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停走到一婢子麵前,從她頭上抽走一支銀發簪。


    施施然道:“就在你們來之前,我讓人去了趟打鐵巷,詢問近期有沒有人來打過銀鐵混合的簪子,而且要求發簪的尖特別銳利,一問之下還真有,三個多月前,有個年輕人就在郭記打鐵鋪打過這樣的簪子,說是原來的銀簪斷了,續一截鐵的上去……來人,把郭鐵匠請上來。”


    須臾,一個老鐵匠被帶了上來。


    “郭鐵匠,你看清楚,這可是你的手藝?”


    顧舟停將簪子交給郭鐵匠。


    郭鐵匠看了一眼,篤定道:“沒錯,這就是草民打製的簪子。”


    “你再看看,這裏麵可有找你打簪子的年輕人?”


    郭鐵匠很快指著那個送水的仆人:“是他。”


    送水的仆從臉色灰敗,眼中卻是憤恨的神情。


    顧舟停使了個眼色,立時有衙差上前將送水的仆人摁跪在地上。


    郭鐵匠被帶了下去。


    顧舟停繼續道:“其實真正的殺人兇器就是這根簪子,尖銳,鋒利,可以輕易地刺穿外衣和皮膚,之所以用冰棱在傷處再刺一下,是為了掩飾傷口的形狀,因為你們知道,仵作很容易通過傷口判斷出兇器。”


    “你們確實做到了,你們成功的讓仵作以為兇器是錐子之類的器具,無人能想到真正的兇器就在你頭上戴著,因為這支簪子上的梅花簪頭是銀製的,大家下意識的認為你這支簪子就是銀簪子,銀,質地軟,用銀簪來刺殺蘇赫親王這樣壯實的漢子,且一招斃命,不是那麽容易。”


    “所以,起初我一直在想,那錐子一樣的兇器是怎麽帶進書房的?事先就藏在書房?若真有這樣的兇器,在幾十號人輪番地毯式的搜索下也該被搜出來了,然而就是找不到。”


    顧舟停說著,忽而一笑,眼底的溫柔一瞬而過。


    “多虧了我一個朋友,聽說找不到兇器,便指了指屋簷下懸掛的冰棱。令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但我試過用冰棱刺母豬的肌膚,在肌膚完好的情況下要一下刺進去,不可能,而在母豬的皮膚原本破損的情況下,可以做到。故而我推斷冰棱隻是掩飾的工具,”


    蕭望和幾位大人皆是恍然的神情。


    沒想到這案子關鍵死結是這樣被打開的。


    “你們三個蓄謀已久,但一直不敢動手,因為平時蘇赫親王身邊寸步不離的跟著個阿古納,可是五天前阿古納被蘇赫親王派迴大淵,應該是有十分重要的差事,必須絕對信得過之人去辦,阿古納的離開,讓你們覺得機會到了,於是你們策劃並進行了這場謀殺。”


    “你們還有什麽話說?”顧舟停晃了晃手中的簪子。


    簪子的主人,那個叫珠珠的婢子倒是冷靜:“大人這是破不了案,硬要把殺人的罪名扣在奴婢身上嗎?奴婢與阿力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這根簪子是阿力送奴婢的定情信物,不小心被奴婢弄斷了,這才讓阿力拿去修,也是奴婢說換結實一點的材質。”


    “就因為簪子是鐵的,就成了殺人兇器了?”


    顧舟停冷笑:“珠珠,你知不知道你支簪子是用生鐵打造,生鐵多細孔,沾過血,血會順著細孔滲入,不管你外麵擦的多幹淨,也擦不掉殘留在細孔裏的血漬,而我們大理寺有種藥水,隻要將簪子浸泡其中,不出半柱香時間,那些血漬就會洇出,不如我們當場試驗試驗。”


    珠珠臉色微變,強做鎮定,卻是不敢再開口辯駁。


    一旁的鄭關已經拿出一個湯碗,倒進去大半碗水,又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往湯碗裏倒入無色透明的液體。


    顧舟停走過去將簪子放入湯碗中。


    “大家靜待反應。趁這個空檔,我們來聊聊你和阿力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事。”


    “你和阿力都是大蜀人,大淵不但經常騷擾大齊邊境,也時常去大蜀打秋風,十一年前還是孩子的你和阿力被擄到了大淵,賣入蘇赫親王府上為奴。你們兩個大蜀人同在異國為奴,互相幫襯互相照應扶持,才走到了今天,你們確實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可惜啊,蘇赫親王對你行了不軌之事。”


    珠珠的臉刷一下血色全無,她死死咬著唇,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而阿力被按在地上,拚命掙紮卻掙紮不開,喉嚨裏滾動著負傷的野獸一般的嗚咽嘶吼。


    顧舟停心中歎息,卻隻能收起同情心繼續道:“而這位阿雅姑娘聽說也有個心上人在大淵,原本明年就可以迴去跟心上人成親了,卻不幸被蘇赫親王看上。”


    “其實都稱不上被看上,你們在蘇赫親王眼裏不過是個玩物。”


    “你們懷著同樣的仇恨,可能是之前十三個大淵人被殺給你們帶來了勇氣,你們一拍即合,鋌而走險為自己報仇。”


    眾人都傻眼了,尤其是龔大人,他收集到的信息裏,根本沒有這些,顧舟停是如何知道的?說的跟真的一樣。


    關鍵是這幾個兇手都不反駁。


    顯然是被說中。


    不禁生出幾分絕望。他為了當好刑部侍郎,大齊律法背的滾瓜爛熟,疑難案卷不知看了多少,自認也有幾分本事,上次驛站兇案,他沒發揮好,是因為顧慮太多,而這次,他同樣覺得此案無比棘手,想要勘破太難太難。


    可顧舟停隻用了不到三天功夫,看了他整理的卷宗便仿佛看透了兇手的心路曆程,親眼看到他們密謀行兇的過程。


    這本事,實難望其項背。


    這時,鄭關驚喜道:“大人,洇出來了,血漬洇出來了……”


    蕭望搶步上前,隻見原本清澈的白水中,出現了一點一點紅色的血漬,逐漸連成一片。


    珠珠癱坐在地上,兩行清淚滑落。


    徹底放棄了掙紮。


    阿雅狀若瘋婦,哭喊著:“他就是該死,他該死……我恨不得在他身上紮一百個窟窿,一千個窟窿……”


    案情終於明了了。


    犯人被帶了下去,蕭望道:“顧大人,這卷宗還要麻煩你來寫。”


    顧舟停拱手:“臣遵旨。”


    蕭望又看著那碗湯水:“你們大理寺竟有這等神奇的藥水。”


    顧舟停施施然道:“其實就是一瓶井水,剛才鄭關趁大家不注意,撒了點朱砂粉進去,而已。”


    眾人:呃……


    原來是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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