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夢中的傳說,


    曾是心中的感覺,


    有一位老人的腳步從不曾歇著。


    他迎著日出,追著日落,


    看大海浪高、看江山妖嬈,


    不為生死折腰。


    丹心常在江湖笑傲,


    舉鼎拔雲任逍遙,


    一世青春向天笑。


    壯誌指雲霄,


    攬月俯瞰風浪小。


    筆友到了磚機上,才發現機口上多了一個小夥子。原來,那人正是章雄,本來他該前幾天來上班的,可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他軟磨硬泡,父母拿他沒辦法,才勉強同意他來磚廠上班。白善知道這小子是個神經質,便懇求史五來將他安排同曹壽智抬板推坡,李人國不樂意,但卻沒有辦法,隻得仍然和胖大嫂銀愛珠在烈日下供土去。


    章雄自持是本地人,總是欺侮曹壽智。抬板時總是將板使勁往自己身邊拉,使得曹壽智不得不伸直了雙手去抬板,稍不注意便把手碰得皮破血流。


    曹壽智既然號稱“滴水不漏”,他可曾吃過虧?他趁抬板時猛力朝章雄推去。架板雖然沒有碰到章雄身上,但是磚坯卻砸在了他的腳上,不痛也有點兒癢,他大怒,掄起架板就要去砸曹壽智。吳芷指著他的鼻子,橫眉瞪眼,道:“你娃娃有本事砸下去,老子叫你斷一隻手,信不信?”


    吳芷發怒時,臉黑得象周倉一般,章雄禁不住大熱天大打寒顫,隻得乖乖地丟下了架板。


    不可能人人都是惡煞。章雄心想,有心找誰的茬,出出心中的怨氣。正巧筆友懶洋洋地推車趕來,瞧他三大五粗卻懶懶散散地樣子,一看就知道這家夥很虛,於是他決定拿他出氣。在抬第一板坯子時,他便猛力推將過來,因為他用力過大,他推的那頭便趕先上車,直衝筆友滑去。筆友慌忙伸手去按架板,沒按住,使得整板磚坯掉下了架子車。筆友沒好氣,道:“喂,用那麽大的勁幹嘛?”


    章雄瞪著小眼睛,握著拳頭吼道:“老子有這麽大的勁,你娃娃怎樣?”


    筆友直起腰,不緊不慢地說道:“兄弟,別火氣太旺了,小心燒掉你的眉毛。”


    “你媽的逼去,老子看你是想挨打了。”


    恰逢童籌上架迴來,聽到章雄的話,便把車子使勁推出老遠,飛步跨上,戳著章雄的胸膛惡狠狠地說道:“肏你媽去,你先看清楚這是誰再耍橫。別以為你是本地人,老子就怕你。你狗肏的有種碰我哥一下試試,老子不卸下你的胳膊就算你好運。”


    史丙宜也湊了進來,道:“章雄,你想在這兒耍狂,做夢去吧。”


    夏流高聲叫道:“打,童籌,打死那個狗肏的。”


    楊忠祥道:“打死了我去坐牢。”


    史義旭丟下砍刀,尖著聲音道:“童籌,打死他,大不了我在多加一晚上的班。”


    史五來見停了輸送帶,確認出事了,便忙跑了上來,肥臉一陣狂抖,嗬斥道:“幹啥子?球事莫得,都工作去。”


    眾人沒有反應。筆笙上架迴來,了解了情況,道:“童籌,這一次就饒了他。小子,下不為例。”


    章雄這才知道,這夥子四川人抱團得太緊,不是想象中的一盤散沙,自己想要騎到他們頭上去,那是做夢。於是,他也就忍氣吞聲,規規矩矩地工作了。


    早晨,呂希燕給筆友蒸了四個雞蛋,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她得守著這四個雞蛋等著他來拿為止。可惱的是這個家夥又是最後一個進廚房來,她十分不滿地說道:“你呀,最餓的是你,吃飯最老油條的也是你。每天早晨我給你蒸雞蛋,還得給你守著,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筆友笑笑,道:“你總得讓我洗了臉,漱了口吧。”


    他抓起兩個雞蛋,道:“雪芹,你也吃吧。”


    “你活兒這麽累,還是你吃吧。”


    於是兩人在廚房裏推來辭去,任由他苦口婆心的勸說,她就是不接受。筆友急了,脫口說道:“雪芹,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在弟兄們麵前可交不了差。”


    呂希燕也大氣冒火,怒道:“沒見過被人逼著來敬供的。你滾,我不想見到你。”


    筆友突然感覺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他委屈,不爽,憋了半天,才紅著臉硬著頭皮說道:“雪芹,我是真心誠意的,跟兄弟們無關。”說罷,他拿起兩個雞蛋就慌忙離去。


