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胡家在婁金巷安了家,胡青黛又進入了鬆山書院,楊氏得空就想迴楊府探望父母。


    門房總是以各種理由擋駕。


    知道是柳氏阻攔,楊氏也無法,漸漸的心灰了。


    這日卻是齊府小廝來請她迴楊府。


    楊氏納罕,那齊家小廝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直說楊氏姐妹齊聚楊府,請她和胡青黛過府一敘。


    娘倆收拾了前往。


    胡景林醫館生意興隆,胡青黛的三和菜店分紅不菲,楊氏的荷包鼓鼓的,信心十足的前往。


    馬車上,胡青黛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楊氏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你怎麽了?”


    胡青黛決定先給楊氏打個預防針:“娘,女兒有事跟您說,您可不要被嚇到!”


    楊氏不由得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閨女慣會闖禍,而且都是大禍。


    “你說吧,我聽著!”


    她深吸幾口氣,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胡青黛就將在太後千秋節上表演的事說給楊氏聽了。


    楊氏聽得一張臉煞白,“你們抱在一起了?誥命夫人們都看見了?”


    “是的!”


    楊氏險些暈過去。


    以前她說閨女嫁不出去,那隻是氣話,心裏並不這樣想。可是這迴就不一樣,這迴是真覺得閨女嫁不出去了。


    “那小子不打算娶你?”


    楊氏不信,自家閨女品貌一流,多少貴女都不如她。對方血氣方剛,耳鬢廝磨都不動心,這人得有多不正常?


    胡青黛沉默了,燕迴的心思她從來都看不懂。


    楊氏陷入絕望。


    胡青黛不忍心,希冀道:“娘,我們現在都還小,沒想過那麽長遠的事,說不定過一兩年,他想通了會娶我呢?”


    楊氏也隻好如此安慰自己了。


    “三丫頭,怎麽老也不登門?”楊老太太問。


    楊氏看向柳氏,對方絞著手帕,滿臉緊張。


    “娘,前些日子,家裏一直忙,以後就常來了。”


    柳氏那邊,神色放鬆了下來。


    不是楊氏不想告狀,母親一把年紀了,不想她為這些小事生氣,犯不上。


    楊老太太花廳,其他人都被趕出去了,隻留下楊氏三姐妹,三堂會審胡青黛。


    楊老太太先問她:“那個男孩子到底對你有沒有意思?”


    胡青黛問:“外祖母,什麽是有意思?什麽是沒意思?”


    楊老太太愣了一瞬,說道:“就是人家喜不喜歡你?”


    胡青黛裝傻:“什麽是喜歡?”


    楊老太太覺得祖孫兩有代溝,對話無法繼續,指派齊夫人:“還是你來問她!”


    齊夫人笑了笑:“青黛呀,燕迴那孩子想不想娶你?”


    胡青黛望著齊夫人繼續裝傻充愣:“這個嘛,恐怕大姨母要去問燕師兄才行。”


    齊夫人不甘心,又問:“你想不想嫁給他?”


    胡青黛認真道:“這取決於他想不想娶我!”


    得,問了等於沒問。


    楊老太太急了,“你這樣不行啊,你得想辦法讓他娶你才行。不然你以後怎麽辦?”


    胡青黛小聲問:“是不是他不娶,我就嫁不出去了?”


    楊家三姐妹一齊點頭。


    胡青黛漲紅了臉,讓燕師兄娶她,恐怕有難度,或許人家更喜歡公主一些。


    “不嫁人,行不行?”


    “不行!”


    家裏送她去鬆山書院的目的,就是吊個金龜婿。


    結果人家吞掉餌料,就是不上勾。


    一家人都愁壞了。


    胡青黛想,要不要再找燕師兄試試?


    林夫人的關注點在別處,“青黛,那日你跟五皇子赴宴,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胡青黛悶悶道:“也沒說什麽,就是喝酒來著。”


    “他有沒有向你打聽嬌嬌?”


