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送春歸,


    飛雪迎春到。


    己是懸崖百丈冰,


    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


    隻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


    她在叢中笑。


    筆友象個獨角戲表演者,扮演著劇中各人物,變換著聲音,模仿其神態動作,象個瘋子一般自我沉迷於劇情中:


    買藥的這位接過打開一看,這麽大兩個銀珠子,人家不知道怎麽迴事,也不敢拿走。“掌櫃的,我買銀朱。”賈行家說:“是啊,這就是,是銀珠。哎,咱這貨真價實,不賣假貨,一定是銀珠。不信你拿迴家去切開,要是是錫的,是鉛的,我們受罰。哎,我們這買賣新開張,不賣假貨。”還死乞白癩往外推人家。


    汪遠平嗬嗬笑著,天下有這等買賣嗎?兩毛錢買一兩多銀子。趙龍哈哈笑著,這假行家,可把老板虧著了。李虎本來不想笑,他實在是太想揍任筆友一頓了,奈何見眾人都在笑,又怕被兄弟夥嘲笑自己不懂幽默沒有笑點,便也裝著可樂皮笑肉不笑起來。呂希燕嗤嗤地笑著,終於見到這三人都笑了起來,她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才發現男人由於盡情的表演,額頭早己汗水盈盈,於是她掏出紙巾憐愛有加地為男人拭著汗水。筆友微笑著看著女孩,繼續講道:


    買銀朱這位見兩毛錢弄一兩多銀子,這麽大兩珠子,哎,走就走吧。這位樂顛顛地走了。


    滿大爺滿不懂別的不懂,但他懂得賠錢了。“賈先生,咱這買賣照這樣幹行嗎?”“您看,咱們這是老行家,跟您說,買賣您得拉主顧,這迴賠錢?下迴就賺他的。您不信咱就賣他個十斤八斤人參,您看賺錢不?這可不是嗎?先賠後賺。您放心吧。”“哎,好,好!放心,先賠後賺。”


    正說著哩,又來一位,手裏拿著一毛錢說道:“掌櫃的,來一毛錢的白芨。”白芨,就是我們小時候拿那個洗紡綢呀,衣服什麽的。也有拿那個研那個紅朱砂寫字用的,那個也叫白芨。


    “掌櫃的,您給我來一毛錢白芨。”


    滿大爺滿不懂他不懂呀!賈先生賈行家拉抽屜找白芨,找了半天沒找著。“掌櫃的,沒有啊。”“沒有,那快告訴人家吧。”“您怎麽老愛得罪主顧啊,明兒人家還來不來?”“啊,那你又出什麽主意啊?”“出什麽主意?買賣,先賠後賺,還出什麽主意?窩囊廢,拿兩塊錢,上菜市場買隻白雞來!可錢買,一個子兒別剩。快去!”“是。”窩囊廢去買雞去了。


    一會兒功夫買來一個,三斤六兩的大白雞,拿迴來了,交給賈行家了。賈行家一看那個……上頭有兩根黑翎。“您等會,後頭我給您配藥去。”人家說買白芨還配什麽藥啊?哪知道他到後頭,把雞身上的兩根黑領“嘚兒嘚兒”的拔下來,打後院拿了出來,“給您,白雞。”


    這位一瞧:“啊?掌櫃的,我要白芨。”“是啊,你看這不是白雞嘛,一根黑翎都沒有。”怎麽沒有啊?他剛才抻下去了。“咱這是貨真價實,你明白嗎?下次還讓你照顧哩。沒錯,沒錯,三斤多呀。你拿走,家吃去吧。”這位可樂對,一毛錢買三斤多重一大白雞,這藥材也別買啦!家裏燉雞吃去了,這位提著大白雞樂顛顛地走了。


