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不去?


    太過掙紮,冉擷羽獨自煩了幾天,今天假日,昱凱被公司臨時徵召出門了,她一人在家,索性把這事拿出來跟好友商量。隻聽於覓在電話彼端不屑地從鼻腔哼出一聲。「不錯嘛,以前那個聽到愛情就說『啥小』的女人跑哪去了?現在居然跟我說寧可為愛放棄工作,你確定你是冉擷羽?不是被人附身換了內容物了吧?」


    麵對好友的冷嘲熱諷,冉擷羽不依。「沒辦法啊!那個人……他又不一樣。而且一年半耶!又不是一個半月,咻一下就過去了。」


    「再不一樣你們也是要吃飯討生活的,難不成每天談愛就可以吃飽穿暖睡得好?我是希望你跟他開開心心好好過日子,但不是被愛衝昏腦袋左右不分是非不清,何況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就為了一年半,你甘願放棄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你以為這種決定真的會讓他開心?擷羽,愛不是這麽不健康的犧牲,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家小凱要真愛你,就不會樂見你以愛為名扼殺自己的可能性,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想去就算了,但隻要有一點點想,去跟他商量都好過來找我靠夭。」


    好友一針見血刺得她哇哇叫,冉擷羽千瘡百孔地掛了電話,不愧是多年知交,於覓一下子講到要點,這種自以為是的放棄,昱凱肯定不樂見。


    隻是她呢?她究竟可以為他做什麽?


    冉擷羽陷入對自己的厭惡之中。她愛他,所以不甘屈於被動,也想盡可能地付出自己,偏偏現實讓人沮喪,她幾乎沒什麽可給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送他一朵她所種植的花。


    「唉……」冉擷羽倒在床上歎了口氣,愛情真的是很麻煩,過去以為對方樂得付出而她開心接受就好,但實際上真的愛了,她卻越來越多不甘心,不甘心隻有他總是在爭著付出,不甘心她隻能一味承受,情債越累積越多。


    昱凱很愛她,她知道,但……她不知道,她的愛,昱凱能不能夠感受得到?


    想了半天還是沒頭緒,冉擷羽索性爬起來整理房子。


    她把客廳的窗簾拆了拿去洗,又擦了家具,最後拿掃把掃地。最近她跟昱凱都忙,有陣子沒大清掃,索性把沙發座椅挪開,把縫隙裏的髒汙都清出來,結果一樣東西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冉擷羽眨了眨眼,彎下身用手指沾起。那是一根頭發,這不稀奇,問題是……那根頭發的長度至少快及腰,絕不會是她跟昱凱的。


    這一段時間她的頭發長了,從本來在臉側的短發長至鎖骨,她打了層次,沒再剪短,但與這根頭發相比仍有不少差距。冉擷羽皺了皺眉,這總不會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吧?


    她心頭有些疑雲,想起之前有名男友劈腿,就是用這種方式察覺,但……


    現在跟她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是昱凱。


    她可以懷疑天下任何人,但唯獨他,她信。


    於是冉擷羽隨手把那根頭發抖入垃圾桶裏,也許是附近鄰居、公司同事,隨便什麽都好,總之不會是那個樣子……冉擷羽告訴自己,繼續動作,可心頭仍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有點難受。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的舊痛,或許是……即便是其他不相幹的人,昱凱也會特地告訴她。還記得前兩個月有個推銷員來過,他特意提及,當時她聽著還有些困惑。「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用特別講也沒關係啦。」


    他卻一笑。「這是我們的家,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麽事。」


    言猶在耳,可這次有人來過,她竟一點都不知情。


    她緩了口氣,好了,沒事,不過一根頭發而已,也許是在外沾了別人的帶迴來,可能性那麽多,真有疑慮晚點問他就是了……冉擷羽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樣疑神疑鬼的實在很蠢,索性把堆積的雜物一並收拾了,打開抽屜一一歸位。


