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


    越城


    錦繡繁華,行人紛紛,絡繹不絕,各地甲商於此地安於家業,從商開店,之所以如此安世繁華,是因為東域曆來戰亂少,較太平,人文氣息濃厚。


    一個女子秀禾清麗服著身,手裏提著一個青白瓷壇,遊走在越城街人群攢動之中,走走停停,一路上對兩旁的各種小攤售賣的東西看的不停眼,神情清爽明朗,似乎無憂無慮,對眼前的一切很是滿足之態。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終於又碰到你了……”


    玄清月剛定足而息,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簪子,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記不太友好的聲音,迴頭一看,正是上次自己得罪的男子,青山軍副尉霍磐,在他身邊卻少了上次那個奴顏婢膝之徒。


    玄清月一看,臉色瞬間轉陰,輕蔑著說了聲


    “真是掃興……”


    一如既往冰冷的高傲姿態,讓眼前身居副尉的男子很是不喜


    “姑娘還真是姿態高傲,可是在我霍磐眼中,沒有得不到的女人……”


    霍磐話音剛落,便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一個手掌從背後搭在了他肩上


    “幹什……什……麽……”


    霍磐怒意轉身,卻瞬間怒意熄滅,一個手持長劍,身著青鶴青玉袍的清秀男子站在他眼前,身後是一個身著同樣衣袍的女子,霍磐即使不認識眼前的二人,看到二人的裝扮,也猜出一二,不敢多言,故作鎮定姿態叫著手下離去。


    而此時的玄清月看清二人的模樣時,先是一怔,便急忙低頭轉身欲要離開,卻被一聲清脆的喚身叫住


    “姑娘……”


    玄清月沒有迴應,欲要加快步伐離去,卻被身著青鶴衣袍的女子擋住了去路。


    “這麽著急走,是怕我們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嗎?……郡主殿下……”


    玄清月一愣,沒想到他們已然認出了自己。


    “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無塵,如夢二位道長,果真是世間好大……”


    玄清月笑著說道,緩緩抬起了頭。


    “我等聽說了郡主的事情,沒想郡主來了東域,郡主在此可有落腳之地,若是沒有,可同我等在寒陽宗待上些時日,完了,我親自差人將郡主送迴萬決……可好……?”


    蕭無塵輕聲說道,言語輕柔溫和,完全不像之前那個冷傲冰霜的模樣,或許是因為眼前的人是萬國的郡主殿下吧。


    “啊……不,不,不……不勞煩二位道長了,我在這很好,也有地方落腳,等過一段時間,我便會自己迴萬決……多謝道長的美意了……”


    玄清月連忙拒絕,心想自己可不願去那毫無人情味的寒陽宗。


    “那郡主現居於何地,我和如夢有時間便來看望郡主……”


    蕭無塵問道。


    玄清月暗想絕對不能告訴自己是住在談無修的府中,不然又是招來麻煩


    “啊……那個……我在城外租住了一戶附院,很不錯……那個,道長就不用麻煩牽憂我了,說不定過兩天玩累了,我就迴萬決了……”


    蕭無塵無奈,看了看身邊的蕭如夢,卻沒在蕭如夢眼中得到迴應


    “那……”


    蕭無塵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麽


    “那道長快快迴寒陽宗吧,我也這就迴去歇著了……”


    玄清月開口道別,先聲說道。


    “那,郡主多保重……”


    玄清月點頭迴應,蕭無塵蕭如夢便欲離去,可此時蕭無塵忽又轉身,一臉嚴肅神態說道


    “郡主,該早些迴萬決……”


    蕭無塵言辭沉重,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來,便同蕭如夢離去,留下玄清月一陣莫名其妙,不知蕭無塵其何意。


    “無塵師兄,剛剛可是想告訴郡主扶幻的事情……”


    蕭如夢開口問道,卻見蕭無塵一副心事重重之樣,便已知答案,沒再追問。


    玄清月沒有多想,也不再有心情閑逛,看了下手中的青白瓷壇,暗舒一口氣,悻悻而然離去。


    離越城十幾裏外的小鎮


    談無修從南疆趕迴談府,隻是剛推門而入,眼前的一切讓他震驚,感動,甚至有莫名的喜泣而立。


    “咦……原來是你迴來了……”


    一聲驚訝的聲音從門外傳進,談無修慌亂中整理了自己的情緒,轉身看見剛趕迴來的玄清月,不由而然露出一絲笑容。


    “你還是笑起來才不像是個壞人”


    玄清月排擠著說道,也不然一笑。


    就是玄清月這一笑,談無修自此之後便心有所念。


    “這……這……一切都是你弄的……”


    談無修指著四周不一樣的談府,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幸福之感。


    原本荒廢雜草叢生破舊不堪的談府,此時已然煥然一新,木簷門窗已然修好如新,庭院雜草已經換成了青翠竹,四周也皆擺起了盆花架葉,屋內也已被清掃的一幹二淨,最讓談無修感動的是堂前的親人靈位牌,也是整齊而列,幹淨不留塵,桌前獻祭著酥果點心。


    不知為何,談無修被觸動了情緒,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似乎自己又迴到了十幾年前家人溫存的時候,似乎又找迴絲絲家的溫暖。


