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循引著秦淮之進了正西的堂屋。


    堂屋兩側立著青衣戲服,男蟒女蟒、水袖長袍、雲肩玉帶件件精美,七八個楠木箱放在地上敞開,琳琅滿目武生盔頭,女旦鳳冠。


    繞過屏風,是壁藏龕櫥,中間供奉的牌位,寫著“杜公月影之靈位”。


    閻循規矩地上了三炷香,拉著秦淮之跪坐在蒲團上,忍不住笑,“我以為你會拒絕跟我來見小爹!”


    秦淮之麵色凝重,“我總要知曉,當年從青皮手裏救下你的人是誰。”


    想到當年的事,秦淮之無法釋懷,油然而生的悔意,以及對自己的憎意,不經意地爬上心頭眉梢。


    閻循伸手撫平秦淮之的眉頭,小聲說著:“小爹這個人呀,最不喜歡別人愁眉苦臉的樣子,第一次來見他,別皺眉頭。”


    秦淮之抿咬著唇。


    閻循見他不信,笑說:“我沒騙你,是真的!”


    秦淮之頷首,問道:“他是杜幫主的弟弟?”


    閻循搖頭,“不是,小爹自幼在梨園長大,沒有姓名,月影是他的花名。”


    “牌位上的姓是怎麽迴事?”


    “梨園有句話:人若死後無姓名,神鬼不收成孤魂,義父怕小爹真的成了孤魂野鬼,把他的姓給了小爹。”閻循看向牌位,眸光閃動,“其實,小爹是男兒身,女兒心,他以女兒心與我義父拜了天地,嫁給了我義父!”


    秦淮之聞言微微怔愣,杜存義成過親,娶過妻,還是一位男妻,倏然理解為何閻循一直說要娶他。


    閻循看穿了秦淮之心中所想,沉聲說:“你與小爹不同,你不是女兒心,我斷不會再說以前的胡話,更不會作賤了你。”


    秦淮之心有觸動,緩緩垂眸點頭。


    閻循伸手牽起秦淮之的手,苦笑道:“我幼時應承過小爹,一定會帶著我的意中人來見他,如今終於了了一樁心願。”


    此地隻點了一盞長明燈,燭光微弱,秦淮之依稀看見閻循眸中閃過的淒涼意。


    秦淮之縮手,改與他十指相扣,緩聲道:“你小爹是因何過世?”


    閻循斂了笑,“當年方雲梟報複漕幫,帶人潛進清宴島,掠走了我與小爹,小爹不願連累義父,在路上吞了金,他臨死前將我扔下了船,我才苟活下來。”


    閻循說著不禁想起當年,杜月影一開始將他帶迴漕幫,是當自己兒子養的,教他唱戲,青衣不行,改教他刀馬旦。


    杜月影對於閻循跟顧惜北都是舍命的愛護,閻循來的時候,顧惜北年紀大了,聰慧明理,大多數時候跟著杜存義在外麵,故而,島上常常隻有杜月影跟閻循。


    閻循那個時候的性子還像鬣狗一樣兇惡難馴,杜存義不知打斷了多少根皮鞭,愣是沒調教好他的脾性。


    杜月影於心不忍,耐著性子一點點教他分明善惡,收效甚微。


    後來,無意間發現他對觀音像十分虔誠,再教他的時候,便說哪些事做了菩薩會高興,哪些事會讓菩薩傷心惱怒。


    不成想,閻循聽進去了。


    起先杜月影偶爾擔心自己會教出個佛家弟子來,哪會知道,閻循不是信仰舉頭三尺的觀音,而是仰慕他在人間看到的菩薩。


    杜月影離世後,閻循求了杜存義去雲幽九州從軍,曆練了四年,殺了四年山匪異族。


    半大的年紀帶著一身陰戾的肅殺氣迴到漕幫,將刀挑向鹽幫與方雲梟。


    拜祭過杜月影,閻循帶著秦淮之迴到正堂。


    一炷香的功夫,杜存義幾人先後進來。


    待眾人圍坐在長桌後,秦淮之從懷中取出一張山川圖,展開有三尺篇幅,繪盡南陽與嶺南交接的五百裏山川河流,自東南眉山起,用朱砂勾勒出一條紅線,穿梭在山水之間,於伏龍關東,百裏處止步。


    隻一眼,顧惜北瞳眸緊鎖,看出秦淮之所示,像是堪輿圖。


    自古以來,各朝皇室都會尋堪輿師以以星盤為準,勘測坤輿,繪山川、河流、礦脈於一圖,納四海八荒,求千秋萬世,是謂堪輿圖。


    與尋常所見輿圖不同,堪輿圖不繪城池,不分縣郡,隻因皇家以天下為家,將坤輿視為一家之物。


    沒了多餘的繁縟,所以堪輿圖在山川河流上要精細許多。


    不過,秦淮之所給的山川圖少了一樣東西,礦脈。


    南陽盛產鐵硝,如果是真的堪輿圖,不會不標注此地的礦脈。


    顧惜北心下揣摩秦淮之是故意沒有標注,還是說,山川圖上,本就沒有礦脈,並非真正的堪輿圖。


    顧惜北目光像杜存義望去,杜存義知他何意,點了點頭,示意他所猜不錯,這幅山川圖正是堪輿圖。


    顧惜北得了答案,穩了心神,抬聲問道:“秦兄弟的圖從何而來,竟比我在軍營中用的行軍圖還要詳細。”


    秦淮之看向顧惜北,說:“家中所傳,至於從何而來,我並不知曉,隻知此圖叫茶道圖,秦家的商道都在上麵。”


    顧惜北目光落在圖上,問道:“你此番賣給鹽幫的商道,是其中的一條?”


    秦淮之點頭應道:“正是。”


    顧惜北看向閻循,見他並沒有多大震驚,想來一早就見過此圖,轉了話鋒,“你怎麽肯定方雲梟一定會走這條路?”


    秦淮之眸光凝聚,篤定道:“運鹽最忌雨水,但過了端午,南陽接下來的三個月都不會下雨,此道極為隱蔽,方便行車馬,運鹽最合適不過!”


    自古以來,南陽每逢端午過後,整個夏季滴雨不落,常年夏糧欠收,到了來年青黃不接,曆代南陽王不得不跟中原王朝借糧。


    前朝末年,君主好戰,引得天下百姓不滿,叛軍四起,中原無力幫南陽籌集米糧,南陽王為了南陽百姓,與高宗聯手推翻前朝暴政。


    新朝與南陽定下盟約,免南陽朝貢,每年從國庫撥二十萬石米糧給南陽。


    曆代南陽王忠心皇室,多半是因為這個盟約的存在。


    常田清了清嗓子,合上扇子對顧惜北說:“當年先秦王重修依蘭江舊河道的時,順手幫南陽修建新渠,引水入田,緩解旱情,這些年來南陽夏糧收成翻了數倍,加上朝廷每年給南陽的二十萬石米糧,南陽十多年沒鬧過饑荒,少了民怨,我們如今隻記得南陽夏日酷暑難耐,卻忘了根源在夏日無雨。”


    顧惜北微頷首,沒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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