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陽烈似火,


    臨界三百六十度。


    已經萬物枯。


    難識歸途。


    卻有山泉哭。


    哭卻不見淚,


    淚幹痕跡無。


    待得日暮西山時,


    月照千裏歸時路。


    任筆友牽著大黑馬,頂著烈日在女孩們的簇擁下沿馬道向西行去。左邊坎下的永勝磚場,此時倒顯得一片忙碌,窖上的人們三三兩兩分布在數輛小四輪車上,各自有序地往車上裝著紅磚。一窖相隔的磚坯曬場,一條條規整列隊的巍巍泥龍在炙熱的陽光中蓄勢待飛。再看製坯機組,卻寂靜無聲地倦縮在金黃的土山中間,懶懶地躺著,仿佛是餓得奄奄一息的巨獸可憐巴巴地望著往來行人,乞望著人們再次讓它生龍活虎起來。土山後麵,是一道成弧線凹陷下去的巨大的金黃色的坑,它原本是與馬道持平的,上麵也有百樹千草,也曾蟲鳴鳥叫。自打這吃土怪獸來了以後,這的千草百樹被毀,蟲鳥挪窩,地表肥沃的泥土被吃光迨盡,現在正準備吃這深層的泥土。也許用不了多久,這便會形成一個天坑,也許會有水匯聚成池成塘成堰成湖,但短期內終究難以草豐木盛,難留飛鳥走獸。因為這周圍這樣的坑太多了,久遠的有十好幾年了,如今仍然一幅禿敗淒涼形象,除了雜草蚊蟲撓亂視聽,已沒有別的跡象很久很久了。


    任筆友牽著馬兒往右邊的溝渠旁靠近,道:“過不了多久,這條馬道便會溜下坎去,這條溝渠看來也是厄運難逃了。”


    林燕道:“這都拜你們外地人所賜,你們不但破壞了我們這的風水,還搶走了我們xj人民的財富。”


    “呃,林燕,你別以小人之心渡我君子之腹。”任筆友瞅了女孩一眼,道,“我們是懷著開發大西北的崇高理想來幫你們搞活經濟的,沒有我們,你們現在還居住在低矮的泥坯房裏哩!”


    “總之,你們最無恥了。”


    任筆友笑道:“我佛慈悲!林燕,我觀你是一位恆今絕古的美玉,你怎麽老看我象砣屎呢?難道你心中除了屎就沒別的什麽了?”


    林燕怒道:“你心中才滿是屎。”


    “好了,你們倆個別屎磕了。”呂希燕似是而非的笑道,“筆友,你幹嘛呢,老惹林燕生氣?”


    “她明擺著跟我過不去嘛。”


    “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怕人家說嗎?”


    林燕驚諤地看看呂希燕,之後不再言語,任筆友一時間也啞口無言。阿古麗好奇地看著他們,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些自己似懂非懂的話,覺得氣氛有點緊張,於是說道:


    “哥,我教你騎馬吧!”


    阿古麗抱著馬首,吻吻馬兒的大鼻子,柔聲細語道:“黑金剛,筆友是我哥哥,待會他騎你,你可要好好的,可不能發脾氣哦。”


    高頭大馬的黑金剛甩甩尾巴,馬首在主人懷裏磨娑著,眼中流露出溫情。它伸出舌頭舔舔女孩的鼻尖,從鼻腔發出柔而雅的一聲鳴音,顯然,它聽懂了女孩的話,也樂意接受女孩的要求。


    阿古麗對任筆友道:“哥,騎一匹馬之前,首先你得與馬兒勾通,與馬兒建立互信,培養出感情來,這樣馬兒才會配合你。”


    呂希燕笑道:“這不就是談戀愛嗎?”


    林燕道:“看來任筆友不僅是個多情種,還是個重口味的人哩!”