    筆友一邊比劃著一邊說著,眼睛卻始終注視著李虎等人,沒錯,他們開始有了樂嗬氣了!尤其是趙龍,哈哈哈哈笑聲透徹,一會停一會續,似乎樂顛了一般。真有那麽可笑嗎?李虎其實是被筆友的表演所逗樂,但也被趙龍的笑給感染的,他憋著一肚子笑氣,硬撐著不笑,他實在是妒忌眼前這個小醜,憑什麽那麽些女孩喜歡他?他想揍他,讓他醜上加醜,因此他忍著不笑,實在憋不住了,方才嘿嘿嘿嘿泄露點笑氣。汪遠平樂嗬嗬地笑了起來,他羨慕嫉妒買白芨的那位好運氣,竟然一毛錢買三斤六兩大一肥雞,他想自己能有這好運該多好啊!呂希燕會心的笑著,她笑賈行家自以為是,也笑滿不懂白癡,更多的卻為男人的單人秀所吸引。看男人維妙維俏的滑稽表演,你不想笑都不可能。


    滿大爺滿不懂可急了!“賈先生,咱這買賣照這麽幹?幹的好嗎?”“沒錯您那,先賠後賺。”“哎呀好,先賠後賺。”正說著,又進來一位買藥:“掌櫃的,來兩毛錢附子。”這個附子,又名烏頭,我們家鄉叫鵝兒花,屬溫裏藥,中藥中“迴陽救逆第一品”。


    滿大爺滿不懂不懂啊!賈行家這迴連抽屜都沒開,跟這滿不懂滿大爺商量:“大哥,哎,咱哥倆幹這個買賣呀,咱是這個……當然了,我算幫著您幹這買賣,按理說您拿的錢,我應當出個人力兒,為什麽呢?人家來買父子。人家買父子呢,可是我家也有兒子。我有兒子,不過他在南京呢,這玩兒太遠呢!人家來抓藥,人就等著用啊!”


    趙龍等眾人都是滿臉迷茫,這抓藥跟兒子有啥關係啊?且聽筆友往下說:


    人家來買父子,對,人家買父子。您呢,兒子就在後院,近便。人呢抓藥等著急用,那麽這個呢,沒辦法,隻好得失緊著你父子賣啦!“啊?緊著我父子給賣?”“哎,對了。人家買兩毛錢父子。對吧,你到後院把小孩領出來,你父子倆跟人家走吧!”


    啊?!附子?父子!同音不同字不同義啊!真是個假行家啊!首先是呂希燕忍俊不住嗤嗤地笑了起來,緊接著趙龍打著驚天哈哈響徹耳際,汪遠平不再嗬嗬,而是隨著趙龍的哈哈聲也哈哈起來,他們的笑聲如驚雷震撼著林地,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兒被驚飛,其中一隻驚慌中竟然撞上了同伴,哀號著直墜河中,撲通沒於水中,它掙紮數下沒了蹤影,隻有被激起的水浪一圈圈向四麵八方無限的擴散開去,最後消失於人們的視線之外。筆友心中哀歎一聲,阿彌托佛,罪過罪過!李虎終於是憋不住了,他終於放開心扉跟著兄弟們爽朗的大笑起來:“快講,後來怎樣?”


    “快講。”


    “別停,快講。”


    “筆友,後來呢?”


    筆友微微笑著,道:


    滿不懂懵了:“啊?我們跟人家走,賣啦?”“那沒辦法,咱這是買賣生意呀,對不對?您跟人家走,配完藥人還給您送迴來呢!”“嗨,你這生意買賣怎麽搞啊?”“別嚷嚷!您一嚷,讓人聽著多笑話?您去領孩子去吧。”他把滿不懂死乞白賴往後邊推。


    眾人看筆友誇張的動作,滑稽的音調,笑聲都一直未停過,現場的氣氛,早就輕鬆活潑了起來,就連頂頭盛氣淩人的驕陽也收起了他的霸氣,隻用溫柔的目光慈祥的關注著人間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這滿大爺滿不懂又是急,又是氣,心裏難過呀,怎麽跟老婆說呀?到裏邊一看,他老婆正在炕頭做針線活,六歲小兒子在地上玩。滿大爺一看這孩子,眼淚就流了下來,他拉過孩子,說話顫顫巍巍的:“兒啊,我對不住你!誰讓咱幹這份買賣呢?人家來買藥,現在把你給賣了。走,跟人家走吧。”往外就領。