    呂希燕樂了,看著那個傻瓜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陽光中,她自言自語道:“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看見李人國朝廚房走來,她忙拿起餘下的雞蛋走向自己的房間。


    由於天氣炎熱,剛曬上的磚坯被烈日烤得嗞嗞直響,水靈靈地泥磚轉眼間就泛白了。一些上架技術差的人所上的高架,已經嚴重地朝向陽的一麵傾斜,眼看著就要倒塌。


    童籌剛抱了兩張爛架板要撐斜架,突然轟地一聲巨響,他上的十三層的磚架豁然決裂,似地震一般瞬間倒塌了近三米長的一道缺口。數以千計的磚坯因倒架而報廢,亂七八糟地塞滿了架道,幸虧筆友與他及時將缺口兩頭撐住,才避免了更多的損失。接著,他兩合力將報廢的磚坯清理出架道。


    對於倒架,廠裏是有規定的,因自然災害比如下雨導致的倒架,廠裏包賠;如果因上架人自身的問題而導致的倒架,各人自認倒黴。也就是說,童籌這次倒架的損失由他自己買單。


    當他們剛將廢坯清理完,卻又聽得轟隆一聲悶響,又是誰的架到了?夏流、吳芷、史丙宜心虛,趕忙跑去檢查。原來,這次倒架的是史丙宜的十五層高架,倒了足足有五米長一道口子,一根原本直通的磚架如今變得七曲八彎,仿佛風一吹就會全部煙消雲散一般。


    白善道:“六娃子,你拉得多倒得多。”


    仇重道:“史丙宜,上好哦,你的架倒了我們也白幹。”


    夏流高興,道:“就這樣,你們兩人的架輪流倒才好哩。”


    童籌罵道:“二流子,你的架明天就要倒完。”


    筆友笑道:“看今年誰是倒架專業戶。”


    史丙宜哭喪著臉道:“筆友,要是你今年的架一次都不得倒,那才要把我們笑掉大牙哩。”


    “放心,保證讓你的心願實現。”


    這時,郎中郎騎著他那輛老掉牙的幸福牌摩托車屁顛屁顛地來到了機口上,他從車上取下一摞白中泛黃的草帽,笑著對眾人道:“天氣很熱,上架的兄弟們很遭罪,所以我給你們一人一頂草帽遮太陽。機口上的工作人員,因為在棚子下麵,所以沒有份。”


    當他得知開始倒架時,不滿了,他一再要求最高隻能上十三層,以後凡是超過了十三層的架,一律不作數。他說,人矮上高架,怎麽碼得正?你的架一旦倒了,廠子的損失不說,機口上的人可也跟著白幹,你們難道就樂意汗水白流嗎?


    湯吉勝也說道:“我也說過嘛,現在土裏有沙子,磚的質量不好,叫你們上架的嘛,一次不能抱四匹磚的,隻能抱兩匹,你們就是不聽。”


    於是,郎中郎又作了補充:上架人員每次隻能叉一對磚,絕對不能容忍同時叉四匹磚的現象再存在,若發現了就重罰。烈日下,他那張黝黑的臉兒閃著光亮,他騎上摩托車,道:“你們抓緊時間工作吧。”話音未落,屁股上便竄出一股黑煙,瞬間將他送出老遠。


    大夥兒坐在架邊,借助架的陰影偷著閑。這會兒,呂希燕送茶水來了,她見小夥子們人手一頂草帽兒,自然知道是怎麽迴事,便言語中透露出羨慕之情。筆笙道:“大師傅,我把我這頂草帽兒送給你。”


    呂希燕十分可愛的笑道:“還是留著你自己戴吧。”說著,她直直地看著筆友,筆友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麽地臉就紅了,忙把草帽兒扣在頭上。童籌卻扯著怪腔調笑了起來:“呀呀·······”


    夏流不滿他,道:“龜兒子呀呀啥子?大師傅姓呂,我媽也姓呂,我們可是親戚。”


    呂希燕狠狠地瞪了筆友一眼,怏怏不樂地離去。辛吾能道:“人家這麽好一個女孩子,你們就不要說嘛。”


    “跟陳燕比起來,”楊忠祥道,“真正一個是鳳凰,一個是山雞。”


    夏流道:“其實陳燕也是個好女孩。”


    童籌又扯起怪腔調笑了起來:“呀呀呀·······”


    順風順水,磚機上拚命地生產磚坯子,曬場上一條條泥龍平地而起,仿佛隻要借助一點兒東風,這些泥龍就會騰空而起。


    窯上終於可以點火了。


    一幫子兄弟激動萬分,這標誌著他們的工作將隨之進入正軌,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操心今天幹啥明天幹啥了。