    這時她發現,有東西少了。


    她一愣,把裏頭的物品清點過,原本這裏擺著三本存摺,兩本是昱凱的,一本是她的,她的還在,而昱凱的戶頭有一個是跟她共用,用做家庭開銷等支出,另一本則是他私人的,他平日少用,所以金融卡、印章等都擱在抽屜,但現在,不隻是存簿,就連那兩樣東西都不見了。


    是小偷?但若是小偷,不可能剛好隻拿走昱凱私人那一份,裏頭的金額她大概有些印象,不多不少幾十萬。是有什麽急用嗎?這一件事……昱凱也完全沒跟她提過。


    問號越積越多,冉擷羽把櫃子關上,整個人呆呆坐在沙發。他遇到了什麽事?是不是有困難?有人來過就算了,但動到老本這種事,他竟對她隻字未提,為什麽?這不像他。


    本來對她從無隱瞞的另一半忽然間有了秘密,不管是什麽,都令她有些難受。


    可換個角度來說,這是他的自由,錢也是他的,也許她不該探問太多?


    冉擷羽內心陷入拔河,一方鼓吹跟他把事情問清楚,一方則又安撫她說相信他,沒什麽好問的……


    本來就很煩,這下煩上加煩,她索性摸起手機打給昱凱。電話彼端響了一陣,終於有人接起。「擷羽?怎麽了?」


    「我……」一時衝動打了這電話,可究竟要怎麽問、問什麽,她還沒想好。遲疑了半天,結果問了句無關痛癢的。「你還在工作?什麽時候迴來?」


    「晚一點吧。冰箱裏還有吃的,你微波一下就行,我會記得帶飯迴去。」


    「我吃飽了啦!放心,我餓死別人也不會餓死自己。」冉擷羽哭笑不得,這昱凱老是以為她沒自理能力,好歹她也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好嗎?


    但曉得他是掛心自己虛弱的腸胃,冉擷羽心暖,想了一會兒,索性開口。「昱凱。」


    「嗯?」


    「最近……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你沒跟我講的嗎?」她咽了口口水,決定用這種方式問他,如果他願意講就講,不願意……那就罷了。


    寧昱凱愣了一晌,反問她:「怎會突然這麽問?」


    「沒啊,關心一下,沒事的話就算了。」她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發顫,居然有些莫名的緊張。「隻是如果發生了什麽事需要幫忙的,希望你可以告訴我。」至少,讓她派得上用場。


    寧昱凱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一笑。「沒什麽事,你想多了,我等下就迴去。」


    「好。」冉擷羽應聲,隨即想到。「對了,我有一件事——」


    「——媽?!」


    冉擷羽僵住,還來不及確認男人在電話彼端發出的是不是這個字,她便聽見了手機被扔在地上的聲響,然後是一連串紛亂的雜音及刺耳的煞車聲,那聲音刮搔著她的耳膜,可真正令她錯愕的,是昱凱剛剛那一聲……


    媽?


    「喂?昱凱?昱凱?」


    可不論她怎麽唿喚,電話那一端已經無人迴應,過不久訊號便斷去。她顫著手指,一再重撥,卻沒人接聽。冉擷羽慌了,如墜冰窖,渾身虛冷。老天,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還有那一聲唿喚,她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昱凱的媽,那個破壞自己家庭、把母親逼上絕路的兇手之一。冉擷羽抱住自己,卻阻止不了越來越劇烈的發抖,恐懼的記憶再次迴來,她吸氣多唿氣少。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冉擷羽連忙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小覓……」


    「擷羽?」於覓接到她的電話,被她發出的抽氣聲嚇到。「怎麽了?!」


    「你……快點……」快點來找我……「我……」


    我快不行了……


    再醒來的時候,冉擷羽已躺在沙發上,額頭上敷著毛巾,溫溫熱熱地緩解了她的眩暈。


    還不是很清晰的意識中,她聽見兩個人在爭吵……或者爭論。女方的聲音她不陌生,是她最好的朋友。難得地,於覓的語氣帶著些氣急敗壞。「這種事,你不認為你應該先告訴她一聲嗎?」


