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入骨髓的聲音,哪怕秦淮之入了地獄,依舊會記得清楚。


    是方雲梟。


    在郴州大牢裏,十天非人的折磨,都是這個人親手烙上去的。


    如何能忘!怎麽會忘!他忘不掉!


    忘不掉他的樣子,忘不掉他的聲音!


    秦勇見他臉色不好,正要出聲詢問,見秦淮之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便將話收了迴去。


    秦淮之咬破了舌尖讓自己鎮定,他不能驚了方雲梟,一旦方雲梟發現了他,他們的目的達不到,反而會讓他們身陷險境。


    方雲梟等了許久不見迴話,極不耐煩道:“讓我說準了,你們打算用假的商道來騙錢!”


    孫九雷不知道怎麽答話,緘口不語。


    秦勇穩住情緒,笑了笑,出聲說:“這位爺過慮了,我們兄弟是江湖客,無意間發現了這條道,一趟生意賺了兩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本就知足了,偏偏這個東西是個好的,卻給我們惹了不少麻煩上身,留在手裏擔驚受怕的,指不定哪天會因為它丟了性命,我們兄弟惜命,賺的錢夠花了,賣給你們是為了保命,如果昌隆盛懷疑真假,這筆買賣我們到此為止!”


    抬聲又對孫九雷說:“二弟,我瞧昌隆盛不是誠心做生意,我們迴去吧!”


    “好嘞!”孫九雷拔出插進湖中竹竿,撐船要走。


    方雲梟沉默了片刻,出聲道:“慢著!”


    孫九雷停了動作,不快道:“你們做生意能不能痛快點,婆婆媽媽的跟個老太太一樣!”


    方雲梟沉吟著開口:“二百萬兩銀票,換你們的商道,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們不準再賣給旁人,另外不準再踏上一步!”


    秦勇溫聲說:“老爺放心,我們不是生意人,不想與人結仇,買賣的規矩自然會守,你們昌隆盛給的銀票是你們票號的,這些銀子我們哥幾個一時半會花不完帶不走的,你們如果有疑慮,先派人走一遭,倘若發現有問題,大可讓銀票作廢,也可以順著銀票匯兌找到我們兄弟。”


    方雲梟冷聲道:“你倒是懂票號的規矩!”


    秦勇說:“前幾日賺了些銀錢,與票號有所往來,略懂些皮毛,讓老爺見笑了!”


    方雲梟不再出聲,身旁的人走出船,將銀票取出來,拿在手上甩了甩,說:“二百萬兩銀票!”


    孫九雷見此,痛快地從懷裏取出一張圖紙,“你們要的商道圖。”


    對方拿到圖紙後,先在船頭燈下看了看,確認是商道無疑,俯身遞進船艙。


    方雲梟拿到圖紙,便讓人撐船迴岸邊。孫九雷立刻往另外一側岸邊撐船。


    秦淮之一身冷汗濡濕了衣衫,下了船腳下一軟癱坐在地,雙目垂淚,啞聲連連道:“是方雲梟,是他!”


    秦勇將秦淮之摟在懷裏,輕聲安慰道:“淮之,不怕,勇哥在這,不用怕,我們現在就迴去!”


    說完,秦勇扶起已經無力走動的秦淮之上了馬車,讓孫九雷往人多的地方趕去。


    中途換了一迴馬,在常勝的別院在轉了兩圈,確定沒人跟著才進了門。


    青竹正坐在樹下嗑瓜子,看到秦勇背著秦淮之進門,扔下手裏的瓜子上前來,“秦爺怎麽了?”


    秦勇背著人往屋裏走,邊說:“去煮一碗安神湯來!”


    等秦淮之喝了藥睡下,秦勇才放下心出了房門。


    孫九雷在屋外守了半宿,見秦勇出來,上前問:“秦爺怎麽樣了?”


    秦勇將手裏喝完的藥碗放在石桌上,歎了一聲,“他隻是受了驚嚇,沒事的!”


    孫九雷臉色鐵青,“因為方雲梟?”


    秦勇點了點頭,“淮之自幼膽子小,方雲梟是他的噩夢,今夜毫無準備地遇見他,才會變成這樣!”


    說罷,秦勇一拳砸向桌子,自責道:“我就不該同意讓他跟著去!”


    “這事不怨你,誰能想到方雲梟會出現在船上,你別把怨氣灑在自己身上!”孫九雷拍了拍秦勇的肩膀,寬慰他,“我要是知道方雲梟在,早讓青竹帶著漕幫的兄弟們圍湖了,還做什麽狗屁交易!”


    秦勇環顧四周,沒看見青竹,便問:“青竹呢?”


    “迴漕幫了!”孫九雷說,“方雲梟出現在船上,說明他跟昌隆盛的關係不一般,背後極有可能牽連到東宮,青竹要迴去跟漕幫匯報此事。”


    “太子是堂堂儲君,為什麽會跟一個通緝要犯扯上關係!”


    “皇家的事,我們普通百姓哪裏看得透。”孫九雷沉寂片刻,握拳說,“如果太子不知情就罷了,如果知情,事情就麻煩了!”


    清晏島上,主堂內燈火通明。


    杜存義坐在主位,常田坐在他下手,顧惜北與閻循分座兩側,姚靈韻與丈夫顧惜北並排而坐。


    眾人聽完青竹所言,各有所思。


    良久,杜存義問眾人:“你們什麽想法?”


    常田停下手中轉動的核桃,望向杜存義,冷笑一聲,說:“郴州私鹽案的時候,太子就被牽扯進來,那個時候沒證據,我們說不上話,現在證據都放眼前了,再說太子是幹淨的,你們誰信!”


    杜存義問閻循:“阿循,你以為呢?”


    閻循心思不在此地,突然被點了名,迴過神說:“此事沒有定論,都是揣測,隻要太子不跟鹽幫直接接觸讓人抓個正著,誰也不能往太子殿下頭上扣屎盆子!”


    常田譏笑道:“可笑啊,堂堂太子居然跟鹽幫這種亡命徒都能混到一起,蕭家王朝也該敗了!”


    杜存義沒有理會常田的瘋言瘋語,看向顧惜北。


    顧惜北頷首道:“孩兒覺得阿循說在理,沒有絕對的證據,漕幫不能跟朝廷上報此事。”


    杜存義點了點頭,繼續道:“靈韻,說說你的想法!”


    “漕幫隻管水上的事,皇家的齷齪與我們何幹!”姚靈韻眸光一轉,聲音極盡溫柔,“如若太子與鹽幫真有勾結,他日東窗事發,漕幫置身事外便是,畢竟此事即非漕幫發現,又與漕幫無關。”


    姚靈韻話裏話外隻有四個字:明哲保身。


    杜存義點了點頭,思忖片刻,“既然你跟惜北都不想沾皇家的事,太子與漕幫勾結之事就到此為止,漕幫隻當不知情。”


    常田重新盤手裏的核桃,笑著打趣姚靈韻道:“你呀,把你祖父那套清流學了個十足!”


    姚靈韻盈盈一笑,再未啟唇。


    顧惜北抬首看向杜存義,沉聲道:“如果方雲梟與太子真有勾結,我擔心太子會不會借著方雲梟的關係,再與嶺南王勾結在一起?”


    “不會!嶺南王的野心人盡皆知,太子更清楚嶺南王意圖。”杜存義說,“他有的是可以合作的人,絕不會找一個對手合作,以方雲梟的為人,他一定是兩邊都瞞著,各討好處。”


    顧惜北鬆了口氣,“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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