    任筆友沒有理會她們,便也學著阿古麗的樣子去摟馬首,去吻馬兒的大鼻子。也許是黑金剛聽從了主人阿古麗的話,對眼前這個變異的家夥的親蜜行為沒有排斥,它甩甩尾巴,前蹄刨刨土,俯首接受著非主人的親昵。任筆友撫摸著馬兒長長的臉龐,剛要吻馬兒的大鼻子,馬兒突然晃頭扇耳,衝變異人一個響亮的噴嚏打將過來。猝不及防的任筆友被驚嚇得慌忙閃身躲開,很不幸,他的臉上仍然被噴上了難聞的馬兒的唾沫星子,更糟糕的是驚慌中他的腳被土塊絆了一下,然後毫無懸念地重重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馬兒昂首晃頭一聲長鳴,任筆友就地十八滾哎喲呻吟起來。呂希燕心疼得要死,忙著去扶男人,為男人抹拭臉上的黏液。阿古麗生氣了,衝馬兒怒斥道:“黑金剛,我都跟你說了,筆友是我哥,也是你的哥,你怎麽還對他不尊敬呢?你再這樣,小心我罰你。”


    馬兒昂首長鳴一聲,然後垂下頭,舔舔阿古麗的手背,將頭埋在女孩的懷裏,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發出低微的嗤嗤聲。


    林燕卻哈哈大笑起來,道:“阿古麗,你難道就不知道同性相互排斥的道理嗎?你的黑金剛是匹公馬,你的醜蛤蟆哥哥也是一公的,他們圍繞著你怎麽會和諧共處呢?”


    呂希燕不樂意了,道:“林燕,怎麽拿筆友和蓄牲相比呢,好歹他也是我們磚廠的驕傲,一個正直的文化人。”


    阿古麗又不爽了,道:“雪芹姐,我這黑金剛可通人性了,不能罵他是蓄牲。”


    林燕更是樂了,道:“雪芹姐,你別被他醜陋憨厚的外表給騙了,要知道醜人多作怪,更何況他還以文人自居。而現在所謂的文化人,盡是滿腦子的男盜女娼,阿諛奉承之輩,要不然就是顛倒黑白崇洋媚外的漢奸賣國賊。”


    林燕道:“可惜多麽樸素純潔的鄉村被你這種人給汙染了。”


    阿古麗說道:“阿裏木就是他的學生,很好。”


    “農村海闊天空,廣大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大有作為。”任筆友道,“那個時候村村有小學,鄉鄉有初中,鎮上都有高中。現在撤鄉並鎮,全都快並沒了,直接導至失學兒童猛增,廣大知識青年無作為。”


    林燕突然“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任筆友的肩膀上,道:“我看你就是一流氓,一個有文化的流氓。”


    任筆友被打痛了,怒了,他揚掌朝林燕扇去,林燕嚇得抱頭媽呀一聲驚叫。任筆友卻半空停掌,道:“好男不跟女鬥,我騎馬去了。”


    說畢,他竟然提韁扶鞍跨鐙上了馬背,然後策馬信步遛達而去。呂希燕看的呆了,阿古麗也略顯驚異,象是自言自語,道:“我哥竟然會騎馬。”


    望著信步遛走的男人,林燕也愣了片刻,忽又笑了,道:“我說什麽來著,任筆友就是一騙子,一個有文化的騙子。”


    呂希燕白了林燕一眼,轉身在一株白楊樹下坐下,也象是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會騎馬。”


    姑娘們也都坐於樹蔭下。林燕道:“雪芹姐,你還不明白任筆友是啥用意嗎?他裝著不會騎馬,要阿古麗教他,擺明了就是看阿古麗漂亮,想和阿古麗套近乎,想吃阿古麗的豆腐。”


    “什麽套近乎想吃豆腐?我哥不是這樣的人。”阿古麗很不滿意林燕,對呂希燕道,“雪芹姐,你最了解我哥了,他是最愛你的。”


    “了解有什麽用,男人都是色鬼,見了漂亮女人都想咬兩口。”林燕看看阿古麗,突然又說道,“阿古麗,說真話,你真的喜歡任筆友嗎?”


    呂希燕麵部表情輕微的變化著,她注視著阿古麗,也很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阿古麗被呂希燕盯著有些尷尬,俊麵泛起無限紅暈,與陽光中樹萌下的清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道:“其實我知道,我哥愛的是雪芹姐,他根本就不愛我。”


    “哪你還和他走這麽近,你讓雪芹姐會如何想?”


    “林燕,你別扯我。筆友愛誰誰也管不著,我也不會去想。”


    “心是口非了不是?”林燕正色道,“雪芹姐,說真的,任筆友雖然長得寒慘一點,不過還是有可愛之處,你可要好好珍惜與他的感情,愛就是愛,不要讓他覺得你滿不在乎他。就他那傻樣,對你產生了誤會可有你哭鼻子的時候。”


    發現了新大陸?!