    另一方似乎沉默著,沒迴話,許久才聽見他的聲音。「你要我怎麽跟她講?」


    「這——」


    於覓一下子語窒,然後冉擷羽便聽到那男性嗓音帶著一抹前所未有的壓抑。「說啊,你要我怎麽跟她講?!」


    他不是沒試過,但隻是透過手機聽聞那一個字,她便產生這般激烈的抗拒反應,他怎麽敢多講?甚至到了這一刻,他都還在想,他要用怎樣的理由掩蓋他脫口而出的那個字?他不能……也不想讓她知道。


    於覓深深地吐了口氣,看著寧昱凱臉上不掩懊喪的神情,淡淡道:「至少,她有知道的權利。」


    於是,他緘默了。


    氣氛陷入凝滯,冉擷羽好不容易清醒了,顫聲開口。「小覓……」


    她先叫了好友的名字,於覓聽了一震,轉過身來,纖巧的五官滿是擔憂。「你醒了?感覺怎樣?好點沒?要不要喝水?」


    她問了一串,冉擷羽忍不住笑。「小覓,你真的好像我媽……」


    見她還有餘力開玩笑,於覓鬆了口氣。「我說過,我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女兒。」


    「我倒水過來。」


    一旁的寧昱凱倒先有動作,他不清楚擷羽究竟何時醒的,他跟於覓的對話她又聽了多少。他憂心她的情況,卻又還沒作好準備麵對她,正想先趁著去廚房的空檔冷靜一下,卻被背後傳來的唿喚凝住腳步。「昱凱。」


    他一顫,她的聲音,好冷靜。「你……過來。」


    他沉沉閉目,籲了口氣,終究還是逃不過……他轉過身,看見她以一種紛亂的眼神瞅著自己,令他有些慌,但隻能上前。


    於覓想讓開,把空間讓給他們兩個,偏有人死抓著她的手。盡管冉擷羽表情鎮定,可用力得近乎發白的指仍是泄漏了內心的動搖,於覓歎口氣。「很痛,冤有頭債有主,要抓請抓對人。」


    冉擷羽一下子窘了臉,鬆了力道,於覓趁隙把手抽出來,朝向寧昱凱道:「把你的手給她。」然後便從客廳走到屋外。


    關門聲響起,偌大的屋內再度隻剩他們兩人,寧昱凱伸出手,冉擷羽咬唇看著,卻沒觸碰。良久,她開口:「你說不能告訴我的事……是什麽?」


    「擷羽……」她頹喪的口吻令他一震,想起就在不久前,她打電話給他,問他最近有沒有事……也許,她已察覺到了什麽?「如果我說什麽事都沒有,你信不信?」


    他澄黑的眸子緊瞅著她,帶著一種祈求,期盼她別再深入探問。居然連到了這種地步他都不願意告訴她,冉擷羽閉上眼,忍住湧上的酸澀。「那個女人迴來找你了?」


    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沒意義,他點頭。「嗯。」


    冉擷羽快哭了。她不傻,聽了剛才他跟於覓的對話,她慢慢把事情連接起來。昱凱的媽來找過他,也許那根長發就是她的,她有困難,所以昱凱給她錢。上次他曾試探性地問她如果寧母迴來了如何?她的反應讓他不敢把事實告訴她,但……


    這不是情人間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他們已經結婚了,是夫妻,這麽重要的事,她卻不肯告訴她……冉擷羽心底一片灰暗,不知道這一刻應該怪他,還是怨自己讓他有了那種認定,然後選擇隱瞞。


    可悲的是她明白昱凱的顧慮沒錯,她確實……還沒堅強到可以接受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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