小孱弱,卻也不怕他,一叉腰,揚眉高聲道:“我倒要問你們是何人,半夜三更吵人清靜,作死呢?”


    王元長心頭火起,便要發作,那婦人往裏一瞅,瞧見了湛若水,竟怔了一怔,待轉眼看到了孟飛,隻冷笑道:“喲,果然是要死人了!”


    她說罷轉身離去。王元長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轉身迴屋去了,將屋外情形向孟飛封五大致說了。孟飛道:“想是隔壁那對母女。”


    封五冷笑:“敢情是嫌我們吵鬧了!若是看不慣,就讓她們趁早滾!”湛若水又開始略略活動了,三人俱是一陣緊張。不想此時外麵又響起那婦人的聲音,不知在吵著什麽,門也被推得砰砰作響。王元長麵色陰翳,但要緊之時又不敢輕易離開,眼睜睜看著那婦人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竟還傷了自己幾個弟兄。


    三人看出她略有身手,更不知她來意如何,心下暗暗提防,倒是秦用心下暗喜,打定主意要趁亂逃走。那婦人徑直走了過來,從袖裏取出個小瓷瓶兒,倒出一顆碧綠的小藥丸,遞向王元長道:“拿去,吃了好好睡覺!”


    王元長狐疑地看著她,並不敢伸手去接。封五心思轉了轉,叫過秦用,命他查驗,豈料她將手一縮,將藥丸收了迴去,冷冷道:“你是甚麽東西,也配查驗我家先生的藥!”


    秦用苦笑:“大姐也看到了,我隻是個大夫,不過也是奉命行事!”那婦人並不清楚秦用的處境,也不肯聽他多說,道了聲“罷了”,轉身便要離開。孟飛急道:“等等,給我!”那婦人轉身,冷冷看著孟飛,道:“你就不怕是毒藥?”封五與王元長也急向他使眼色,孟飛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怕人害爺?”封五與王元長便不開口了。


    婦人冷笑道:“你倒有幾分聰明,明白死馬權當活馬醫的道理。”此話一出,封五與王元長皆對她怒目而視,她視若未見,將藥丸交與孟飛便自離開。孟飛接過藥來,隔在鼻端嗅了嗅,倒有一股清幽冷香,趕緊喂湛若水吃下。三人正自忐忑不安,不知何時才有藥效,豈料才盞茶功夫,湛若水眼中迷茫之色便淡去了許多,神智雖不清明,卻不再狂躁唿痛,繃緊的四肢逐漸放鬆,竟自平靜地睡過去了。


    封五還有些不放心,道:“盟主睡過去了,可使得?”


    孟飛一直緊盯著湛若水,生怕他有閃失,待看到他的唿吸勻淨了,黝黑的臉上滿是驚喜,咧嘴笑道:“不妨事,過去了!”複又詫異道:“這小小藥丸竟有如此奇效?”驀地又記起了之前遇到的雲先生與衛三娘,一時間竟有些恍忽。


    孟飛哪裏知曉,那婦人本就是衛三娘喬妝打扮的。原來那晚她與雲先生連夜離開,本就是為避開湛若水與孟飛,隻未料冤家路窄,竟又教她給遇上了。好在她今番易了容,且孟飛一門心思在湛若水身上,倒也不怕被認出。


    王元長心下一凜,道:“莫非,那婦人口中的‘先生’便是秋主?”


    經了秦用一事,封五隻沉吟:“秋主就未必了,不過恐怕還是有些來頭的。”


    孟飛亦點頭稱是。三人心下俱是鬆了口氣,驀地心中又俱是一寒,皆道:“糟了!”他們這才想起今夜湛若水之所以險中無事,皆賴隔壁送藥的緣故,偏生他們有眼不識泰山,將人得罪了,一時麵麵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元長拿定主意,道:“人是我得罪的,我去請罪!隻要能救盟主,要我的命去也無妨!”說罷便要去請罪。


    封五趕緊叫住他,道:“她不正是嫌我們吵嗎,便是請罪也不是現在!何況此事都為了盟主,哪能分你我!要去,咱明兒一早去!”想了想又道:“我們前去,一則為致謝,一則為道歉,最最要緊的,是打聽那家的來曆,興許能打聽到秋主的消息也說不定!便不是秋主,那藥丸奇效無比,也必是名醫所製,說不定也能救盟主!


    孟飛與王元長皆點頭稱是,三人遂打定主意一早去請罪。湛若水雖複平靜下去,他們到底還是不放心,皆守在旁側。隻是長夜漫漫,倒也難打發時間,王元長瞅見秦用,一把將他揪了出來,封五取了把刀來,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冷冷道:“說罷,你為何冒充秋主?”


    秦用深知抵賴不過,隻好老老實實道出實情。


    原來,秦用是漢中人氏,素以行醫為生,奈何時人勢利,欺他年紀太輕,皆不肯請他看病。萬般無奈之下,他才出此下策,冒用秋主之名,竟漸漸有了些名氣。好在他確實有些醫術,雖不說是藥到病除,多少還是救了些人,倒混出些名聲來。秦用略有名氣之後,除卻對方素不相識或有存疑才借秋主之名,否則多以真名示人。他行走江湖多年倒也無甚差錯,直至此次被封五撞破。


    封五悶悶道:“你功夫倒下得精細,連秋水箋都仿得這般真?”


    秦用連連擺手道:“我是假的,秋水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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