    俗話說戀愛中的女人最敏感,呂希燕從林燕微微變化的語氣中發現了她神情的興奮,她也發現了筆友的可愛之處?呂希燕想起了曾經的夢中之詩:“飛燕迎雪遲,林中燕來晚。城廓金絲雀,空遊月亮船。”莫非她們有共同的故事發生,但最終卻了如空空?讓她們終歸空空的人應該是春萍姐吧,因為春萍姐是最終要他命的人啊!不對,應該是阿古麗吧,因為她也是要了他小命的人呀!想到這裏,呂希燕忍不住細細地審視著阿古麗。


    阿古麗自然也發現了林燕話中的秘密,正怔怔地看著她。林燕笑了起來,道:“阿古麗,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誰最適合你。”


    阿古麗沉默良久,道:“阿裏木要跟我哥為我決鬥,我其實隻想我哥能和他決鬥一場,並且能贏了他,煞煞他的蠻氣。”


    林燕道:“以此證明你的眼光不錯,讓阿裏木服你?”


    呂希燕幾分警惕幾分擔憂,道:“要是筆友贏了阿裏木,阿裏木又較真了可怎麽辦?”


    阿古麗幽歎一聲,突然爽朗的笑道:“雪芹姐,你放心吧,因為你,我哥永遠是我哥,我想最終還是會選擇阿裏木的。”


    這時,任筆友騎著馬出現在女孩們麵前,看他頭戴青青的草環,閉著雙目,神閑氣定的坐在馬背上,任由馬兒自由溜達。女孩們怔怔地望著陽光中草冠下的男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臆想中。這個被太陽哂得黑不溜秋的男人,巍巍如大山般雄渾厚重博大精深。更象是一座大山雕琢而成的一尊巨佛,頭罩日月,體著自然,手握乾坤,腳踏陰陽,普度人間真善。確是明明白白一個人,有點醜,但醜得自然,醜得自信,醜得讓人想揍他一頓,然後累了,依偎著他醜陋的胸膛美美地睡去,進入美美地夢鄉,和醜陋的他和和美美地嘻戲遊玩。


    黑金剛駝著任筆友徑直來到阿古麗麵前,垂下頭用鼻子碰碰女孩的膝蓋,輕而柔的鳴叫一聲,好象在對女孩說:“主啊,我佛來了。”


    任筆友睜開雙眼,仿佛如夢中醒來,道:“噫,我怎麽又迴來了?原來真是老馬識途。”


    阿古麗笑道:“我的黑金剛和我心靈相通,沒有我的指令,誰都別想騎走他。”


    呂希燕望著馬背上的男人,道:“筆友,你會騎馬,為什麽還要阿古麗教呢?”


    任筆友翻身下馬,來到呂希燕身邊,將草冠戴在女孩的頭上,左右看看,恭恭敬敬地說道:“我的女王,其實騎馬很簡單的,走,我帶你騎馬兜風去。”


    林燕冷眼瞪著男人,罵道:“土匪,色鬼。”


    任筆友笑道:“林燕,怎麽再美好的事物到了你嘴裏就變味了呢?要知道女孩兒是山泉水做的骨肉,這大熱的天誰不想在如此清潵柔潤的泉水中泡泡澡啊?你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讓你的世界變得隻有灰色了啊?”


    林燕道:“我的世界很陽光,我就是看不慣你那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你和雪芹姐秀恩愛也找個僻靜的地方,你當我們是空氣啊!流氓。”


    阿古麗竟然也附合道:“就是。”


    明顯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酸味,呂希燕忙說道:“阿古麗,林燕,筆友天生就這德性,他不是故意的。”


    任筆友笑道:“我對我娘子好,天經地儀,這也惹著你們了?唉!還是孔夫子說的好,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林燕臉色微變,抓起一塊土餅砸向男人,道:“任筆友,這就是你標榜的女孩是水做的骨肉啊,這會又難養了?我看你才是小人,一個道德敗壞到極點的封建渣男。”


    呂希燕也擂了他一拳頭,嗔怒道:“你說什麽呢,你媽媽難道不是女人?林燕說的沒錯,你就是一封建渣男。”


    “就是。”阿古麗也忍不住抓住他狠狠地揪了一把,道,“他還說什麽現代人也要講究男女授受不親!”


