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飛掌心滲出汗來,正思忖應對之策,不想湛若水竟直直倒下。孟飛搶步上前,一把扶住他,見得口眼緊閉,唿吸微弱,便知湛若水果然毒發,直是悔恨交加。


    二人手忙腳亂地將湛若水扶迴房中。封五不曾見過湛若水毒發形狀,但隻看那情形,便也知不大妙,急道:“老孟,現下該如何是好?”


    孟飛給湛若水灌了藥丸,便又使勁拍打,偏湛若水並沒有醒轉跡象。封五怒道:“盟主都已昏了過去,你打他是為何故?”孟飛拭了把汗,道:“爺不能昏過去,得醒著!”


    封五深知孟飛追隨湛若水多年,其中必有個緣故,當下不再多言,也試圖叫醒湛若水。趁此空檔,孟飛在牆角的大箱子中取出兩條長長的生鐵鏈來,默默地攤直在床上後,又一圈圈往湛若水身上纏。封五臉色一變,扯住鐵鏈道:“老孟,你怎能這般對待盟主?”


    孟飛木然道:“若不如此,爺醒來會傷了自家!”


    封五愣了愣,記得初見湛若水之時孟飛說的話,當下鬆了手,慢慢轉過身去,偷偷抹淚。他心目中的上官清,當年何等英雄,未想二十年不見,一朝相逢,竟落魄至此,爭不教人心酸?正在此時,院中一陣喧鬧,正是王元長的聲音,封五暗叫一聲不妙,急步躍了出去,怒向王元長一眾道:“老王,你來做甚麽,還不肯放過盟主麽?”


    王元長冷哼一聲,從身後推出一個人來,道:“你可是在尋此人?”


    封五一愣,不解王元長是何用意,便有人湊上前道:“五哥,他就是神醫秋主!”


    封五隻道聽錯了,那人隻得又說了一遍,喜得他蹦起老高,直是又驚又喜,向王元長道:“老王,多謝!”王元長冷哼一聲,背過身去不理他,很是驕傲。封五又細細打量那人,見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頎長,燈火下眉目清秀,白白淨淨很是斯文,眉心不覺擰了個結,道:“你就是神醫秋主?”


    那人尚未作答,王元長已是不悅,怒道:“封五,你這是何意?是懷疑我掉包了麽?”


    封五連連擺手,道:“我不是此意,隻是這位先生年紀如此之輕,竟有神醫之名,實在有些超出我的意料!”


    那人有些蒼白,顫聲道:“你們是誰,將我擄來是為何故?”


    封五客氣道:“先生切莫驚慌,我們並無惡意,實是家有病人,不得不求助於先生,還望妙手迴春,救救我家相公。若有不周之處,望請先生見諒。”


    那人弄明白封五諸人的意思,拂了拂衣襟,冷冷道:“在下秦用,不知何為秋主!”


    封五急了,從懷中取出秋水箋,問道:“這可是你的?”


    秦用瞥了眼藥箋,傲然道:“不錯!”


    封五終於鬆了口氣,喜道:“先生既有秋水箋,自然是秋主無疑了!”


    秦用冷哼道:“所謂神醫,所謂秋主,不過虛名而已。若不能治病救人,便是秋神仙、秋天王又如何?”


    封五聽了這番言辭,對他愈發敬重了,連連點頭稱是,又道:“我家相公病了,還望先生施以援手!”正說著話,屋裏傳來一聲慘叫,在暗夜中聽來淒厲無比,封五心中一緊,便知湛若水醒轉,複向秦用道:“請先生救救我家相公!”


    秦用沉著臉,還要再說什麽,冷不防被王元長重重一推,心中一股無名火起,便要發作。待看到王元長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才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板著臉進去了。


    屋中的情形比封五所想更加糟糕。湛若水已經醒來,口中被塞了塊布,一隻手已掙脫了鐵鏈,正死死掐著孟飛的脖子。孟飛坐在床邊壓住湛若水,已被掐得說不出話來,眼白直往上翻。看到封五諸人進來了,拚命向他使眼色。封五會意三步並作兩步,試圖拉開湛若水救孟飛,豈料他力大無比,封五使出吃奶的勁也拉不開。王元長一聲不響地將鐵杖扔給身側嘍羅,疾步向前相助封五,費了好半天功夫,才將湛若水的手從孟飛脖子上分了下來。


    湛若水口不能言,隻是嗚嗚發出聲響,眼中滿是腥紅的血色,兀自掙紮不已。封五向孟飛道:“好了麽?”孟飛緩過氣來,擦了把汗道:“這才起了個頭,還得熬十二個時辰,熬過了就好了!”


    秦用遙遙看著,冷笑道:“十二個時辰?哼,過不過得今晚還待另說!”


