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循不明白,剛剛還有說有笑的人,怎麽突然變了臉色,說:“這怎麽送,你別跟我玩笑。”


    秦淮之不悅道:“是你在與我玩笑。”


    秦淮之翻身上馬,把一臉懵的閻循扔在原地,兩人這麽不歡而散。


    閻循看著秦淮之遠去的背影,攤手道:“這人還真難伺候!”


    秦淮之好好的心情,被閻循壞了,騎著馬在山裏疾馳,一路上遇到不少野物,也沒了打獵的興致,繞著後山跑馬。


    齊嘯林站在山坡遠遠喊他,跟他炫耀自己獵到隻野豬,秦淮之揚了揚手,當作迴應,跑馬而過。


    齊嘯林上馬打算去追,剛坐穩,秦淮之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跑了一晌,秦淮之跑累了,牽著棗紅馬,在林中走著。


    走了半個時辰,遇上兩手空空的徐世寬,早上對他有些好感,徐世寬說同行的時候,秦淮之並未拒絕。


    徐世寬身形健碩,相貌平平,是個憨厚尋常的樣子,若不是身上穿著錦緞綢衣,任誰也不會多看兩眼。


    兩人牽著馬並肩而行,徐世寬先開了口,“秦爺,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秦淮之心情好了許多,說:“問吧!”


    徐世寬撓了撓自己腦袋,問:“生絲價格這麽高,怎麽我家絲綢價格卻沒見漲太多?”


    秦淮之反問他:“你家做絲綢生意,你怎麽不懂生絲行情?”


    徐世寬笑著說:“說來慚愧,我家中還有一個幼弟,機敏聰慧,我爹有意讓我弟弟接手生意,所以生意上的事,沒人與我講過。”


    徐家的事,秦淮之也聽人提過,徐世寬的母親與徐父是糟糠夫妻,徐父發達後,對發妻多有嫌言,後來納了幾房美妾,得了個如珠如玉的小兒子,便是徐世寬口中徐父有意栽培的幼弟。


    秦淮之邊走邊說:“郴州年產生絲二十萬匹,郴州府全年隻能消耗十分之一,其中用於絲綢生產,製成錦被衣衫,屬於你們徐家的經營。”


    徐世寬頓了頓,點頭稱是。


    秦淮之繼續說:“朝廷每年征收十萬匹生絲用於給韃靼的歲供,也就是歲絲,剩下還有八萬匹生絲,其中一部分在商戶手中,也有在散戶、農戶手中,賣去各地,便是如此,每年都會有大約四萬匹生絲的餘量,等來年開春,便成了陳絲,價格十不存一。”


    徐世寬停下腳步,想了一會,突然想明白了,追上前,對秦淮之說:“眼下生絲價格無論怎麽漲,等朝廷采購歲絲結束,生絲價格自然會迴落,所以對我家絲綢生意影響並不大,到時候絲綢價格不會有太大變動。”


    秦淮之笑著說:“你說你弟弟聰慧,我覺得你更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徐世寬憨厚地笑了笑,繼續問:“那這些舊絲會去哪裏?”


    “尋常百姓家。”


    新絲的價格,平常百姓用不起,曆來隻有富貴顯赫人家才能買得起。


    生絲放上一年,光澤變暗,失去彈性,富貴人家根本瞧不上,平常百姓買不起,商人隻能賤賣。


    陳絲價格即便一落千丈,一些窮苦百姓,辛苦操勞一輩子,卻連一床絲被,一件棉衣都沒錢置辦。


    與徐世寬有說有笑走了一路,天色也漸漸晚了,一同下山迴莊子。路過石橋,遠遠瞧見閻循策馬橋頭。


    一人一馬,在夕陽的餘暉下,連影子都透著幾分孤獨。


    徐世寬道:“這人是誰?我見齊爺都有幾分懼他。”


    秦淮之瞥了一眼那人,側頭低語:“他啊!是個閻王。”


    打馬經過閻循身邊,秦淮之沒與他招唿。


    閻循見狀,心裏不爽,勒馬跟上,將徐世寬擠到後麵,與秦淮之一同上橋,不快道:“我想了一天沒想明白,你在與我置什麽氣?”


    秦淮之瞥眼譏笑道:“我沒生氣,我與你生什麽氣?”


    棗紅馬膽子小,聽到橋下水聲,步子放緩,喘地急促起來,秦淮之察覺到身下的不安,輕拍馬脖子,安撫著它。


    閻循自是不信,“既然不生氣,怎麽不跟我打招唿?”


    秦淮之勒緊馬繩,不想跟他糾纏太多,說:“我們又不熟。”


    “不熟,你專程給我送果子?”


    “那是我吃剩下的,逢人就給。”


    閻循眼神失落,轉身問跟在身後的徐世寬,“秦爺給你吃果子了嗎?”


    徐世寬愣了一下,搖頭說:“我沒見著什麽果子!”


    閻循轉過身,含笑說:“秦爺怎麽還騙人,還說自己沒生氣。”


    秦淮之嘴硬,繼續說:“我騙你作甚,果子送完了。”


    閻循挑眉笑道:“等會過了橋,我守著橋頭,逢人便問問,看看秦爺都給哪家公子送過果兒。”


    秦淮之真是怕了他了,罵道:“你這人,有病!”說著提起馬鞭,抬手向閻循甩去。


    閻循一把抓住秦淮之的手腕,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痛快許多,忍不住大笑起來。


    棗紅馬自從上了橋本就戰戰兢兢,突然聽到閻循的笑聲,一下子驚了心神。


    馬脖子往後仰起,前蹄在橋上踩了幾步後,忽地高高抬起,山穀驀地迴蕩起嘶叫聲。


    秦淮之隻覺一陣虛浮,一個沒留意,整個人都被向後甩了出去,他不是習武之人,沒得功夫傍身,這力度摔落下馬,怎麽也要斷條腿。


    好在閻循還抓著他的手腕,手臂迴勾,使了巧勁,將人穩穩地拽上自己的馬背。


    秦淮之當即鬆開韁繩,轉眼橫坐在閻循大腿上,整個人被圈在他懷中。


    隔著衣裳,秦淮之能感受到身下結實健碩的肌肉,耳邊是閻循溫熱的氣息,心跳停駐一刹,緊接的是怦怦亂跳的心動。


    閻循問:“你還好嗎?”


    秦淮之搖頭,推搡著閻循的胳膊,道:“我沒事,放我下去!”


    閻循按住他的肩膀,“別動,我先送你過河。”


    “我可以走過去!”閻循口中的熱浪灑在臉頰上,燥得難捱。


    閻循充耳不聞,打馬前行。


    棗紅馬受驚在橋上跺步不前,橫在橋上,將徐世寬攔在後麵,馬背上掛的的弩弓跟獵來的野貨早都被甩進了河裏。


    河水湍急,入了水,影都看不到。


    徐世寬不善騎術,徒生膽怯,怕棗紅馬再受了驚,不敢上前,隻得下馬,牽著自己的馬折迴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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