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迴道:“下棋!”


    秦淮之自知下棋不過是借口,姚靈韻要見他才是真,主人家要見不好迴絕,一路思忖姚靈韻為何要見他。


    難不成是閻循說了什麽?


    過了蓮池,傳來小孩嬉鬧的聲音,秦淮之腳下一頓,循聲望去,見兩個孩童在梧桐樹下嬉鬧。


    六七歲的女童一身紫粉襦裙,垂髫而立,手中一尺有餘的木劍高舉過頭,嗤嗤笑著,身旁三歲不到的男童繞著她跑,伸手想要女童手裏的木劍,奶聲奶氣地喊著:“姐姐,姐姐……”


    一旁的婢子嬤嬤小心守著,不阻止二人玩鬧。


    青楓不見秦淮之跟上,隨他目光望去,對他說:“那是我家將軍的兩個孩子,小姐叫鴻兒,小少爺叫鳶兒。”


    鴻騫鳳立,鳶飛戾天,皆是高飛之意,想來,顧將軍對一雙兒女期望極高。


    秦淮之看到稚子,想到秦玉,駐足良久,耳畔傳來女子溫柔的聲音,“秦公子很喜歡小孩子嗎?”


    秦淮之聞聲轉身,但見身後的假山風亭上,女子氣質如蘭,笑靨相視,金鈿翠翹,華貴雍容,便知是姚靈韻,躬身行禮,“見過顧夫人。”


    姚靈韻柔聲笑道:“秦公子不必客氣,上來吧!”


    風亭中擺了一盤殘棋,姚靈韻左手執黑,右手持白,糾結白子該落在何處,見秦淮之入亭,將白子置於棋盒,推向對麵,對他說:“聽說秦公子會下棋,能否幫我破局。”


    “我不甚精通棋術,若是幫不了夫人破局,還請夫人見諒。”


    姚靈韻說:“無妨,你盡力便是。”


    秦淮之行禮落座,低頭看棋局,黑子強盛,步步緊逼,將白子分割三段,白子氣弱,稍有差池,滿盤皆輸。


    這局難解。


    秦淮之在觀棋,姚靈韻在觀他,方才離得遠沒看清秦淮之長相,現在人在眼前,才看清人。


    青楓與她提過,秦淮之容貌生得極好,卻沒細說怎得好,如今見了,果然,青楓說得沒差。


    隻是,沒說到點上。


    像,太像畫裏的觀音了。


    姚靈韻感歎之餘,倏忽想起秦淮之是郴州人,細細琢磨片刻,暗笑道:“難怪閻循那小子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原來是這麽迴事!”


    秦淮之隻顧著思考怎麽給白棋解困,卻不知眼前人已經將他與閻循的關係,猜了個七七八八。


    江風拂過梧桐葉,颯颯作響。


    秦淮之取了白棋,落子在左上一路。


    姚靈韻見他落棋在死路上,不解其意,知他為人行事謹慎,落子必有他的道理,於是跟著他落子在二路。


    秦淮之繼續在一路落下一子,抬首道:“夫人,承讓了!”


    姚靈韻再看向棋局,白棋兩子向死而生,解了困局,反將黑棋困在其中。


    如今,白棋棋筋占了一路,黑棋已無路可逃,若想逃出生天,隻能自斷一臂,到那時氣息已薄,根本無力再與白棋糾纏。


    黑棋,輸了!


    “黃鶯撲蝶,非一般人能想到的棋招。”姚靈韻將手中的棋子放迴棋盒,抬眸看向秦淮之,“你說你不精棋術,原來是在誆我。”


    秦淮之起身拱手道:“不敢欺瞞夫人,我平日很少下棋,也不究研棋局,今日隻是僥幸破局。”


    姚靈韻笑了笑,“你緊張做什麽,我也沒說要罰你,待會讓阿循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秦淮之正身,見姚靈韻並無惱意,忙收迴目光,垂首不動。


    姚靈韻笑道:“行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見外,坐下來,我問你幾件事!”


    姚靈韻的自家人說的極自然,像是不經意地客套話。


    秦淮之沒有多想,垂手重新落座,“夫人請問。”


    姚靈韻喝茶潤了嗓子,“方才我問你,喜歡孩子嗎?你還沒答我!”


    秦淮之迴道:“喜歡。”


    姚靈韻接著問:“你可有孩子?”


    秦淮之搖頭,“我尚未成親,所以並無子女。”


    姚靈韻:“我瞧你年紀不小,既然未成親,想必已經有婚約在身!”


    秦淮之心中喃喃:顧夫人問我這些做什麽,難不成要給我做媒!


    忙故作虔誠,迴道:“迴夫人話,我並無婚約在身,我自知身負罪孽,不願牽連子孫,故而早已發下宏願:此生不娶妻,不納妾!”


    “原來如此。”姚靈韻暗暗拍手,心道:“可不正好!”


    二人各有所思,秦淮之盤算著托辭,想著若是姚靈韻硬要給他做媒,該如何推脫掉。


    豈料,姚靈韻並未提及做媒之事,柔聲說:“我聽夫君說你與阿循關係不錯,阿循這人平日不怎麽與人交善,我很好奇你們二人的事,可否跟我講講!”


    怎麽扯到閻循這了!


    姚靈韻並無惡意,又是閻循大嫂,秦淮之便從他被閻循從牢中救出說起,與姚靈韻講了私鹽案始末,中間隱去了他利用私鹽案與生絲案設局之事。


    兩盞茶的功夫,姚靈韻聽得入神,隻覺當事者講故事,可比旁人再傳過來的有意思多了。


    姚靈韻聽完,麵露喜色,“難得見阿循有求人的時候!”


    秦淮之應聲道:“我與少幫主是合作,並非相求!”


    姚靈韻抓起一顆白棋子,放在棋盤上,笑道:“你今日幫了我破了棋局,我就當謝禮,跟你講幾件阿循的糗事!”


    秦淮之心下疑惑,閻循能有什麽糗事,能被姚靈韻當成謝禮!


    不過,倒是勾起了秦淮之幾分好奇,“夫人請說!”


    姚靈韻笑問秦淮之:“你可知阿循有個小名?”


    秦淮之搖頭。


    姚靈韻輕笑一聲,說:“阿循的小名叫毛毛,毛手毛腳的意思,義父覺得不好聽,給他改了名,本意是希望他循規蹈矩,不過阿循這個人,哪是會循規蹈矩的!”


    秦淮之在桌下掐著自己的大腿,忍笑道:“閻毛毛聽著沒有閻循大氣,他是漕幫少幫主,名字不能馬虎!”


    姚靈韻開局便是絕殺,秦淮之忍得甚是辛苦。


    姚靈韻說:“阿循還有個渾號,‘鐵公雞’。”


    秦淮之微怔,“怎麽會呢?”


    閻循給他花錢的時候,都是幾萬兩銀子出手,怎麽看都看不出是個摳門的主。


    “阿循自幼有個喜歡的姑娘,說要娶進門,攢聘金,凡是到了他手中的銀子,他可舍不得拿出一分花銷。”姚靈韻溫聲說,“有一迴他得了串海珠項鏈,將珠子一顆顆拆下來,每逢過年才舍得拿出來一顆給鴻兒當壓歲錢。”


    秦淮之抬首,心底全然沒了嘲笑閻循小名的想法,沉聲問道:“閻循有喜歡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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