    大清早,他們便結對清理窯周圍的雜物,開端嘛,幹幹淨淨,就圖個心情愉悅。


    終於等到正晌午點火了。


    其實,點火儀式非常簡單,跟磚機動土時的敬神儀式大同小異。隻是讓人感覺到不妙的是,那十萬響的大地紅鞭炮竟然有氣莫力的響著,正出車拉坯子的筆友笑道:“怎麽象點喪炮一樣?”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早已餓得頭暈目眩了。一個青壯年,幹如此重的體力活,兩個雞蛋能頂什麽用?兄弟們都說早飯兩個雞蛋不夠量,他不信,仍一意孤行,到了今天,終於是撐不住了,他才感覺到自己做了多麽愚蠢的一件事情啊!但是他隻有硬著頭皮強撐著,他怕說出來被弟兄們恥笑。直至晌午十分,他根本堅持不住了,不得不說餓慘了。可是下班時間沒有到,他又不好意思提早迴去吃飯,仍得咬牙堅持下去。但是他每拉一車,便會出一身虛汗,一陣暈眩。這時,郎中郎來分發窯上點火的喜糖,他得來十幾個,於是每拉一車便吃一個糖,方才勉強能堅持下來。


    其實,並非筆友一人叫餓,班至晌午,筆笙也餓了,便獨自一人迴房吃酒。來到廚房,呂希燕正忙著切土豆絲炒菜。她喜歡筆友,當然對他這個樂天的二哥也很敬重如親的哥哥一般,因此她忙著給他單獨炒了一碗菜。筆笙受寵若驚,忙道:“謝謝!謝謝!對了,大師傅,你是不是該改口叫我一聲二哥了?”


    呂希燕不解其意,道:“為什麽?”


    筆笙正經道:“因為我是筆友的二哥呀!”


    姑娘恍然大悟,可愛的笑臉上泛起了紅暈,嬌嗔道:“你取笑我,我不跟你說了。”


    迴到房裏,筆笙對酒當歌,咕嘟咕嘟三下五除二,一瓶伊犁河白酒便點滴不剩的進了他的胃裏。這下可好,他感覺到頭重腳輕,整個人都漂浮了起來,他醉了,於是倒頭便睡。就在他迷糊之際,便見一個女人進來,在床頭上尋找什麽,並同時問道:“二哥,你們的磁帶呢?把燕哥的磁帶借給我聽聽吧。”她拿起磁帶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悉悉索索好不煩人。筆笙惱火異常,順手一巴掌打在她的頭上,怒道:“出去。”迷糊之中,他聽出是陳燕,他有點兒討厭這個女孩子,因此便毫不客氣地打了她一下。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是日落餘輝了,原來,他睡了一個下午。如今酒醒了,人也舒服多了,一個人閑著無事,想想該有家裏的消息了吧,於是他獨自去小隊看信。小隊距離磚廠也就是一路之隔,跨過國道線,就可以看見郵件待放處的人家了。一般來說,這些人家很是同情這些背井離鄉的農民工,見小夥子進了院門,中年男主人便知他是來取信件的,於是忙進屋拿出厚厚一疊信件交給他。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站在院子裏挑選自己的信件的。筆笙理解主人的煩惱,因為每年都有許多外來人員偷盜村民的事件發生,人家不讓自己進屋看信,隻是防範於未然,那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永勝磚廠隻有童籌的一封信件,他欣慰不虛此行,於是一路拆信看將起來。誰知不看則已,一看如遭晴天霹靂。原來,信中說,童籌的大舅因病醫治無效於二月二十五日去世,其年才六十多歲。筆笙懷著沉痛的心情往迴走,他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把這個壞消息告訴童籌。


    就在經過廚房時,他聽到了弟弟筆友與大師傅呂希燕歡愉的笑聲,心中突然惱怒起來,隔著牆道:“筆友,你不去上班,跑迴來幹啥子?”


    筆友忙斂住笑,道:“我餓了。”


    呂希燕忙把他推出屋外,道:“快去上班吧,別惹你哥生氣了。”


    筆友吃著饅頭,道:“二哥,有信嗎?”筆笙將信交給他道:“你自己看吧。”


    信寫得很潦草,筆友還是看明白了,他的心也咯噔一下沉重異常,他沒有見過童籌的大舅,但卻聽童籌說過,他的大舅待他很好,雖然是獨自一人生活,卻把家裏整治的很富足。大舅也一直希望能過繼童籌為他養老送終,所以他要為這個未來的兒子留一份富足的家產。


    筆友哽咽道:“二哥,這事先別告訴他。”


    “我知道,你去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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