    眾人心中俱是一沉,封五迴頭向他吼道:“愣在那裏作甚?還不快過來!”


    秦用這才不情不願地慢慢挪了過來,以指搭在湛若水脈上,眉頭越皺越深,咕噥一聲道:“奇怪……”又換了隻手,沉吟半晌才道:“這個人,我救不了!”


    孟飛已知秦用便是神醫秋主,聽他這般說了,急得差點要跳起來,吼道:“為甚麽?”


    秦用冷冷道:“若我診得不錯,他中的是阿耨多羅之毒,且毒入骨髓與肺腑,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何況是我?”


    孟飛又氣又急,封五卻是又喜又懼。他喜的是早聽孟飛說許多名醫都診不出湛若水所中何毒,偏秦用斷得分明,想來必是秋主無疑,懼的是,那阿耨多羅乃是天下至毒之物,最是無藥可解。封五當即道:“先生,隻要能救迴我家相公,我必重金酬謝!”


    秦用冷笑:“你們也知道他中的是阿耨多羅,卻要我來救他!江湖中人誰不知曉阿耨多羅是世間至毒,古書雲‘嗅之立死’,可見其毒劇烈之甚。無藥可解之毒,我如何救得?”


    封五幾乎是哀求道:“先生,您是秋主啊……”


    “住口!”秦用越發有了火氣,道:“是你們一廂情願認我作秋主,我何時說過我是秋主?此人,我救不了!”


    封五無話可說,半晌不發一語的王元長陰惻惻道:“你果然救不了?”


    秦用將頭一昂,傲然道:“還望另請高明!”說罷拔腿便要出門。


    王元長嘿嘿一笑,也不多話,起身揪過秦用的後頸皮,將他往床柱上狠狠撞了幾撞,直撞得秦用頭暈目眩,眼冒金星,連連討饒。王元長道:“既然救不了,不如殺了!”


    秦用聽罷叫苦不迭,急得胡亂道:“能救!能救!”


    王元長這才放過他,秦用理理衣衫,麵帶恐懼地看了看王元長,又看看封五和孟飛,道:“我觀他脈像,應是中毒已久,雖不知是何緣故活到現今,隻是毒發一次,離死便近一次……”看他三人麵色不善,趕緊又道:“我是說,阿耨多羅非同小可,須得從長計議……”


    正說著,屋中又是一聲慘叫。原來湛若水緩過勁來又開始掙紮,那塞口的布條不知何時已經脫落,孟飛怕他傷到自己,無奈將自己的手伸進湛若水口中。孟飛本一直強忍著,豈料湛若水力道越來越重,孟飛強撐不住,終於慘叫出聲。封五揪緊了心,也沒了好聲氣,一徑用力壓下湛若水,一徑向秦用吼道:“從長計議個屁,若過不得今晚,老子就宰了你!”


    被幾個窮兇極惡之徒虎視耽耽地瞪著,外麵還有一群明戈執杖殺人不眨眼的江湖草莽,秦用直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插翅也難飛。他心下一哆嗦,早沒了先前的傲氣,點頭應道:“好,好,我這裏寫個解毒方子,你們照方抓藥,或許能緩緩。”說罷急急打開藥箱,取出紙筆。


    封五睨去,果然是秋水箋,心下登時鬆了好大口氣。


    秦用寫好了藥方,便要命人去照方抓藥,未料王元長道:“拿過來!”秦用隻好雙手奉上,陪笑道:“這位爺請放心,是解毒的方子!”王元長看了兩眼,也看不出門道,隻好望了望封五,封五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疑心那許多?”王元長這才命人出去抓藥。


    孟飛的手早被咬得血肉模糊,且湛若水掙紮得越發厲害,兩條鐵鏈眼見鎖他不住,發出吭吭的聲音。孟飛急道:“老封,勒緊了,爺若是掙開了,可就不妙了……”話音未落,鐵鏈砰的一聲被湛若水扯成幾段,也震開了孟飛和封五。湛若水跌跌撞撞地自床上滾下,孟飛待要扶起他,卻被一掌重重地推開,一個兩三百斤的大漢就被這麽輕飄飄地推了開去,跌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封五與王元長深知湛若水功夫,也不敢貿然向前,隻兩相對峙著。湛若水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手中兀自握著一截長長的鏈鏈,狠狠地瞪著他們,目光淩厲而兇狠。驀地,湛若水麵色一變,封五與王元長心中俱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隻道他要撲將過來,心下暗暗提防,豈料湛若水竟將鐵鏈往自己脖子上纏勒,口中隻是高聲嚎叫,聲音在暗夜中淒厲無比。湛若水將自己勒得越來越緊,聲音自高吭變得嘶啞,偏還在用力。孟飛急道:“快取了!爺會勒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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