    大奶奶一聽,哪有不急的!“啊?怎麽了你?你怎麽?幹買賣你怎麽把孩子賣啦?”“我也不知道他是藥材呀!”“胡說八道,這不是!那能賣嗎?”“你別鬧啦,他能賣嗎?告訴你一個不幸的事情吧,連我一塊兒走!人家買的是父子,我們,爺兒倆全賣了。”說著話,領著孩子哭著往外走。


    大奶奶一聽,哪有不急的!“啊?怎麽了你?你怎麽?幹買賣你怎麽把孩子賣啦?你個缺德老鬼。”“哪?沒辦法。人家賈先生說咱爺兒倆是藥材,人家買父子,就得跟人走。”大奶奶也追了出來,“跟賈先生說說,這買賣咱不幹了,關門,不幹了,行不行。”


    賈先生聽見了:“哎,大嫂,那可不行。人家來買了,咱已經收了人家錢了,對不對?咱這買賣,貨真價實。那,不行,你爺兒倆跟人家去。”“你,買父子?領走。”那位能領走嗎?他不知道什麽事啊!


    “掌櫃的,我買附子啊!”“啊?是啊!這就是父子啊!親爺兒倆。咱這貨真價實。你領迴去,然後再打聽,如果要是抱的,你給送迴來。”這都什麽事啊!


    那位也不敢領走,正磨煩著呢,這又進來一位,這位是天津人。買什麽呢?砂仁兒,砂仁兒豆蔻,擱嘴裏含著去呃味兒。因為他是天津人,這個“砂”字被讀作“仨”。進門兒都說:“掌櫃的,來兩毛錢砂仁兒。”他們那兒正鬧著哩,賈行家一聽:“嘚,甭爭啦,人家來買仨人兒。大嫂,你也甭鬧啦,咱們一塊兒全賣啦!”


    “您來的真算巧。你要是買四人兒,我們這就沒有了。現在我,內掌櫃的,跟我們這徒弟窩囊廢剛好仨人兒。哎,這迴好啦,這買賣咱甭幹了。全賣啦,走吧,都跟著走吧!”


    眾人再一次暴笑起來,接連的笑令他們有點氣緊的感覺,不過汪遠平卻聽著不過癮,道:“就完了嗎?”李虎也徹底拋棄了對筆友的成見,哈哈笑著說道:“就這麽一點啊,還有嗎?”趙龍也顯然是沒有聽夠,他打著哈哈道:“筆友,還有嗎?”


    呂希燕樂得麵似雪蓮花開,那份高雅那份聖潔那份嬌羞那份新鮮豔麗直把那任筆友饞得直往肚裏吞著口水。他忍不住附在女孩耳邊輕聲說道:“雪芹,你真可愛,我好想親親你抱抱你哦。”


    呂希燕嬌羞難耐,別看那三個家夥都樂了,但是這潛在的危險還是存在的。女孩暗暗地揪了揪男人的腰肋,嗔怒道:“你真是天字號的大色魔,你忘了你的處境了?居然還有閑心想這種事,我,我真是服了你。”


    筆友看看依然哈哈嗬嗬嘿嘿笑著的那仨人,於是麵含微笑的繼續講道:


    大奶奶這個氣啊!“你胡說八道,這叫什麽事啊?”大人嚷,孩子也哭。


    這麽一吵一鬧啊,外麵那位陳師傅,皮匠進來了。不知什麽事,問:“哎,掌櫃的,您們這怎麽啦?”


    滿大爺滿不懂一瞧:“哎,陳師傅我跟你說,你看我這兩千塊錢的買賣多倒黴啊!人家早晨來一位買兩毛錢銀朱,我們這位賈先生花兩塊錢在首飾樓給人家打兩大銀珠子,愣是給了人家,還說先賠後賺。又一位買一毛錢的白芨,我們賈先生又兩塊錢去菜市場給人家買了一隻三斤六兩重的白雞,說先賠後賺。這倒沒關係,賠兩錢沒關係,別把人給賠進去啊!你看見沒,這位來買附子,把咱爺倆給賣了,這位買砂仁兒,連徒弟窩囊廢帶賈先生,連我老婆,全賣啦!你說我們這買賣還怎麽搞嘛?”