    “沒有啊,他一共也沒說幾句話。”


    林夫人道:“五皇子看在嬌嬌的麵上,在大宴上挺照顧你的。不過以後嗎,你要與他保持距離。畢竟皇子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招惹的,皇家最重身份地位了。”


    胡青黛明白她二姨母的意思,冷漠道:“二姨你放心,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他。我家也沒有攀高枝的傳統。”


    一句話說得林夫人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竟無法反駁。


    齊夫人和楊老夫人倒是為她打算:“宮門深似海,你沒有嬌嬌那樣的好出生,難以博得高位,若是地位底下以後就隻有任人拿捏的份,你要慎重。”


    “我明白的。”


    楊府會審長輩們傳達的中心思想是,遠離軒轅子儀,拿下燕迴。


    但是從千秋節迴來後,她跟燕迴之間已經不說話了。


    烈陽隊拿了千秋節的冠軍。


    獎勵豐厚,太後從私庫裏挑選了十件寶物賜下來。


    胡青黛得到的是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滿月一般,配著精致的瓔珞套子,可以掛在脖子上帶著。


    但烈陽隊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轉年三月,豐京精英學院大賽就要開幕了,得從現在起就要開始準備。


    是團隊賽,取平均成績,隊員少一個都不行。


    胡青黛看了一下一共四個項目:負重二十斤越野十公裏,射箭靶標四十米,、一百米接力,團體對抗。


    哀嚎聲一片,一群書生從來沒接觸過這些項目。


    許夫子沒忘打擊他們,“豐京精英學院大賽,雖然參賽的隊伍有二十多支,但你們是磨刀石隊,必須進前十,如果沒有進前十學院會重重懲罰。”


    “輸給隔壁羽林學院的隊伍,倒是不怎麽丟人,畢竟人家平時練的就是這些。但是輸給京都學院的鳳凰隊那可就丟大人了。鳳凰隊全員都是今年參加寒門選拔時淘汰的人,而且鳳凰隊已經給你們烈陽隊下了戰書。你們可要為自己爭氣,團隊排名上要超過他們,為鬆山學院爭口氣!”


    形勢嚴峻,烈陽隊商量對策。


    胡青黛道:“練唄,怎麽練我都跟隨。現在是十一月底,到明年三月底還有整整四個月的時間。除去年節還能練上三個月。”


    學院承諾盡快安排好各個項目的訓練場地。


    自千秋宴歸來,胡青黛為了躲避軒轅子儀,就連齊院長家都去的少了。


    沒事就溜上山,爬到樹上,坐在躺椅裏,一邊練習暗器,一邊觀察軒轅子儀的動靜,等他出了書院,她才下山。


    否則就一直在山上練習暗器。


    這一天練得累了,想滑下去,去孤岩那邊的大鬆樹上找些鬆子來充饑。


    不想樹皮被紅鬆鼠們爬得溜滑,一時大意,腳下一絆,急墜而下,慌亂中拉住一根樹藤,才幸免於難,嚇得她的心髒砰砰狂跳。


    心想上次在大梨樹上做的下墜夢果然成了真,娘親說得沒錯果然是預兆夢。


    胡青黛驚魂未定的下了山。


    她一走遠,“躺椅”上就躺上了一隻碩大的鬆鼠,紅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它先是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隨後口吐人言:“好香啊!樟兄你有沒有聞到?”


    躺椅的上方,老樹皮赫然浮現一個人臉的模樣,發出蒼老的聲音:“聞到了,你剛才偷偷絆她一跤,小心天打雷劈啊!”


    紅鬆鼠吱吱笑道:“她那香包好生利害,我都不敢接近,不過碰碰運氣罷了!”


    老樟樹嘮叨起來:“就怕你把她嚇走了,人家再也不來了,其實聞聞味,也是我等的造化了。”


    紅鬆鼠有幾分不耐煩:“知道了,下迴再也不敢了。”


    當晚變天了,電閃雷鳴,疾風驟雨。


    半夜時分,燕迴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聽見有人喊“救命!”


    習武之人聽覺較常人敏銳,他馬上就清醒了,坐起來細聽,卻什麽聲音都沒有。


    外麵風雨雷電聲正急,旁邊唐廷奕唿嚕聲震天響,睡得正死。


    他懷疑自己幻聽,又躺了下來。


    “救命!”


    這迴聽得真切,是女子的聲音,從旁邊房間傳來。


    “莫不是有壞人?”