    任筆友被土塊打中被女孩擂疼了揪痛了,心中不爽,不過看到漂亮女孩們可愛的怒容,卻又一下子樂了,道:“莫看你們兩個頭發長,卻是見識短,還有雪芹你,頭發短見識更短。她們兩個與我為敵情有可原,因為她倆不是我屋裏人。嘿嘿,你應該明白嫁雞隨雞,你應該幫我才對嘛,真是吃裏扒外。”


    呂希燕徹底怒了,真沒見過這麽賤的男人,見人家漂亮就甘願挨打,就因為自己沒她們漂亮,他就加倍數落自己。這樣的男人不是渣男是什麽?她越想越氣,見男人那副色迷迷猥瑣的樣子,就揪住他的嘴恨恨地說道:“我見識就是短,我就吃裏扒外了怎麽樣?”


    任筆友被揪得臉兒變了型,他大聲叫道:“老老老老老老老婆,當著這外人,你就給我留點麵子嘛,要打也等到沒人的地方再打,就是打死我也不還手。”


    果真是渣男!


    林燕就看不慣這樣的男人,她恨得牙癢癢,便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陣揪,並咬牙切齒道:“我叫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看是你這種難養的小人。阿古麗,快來教訓教訓這個渣男。”


    阿古麗“哦”了一聲,便也捉住任筆友的另一胳膊,麵若桃花般的笑道:“哥,你也真迂腐,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還男女授受不親。”


    呂希燕愣住了,這是什麽情況,心說我打我男人關你們什麽事。見阿古麗抓住男人的胳膊卻滿心歡愉的笑,她心裏就酸酸的不爽,這種小心計能瞞得了自己?她就是想和自己的男人好,才來趁機揩油的。更見林燕是賣力的揪著男人,揪的入骨三分,她就恨林燕,你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嗎,這麽恨我男人。也是我男人不跟你一般見識,讓著你......突然她想到男人說過“打是親罵是愛”,難怪他不反抗,原來他陰暗的心裏有著齷齪的思想。一想到這,呂希燕芳心大怒,這個男人真的欠揍!她陡然運力揪著男人的嘴角,恨恨地說道:“任筆友,你真無恥。”


    可憐的任筆友就如羔羊般遭受著一群老虎的圍攻,眼看著被撕扯得體無完膚,更是巨痛刺心,再不反抗就性命休亦。他深深的憋著一口氣,然後驟然如洪荒之力爆發出來,如龍之引吭並著神龍擺尾施展開來。可憐的阿古麗被甩出兩步之外跌落地上,兇悍的林燕也被逼退撒手,唯有呂希燕原地未動,不過卻也駭得麵如土灰,半天難以平靜。


    任筆友揉揉胳膊揉揉嘴角,滿臉慍怒,道:“你們簡直是無理取鬧野蠻霸道,我老虎不發威你們還真當我是病貓了。”


    他扶起阿古麗,威嚴並著關切道:“你沒事吧!你這麽好個女孩,怎麽能跟她們瞎攪和呢?”


    阿古麗笑笑,沒有吱聲。任筆友瞪著林燕,滿眼的憤恨。林燕突然就害怕了,慌恐中小退一步,語無倫次道:“任筆友,你...別,你幹嘛?”


    任筆友板著臉道:“你說你這麽漂亮個女孩,卻心如蛇蠍,再不改邪歸正的話,小心將來嫁不出去。”說到後來,他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禁固的空氣瞬間便活躍起來了。原來這家夥是紙糊的老虎!林燕也跟著笑了,道:“誰叫你亂說話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沒有我們女子,你們男人都哭去吧。”


    任筆友歎息一聲,道:“我說你們女娃兒就是在用耳朵想問題,你們也多用用腦子吧!孔老夫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的正確意思是:跟無德的女人很難相處,你親近她的話,她就會無理,疏遠她的話,她就會怨恨。”


    他這一解釋,還是惹怒了林燕,“好啊你這隻醜蛤蟆,說了半天你還是在罵我們啊!”林燕招唿阿古麗道,“他這個賤男就是欠揍,阿古麗,給我狠狠地打。”說著就要去揪小夥子。


    任筆友見狀拔腿就跑,林燕便也追了去。阿古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卻瞧見呂希燕滿臉慍怒的望著前麵一逃一追的兩人,便又強忍住笑,道:“雪芹姐,你沒事吧?”


    呂希燕顯得無奈地長歎一聲,道:“中午了,我們也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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