    皮匠一聽啊,磨頭就往外跑!滿大爺直叫:“哎,陳師傅,你跑什麽呀?”


    空氣突然凝固了,所有的人,哭的不哭了,鬧的不鬧了,哈哈的不樂了。人們都憋著一口氣,想咽,咽不下去,想唿,唿不出來。都眼巴巴地看著任筆友,迷糊,疑惑,渴求,乞望……是啊!陳師傅跑什麽呀?太陽也凝神苦思,白雲也皺眉難伸,風神也駐足冥想;隻有樹木時不時地發出折技斷裂的聲響,清脆悅耳,隻有鳥兒嘰嘰喳喳在抗議,隻有小河平靜的水麵,偶爾竄出一條魚兒來,興奮的展示著它的曲線美;然後前空翻三周半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中,然後水麵泛起層層波浪,然後前赴後繼地向四野八荒無極限地擴展開去……


    一秒、兩秒、三秒:


    皮匠陳師傅磨頭往外跑,滿大爺滿不懂大叫道:“陳師傅,你跑什麽呀?”


    皮匠說:“我還不跑啊?迴頭來個買陳皮的,把我也給賣啦!”


    陳皮——匠?


    “哈哈哈哈……”陳皮果然是理氣佳品。眾人氣滯不出,各都憋得滿臉通紅,象一個個脹氣的卡通氣球,眼看著飄飄悠悠冉冉升空,忽然而至的香馨辛苦氣味如一根根鋼針毫不猶豫地閃電般的刺中各人的氣門,“哈哈”笑氣一瀉千裏,逢者驚心動魄,擋者魂飛魄散。首先是呂希燕,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一下子撲在男人的懷裏哈哈地笑著,並伸手去擰男人的嘴吧,輕輕的,柔柔地,卻分明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的藝術珍品。這一刻,她徹底忘記了曾經的危險和或許還存在的危險,整個神經全是樂的興奮的滋味。筆友輕輕地拍撫著女孩的肩背,依舊是滿臉自信的微笑。他看著麵前樂成一團的三人,在女孩耳邊輕柔的說道:“親愛的,我的笑話可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的。”


    趙龍捂著肚子樂得直不起腰,他暴聲如雷的打著哈哈,早就忘記了自已姓甚名誰了。李虎輕一聲重一聲的嘿嘿笑著,他對筆友己是另眼相看,這家夥很特別,在挨了揍的情況下,居然還能講出笑話來,就憑這一點,他至少不應該成為自己的敵人。於是,他打消了要修理任筆友的念頭,倒是為自己先前的魯莽而後悔而愧疚,他樂嗬嗬地來到任筆友麵前,抓住筆友的肩膀,道:“阿友,對不起。”汪遠平自身對任筆友開沒有仇恨,隻為講哥們義氣替朋友出頭,才想要修理他的。所謂不打不相識,經過這迴事,他倒認識了任筆友這個人應該是朋友而非敵人。他也恨自己太衝動,著了白善的道險被拉下水,但他卻同時感激白善提供了這個機會來結讓任筆友,憑良心說,呂希燕選擇任筆友是正確的,理性的。人家如此恩愛,為什麽要惡意拆散人家呢?不可否認,自已也愛著陳燕,陳燕也愛過自己,如今她卻又投入夏流的懷抱,這隻能說明陳燕人輕性浮,這樣的女人,早點放棄就少點苦痛。


    樂著想著笑著想著,他心胸豁然開朗,對人對事的怨恨瞬間化為烏有。見李虎向任筆友道歉,便也近到筆友身前,把手搭在他的另一肩上,道:“阿友,剛才多有得罪……”


    “住手!”突然,一個嬌嫡嫡的怒叱聲由遠及近如雷貫耳震耳欲聾,眾人遁聲望去,隻見一簇黑雲載著一朵鮮紅豔花嗖嗖來到跟前,人們還沒明白怎麽迴事,就聽得劈劈啪啪看著紅影滾動,隨著數聲淒淩慘叫,汪遠平李虎兩人如泥人一般被摔翻在玉米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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