    燕迴腦中“嗡”的一下,熱血上湧,掀開被子就跑出屋去。


    雷聲隆隆中撞開了胡青黛的門,借著閃電的光,才看屋清裏並沒有其他人。


    “救命!”胡青黛躺在床上喊。


    原來是夢魘了。


    燕迴猶豫了一瞬,還是進了她的房間,摸出火折子點亮了蠟燭。


    睡夢中的胡青黛眉頭緊皺,此情此景燕迴似曾相識。


    他的記憶閃迴到幾個月前,青州城四海客棧,他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曾經打暈過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睡著的樣子,跟胡青黛一模一樣。


    莫非就是她?


    燕迴心頭大震。


    難怪總覺得她當初看自己的眼光與眾不同。


    難怪在藏書閣換來的那本策論書上畫著的那個被打得小人,長得那麽像自己。


    原來她早就認出了自己,是在報複他。


    燕迴立刻就想到,當日之事不能泄露。外麵雷電交加,風雨大作,或許這正是一個除去她的好機會。


    燕迴伸出雙手,緩緩地掐住了那纖細的脖頸,接觸她肌膚的一刹那,他心頭一顫,還是狠了狠心,用上了力氣。


    胡青黛夢見到玄武堂滿地屍骸,鮮血滿地,一個頭顱滾到她麵前,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


    她尖叫起來。


    被一箭插入眉心的袁青從地上跳起,伸出雙手鎖向她的脖子。


    她開始憋氣,滿臉血紅的掙紮起來。


    “救命!”


    這麽近,這麽大聲,燕迴嚇得心肝顫了顫。


    有些後怕的鬆開了手,怔怔的瞧著她,再也沒有勇氣第二次下手。


    胡青黛還在掙紮,似乎陷進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裏。


    燕迴歎了口氣,搖晃著她的肩膀:“師妹醒醒,快醒醒!”


    胡青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神驚恐又迷茫。


    燕迴的心下一軟,柔聲道:“師妹,你做噩夢了!沒事了啊!”


    胡青黛環顧四周是自己熟悉的臥室,眼前人卻是那個從太後千秋宴迴來後,就冷冰冰躲著自己的燕師兄。


    奇怪的是燕師兄此刻一點也不冷。


    難道是夢中夢?


    真奇怪,我的夢中怎麽會有冷冰冰的燕師兄?


    燕師兄又怎麽會柔聲細語的對我說話?


    場景著實太詭異了!


    胡青黛想不明白,也不願意想了,怎麽說這個夢比剛才那個恐怖的夢要好太多,她再也不想迴到剛剛那個夢中去了。


    她坐起來,一把抱住燕迴的腰,依偎在燕迴的懷裏:“燕師兄,我好害怕,別離開我。”


    燕迴坐在床邊的身子僵住了。


    仿佛又迴到那日,黃公公懲罰他們站在圓凳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胡青黛很安心的接著睡。


    燕迴一動也不敢動,怕自己情感失控,做出違背理智的行為。


    自千秋宴迴來,怕她提婚姻之事,有意識的躲著她。


    他明白她的清譽已經毀在自己手裏了,婚姻她幾乎沒有別的路可走。


    可是自己不能娶她,他還有大事要做。


    外麵風雨交加。


    緩緩抬起手想要掰開她的手,到最後還是舍不得,輕輕攬住她,心想就這一次。


    柔聲道:“別怕,我在這裏陪你。”


    他扭身躺下,講她柔軟的身軀抱在懷中。


    這一抱,仿佛兩人耳鬢廝磨練習飛天舞的日子又迴來了,燕迴心中好不容易對她磊好的高牆轟然倒塌。


    這一刻他殺意全無,真正的心軟了,隻希望時間永遠都留在這一刻。


    良久,他輕輕的把熟睡的胡青黛放到枕頭上,為她掖好被角。


    胡青黛睡得極為安穩。


    燭光下,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蛋,手感滑膩得讓人移不開手。


    他突然就想起,軒轅子儀也曾經摸過她的臉蛋,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妒意。


    夢中人似感受到了愛撫,臉蛋在他掌心裏蹭了蹭。


    燕迴心頭一緊,趕緊收迴了手。


    移目再看時,隻覺床上人芙蓉粉麵,唇色嬌豔,他身子一熱,一時間口幹舌燥,忙熄滅了蠟燭、退出來關好房門。


    正要迴屋,冷不丁身後輕輕一聲“哼!”


    燕迴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澆了個透心涼。


    他緩緩轉過身來,一個瘦高個黑衣人掛在屋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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