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窺豹,時見一斑,不知全貌,我們不可隨意猜測。”秦淮之說,“待會到客棧,找人打聽打聽。”


    楊義武應道:“是。”


    客如雲,從外麵瞧著簡陋,屋中幹淨整潔,客棧裏隻有老板錢水生跟老板娘兩個人經營,並沒有請小二,突然來了二三十號人住店,一時有些忙活不過來。


    徐長風不放心,借著去廚房幫忙,盯著老板娘做菜,順便囑咐錢水生不要紅肉,錢水生識趣,殺了六七隻老母雞招待他們。


    用過膳,楊義武找老板娘付賬的時候,同她打聽鬆鶴堂。


    老板娘聽到他提起鬆鶴堂,原本歡喜的笑容霎時一臉警惕,找了楊義武碎銀子,不肯多說一字。


    看樣子是知情,隻是不願意說。


    楊義武遂掏了五十兩銀子給她,老板娘看都沒看一眼,不為所動,鎖好櫃台,迴房休息。


    楊義武在老板娘這裏碰了一鼻子灰,一無所獲迴去給秦淮之複命。


    秦淮之聽後,對鬆鶴堂愈發好奇,決定在蘭溪鎮多住幾日。


    次日天不亮,有人敲響了客如雲的後門。


    老板娘開門見到來人凍得哆嗦,想要將人拉進來取暖,被那人拒絕。


    來人塞給老板娘一個錦盒,笑盈盈道:“昨日住在你店裏的客人救我一命,又給了我不少幹糧銀子,我不能欠著別人恩情,這個權當謝禮,麻煩嫂嫂幫我轉交給恩公!”


    楊義武正巧路過後院,一眼認出門外是昨日從地裏救迴來的姑娘,見那位姑娘塞給老板娘一個盒子後,匆匆離去,立刻追出門,卻沒看到人影。


    老板娘問楊義武:“是你們昨天救了阿蘺?”


    楊義武點頭,“昨天她在田裏掏老鼠洞,凍暈過去,正好我們商隊遇上,把她送迴家!”


    聽了這話,老板娘憤憤不平道:“這丫頭太固執了!”


    楊義武問:“那位姑娘是什麽人,鬆鶴堂又是怎麽迴事?”


    老板娘看了眼手裏的錦盒,“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去請我家相公,讓他跟你們講!”


    迴到客棧,老板娘將錦盒轉交給楊義武,“這是阿蘺讓我轉交的謝禮,昨日多謝你們救了她!”


    楊義武接過錦盒,無所謂地說:“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客棧後院,老板娘將前因後果跟喂馬的錢水生講了一遍,接著說:“那幾人是阿蘺的恩人,他們想打聽鬆鶴堂跟阿蘺的事,你去跟他們說說。”


    錢水生給馬槽添加草料,不滿地說:“告訴他們做什麽?一群中原商人,無權無勢還能跟幽州府衙叫板不成!”


    老板娘說:“我看他們不是一般人,昨天在廚房幫忙的那位,他腰間帶的是軍令!”


    錢水生手下一滯,側身問:“軍令?你不會看錯?”


    “錯不了,隻是沒看清是何處的軍令。”見丈夫還在猶豫,老板娘又說,“他們翻山越嶺從中原來,可巧不巧救了阿蘺,指不定是老天爺看阿蘺可憐,想要幫她!你難道還想冷眼看著東家的女兒這般活著?”


    “我什麽時候冷眼了!阿蘺是我看著長大的,難道我不心疼?”


    “那你何不幫阿蘺一把?”


    錢水生攥緊了手裏的草料,歎息道:“有用嗎?”


    “不試試,怎麽會知道沒有用!萬一有用呢?”老板娘放緩了聲,“夫君,阿蘺太苦了!”


    客棧上房,秦淮之吃過早膳,楊義武把江蘺送來的錦盒交給他,將江蘺一早來過的事同他說了。


    秦淮之打開錦盒,裏麵是一隻薄胎瓷蓮花盞,小心翼翼拿出來,隻見九瓣蓮花栩栩如生,杯盞潔白如玉,晶瑩剔透,薄如蟬翼,精美得不可方物。


    楊義武站在一旁,不由驚歎:“難怪安東家說他送給主子的不算上品,那個杯子跟這個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秦淮之未出聲,翻過杯底一看,上麵印著:“鬆鶴堂製”、“陳馳印”。


    一旁的楊義武看著蓮花盞,不解道:“有此等寶貝,為何還能流落到掏鼠洞的田地?”


    “必是有她的難處!”秦淮之將杯盞放迴錦盒,遞給楊義武,“先收起來,這個杯子太貴重,找機會送還給她!”


    楊義武問:“主子不喜歡嗎?”


    “喜歡!”秦淮之平靜地說,“可她寧願餓肚子也不舍得拿出來賣,江姑娘一定很珍重此物,我不能奪人所好!”


    楊義武將杯盞暫時放進隨行的箱子裏。


    剛到巳時,錢水生求見秦淮之,進了屋,先叩拜眾人,抹著眼淚道:“多謝各位恩公救阿蘺一命!”


    楊義武當即將人扶起來,說:“掌櫃的莫要跟我們客氣,我們不過順路救了她,是江姑娘命不該絕!”


    錢水生被楊義武扶著坐在圓凳上,說:“你們想打聽的事,我都告訴你們,隻希望你們若是幫不上忙,萬萬不要將此事說出去。”


    眾人默聲,麵麵相覷,頷首應下。


    談及鬆鶴堂,不得不提及百年前,那時幽州薄胎瓷有九窯,九窯所燒瓷器都是給皇家的貢品。


    前朝覆滅後不久,雲幽成了滄海遺珠,九窯跟著沒落,曾經九窯隻剩下鬆鶴堂一個窯口。


    鬆鶴堂曆代未曾放棄薄胎瓷,哪怕不賺錢,也在堅持燒窯。


    上一任當家人名叫江問年,手藝精湛,哪怕是九窯盛期,他所製的瓷器都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上品。


    江問年什麽都好,隻是沒有兒子,獨有一個掌上明珠,便是江蘺。


    為了將鬆鶴堂延續下去,也為了窯口的火生生不息,江問年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田淩,二徒弟陳馳。


    江問年許諾二人,誰的手藝能入他的眼,就將女兒許配給誰,繼承鬆鶴堂。


    田淩不及陳馳的天賦,卻是個堅持不懈努力學習的人,陳馳天賦高,不孤傲,喜歡製瓷,大家都說他是個瓷癡。


    田淩與陳馳相較,江問年與江蘺都更喜歡田淩一些。


    可田淩覺得他不如陳馳,認為師父遲早會將鬆鶴堂與江蘺交給陳馳,對陳馳生了嫉妒,處處與陳馳為難。


    江問年察覺到田淩心術不正,多有指正,反被田淩記恨。


    六年前,田淩與陳馳出師,二人要當著眾人麵燒製一套瓷器。


    陳馳以十二花神為題,燒了一套茶盞,所燒十二茶盞精美無比,就是江問年都自愧不如,九窯雖敗,不少舊人來觀,都說他是九窯的火神,是薄胎瓷的未來。


    而反觀田淩,他燒的四君子並不差,可惜瑜亮之爭,他比不上陳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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