    玄清月看出了談無修的情緒,自知不知如何安慰,便直言理氣灑口說道


    “你不用感動,這不光是我的功勞,還有陳,柳那兩個老頭的功勞……”


    聽到玄清月竟把陳伯,柳伯換做兩個老頭,談無修一時語塞,竟有些好笑,無奈搖了搖頭,暗想這郡主眼中果然沒有輩分大小之稱。


    “怎麽了,你偷笑什麽,快來嚐嚐,老早來就聽說東域美人酒閣的桂香美人酒聞名千裏,好不容易排了大半天才買到,沒成想你也恰巧迴來,那郡主我今就放下身段,與你同飲幾杯……”


    玄清月豪氣說道,大有豪氣衝天,痛快暢飲之意,完全看不出是以前那個莊重素麗高高在上的郡主模樣,這一切都讓談無修對眼前的這個郡主刮目相看。


    “你還愣著幹什麽,這美人酒不嚐可要遺憾終生的……”


    談無修口語結舌,尷尬一笑,接過玄清月手中遞來的一碗清酒,二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談兄啊,開始我還在想這酒為什麽會叫美人酒,直到我今天看見酒閣的女主人,我才明白啊……果然是……美人……酒啊”。


    才喝一碗,玄清月已然口語不清,一聲談兄,句句美人,完全沒了女人該有的端莊秀麗之色,可就是這樣,讓談無修越發對眼前這個女人有些好奇,喜好之感。


    “越之江山萬裏,遙步而止美人酒,著酒閣女主顏越遙,自是東域的美中佳人……可惜……是個寡婦……”


    談無修言語讚歎之時,對那顏越遙有些同情之意。


    “寡婦……?”玄清月好奇的看著談無修問道。


    “是,她自稱寡婦,也沒人見過他丈夫,自打她來這東域不久,便因貌美酒香出名,不少達官顯貴,甚至江湖人士都垂涎之美貌,但……”


    談無修話說一半,不忘手中的美人酒飲上幾口。


    “但什麽……”


    談無修忽然一笑,不知為何開心,開口說道


    “但誰也不知這溫文爾雅的美人,竟是個修道者……哈哈……”


    “修道者?怎會去做了賣酒郎?”


    玄清月似乎很好奇。


    談無修無力的搖了搖頭,囡囡著


    “不知……不知……”


    一壺青白瓷壇美人酒,不到一個多時辰,便在二人一邊相談之中見了底,二人也皆都是不勝酒力之人,臉紅耳赤,醉言不清,可二人皆倔強的不願醉倒趴下。


    談無修恍恍惚惚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遞在了玄清月麵前,正是玄清月此前掉落的那顆銀釵,


    在看到銀釵的那一刻,玄清月似乎一下清醒了過來,一把奪過銀釵,仔細端詳道


    “怎麽會在你這……”


    失而複得,玄清月喜泣而立,讓談無修有些詫異


    “郡主乃萬國之郡主,金瀾玉飾應數不勝數,為何對這銀釵……”


    玄清月撫摸著手中的銀釵,像是寶貝一般,嗬護有加。


    “這是我娘的遺物……”


    “你娘……遺物……?”


    “沒錯,我娘便是當年的上官蓉,也就是上官天後,可是在我五六歲便身患疾病而逝,娘一生清廉節儉,就算是嫁給萬國帝君,也依舊如初……”


    玄清月話說之際,淚已滴落。


    談無修一時無錯,不知怎麽辦


    “郡主別傷心,上官後,知性慧智,心念蒼生,曾得天下恭仰,且得玄玦帝君摯愛,封於天後,唯人敬重。”


    玄清月苦笑一聲,擦掉了眼淚


    “那又如何,父君最後還不是又娶了唐後……”


    “這……”


    談無修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


    卻聽玄清月一聲氣憤怒聲罵道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談無修霎時眉顏皺鎖,不敢明言反駁,隻得暗自歎聲‘女人果然變臉很快啊’。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幾次相救,還幫我找迴銀釵,說實話,之前,我確實挺討厭你的,傷了那麽多人性命,不過那也是我不了解你的故事……”玄清月將銀釵收迴袖中,平聲說道,


    “那現在呢?”談無修醉醺醺的追問道。


    “現在…………對了,我隻是聽別人說起你家的事情,如果你不嫌冒犯的話,能告訴我你家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玄清月認真的問道,看了一眼身後堂前那幾排十幾個靈牌位。


    談無修似乎沒有想到玄清月會問起這個事,神情明顯一陣觸動。


    “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沒有別的意思,若是冒犯,請原諒我的失節……”


    玄清月看到談無修的神情,連忙致歉說道。


    談無修一聲苦笑,迴身望向堂前一列安靜排放的靈牌,眼神迷離,講出來他不願提及的慘烈迴憶。


    “父親談子夫本是東域一名散修道人,自承談家之密傳法衍~煙雨決,可催天地之水靈聚而成一體,化而結陣,以氣念無形之刃藏於煙雨之中,以煙雨決中口令相承,破虛空,刺萬物,威力震撼無比,就這樣,父子夫成為當時修道界威名赫赫的仙道之家,名下弟子數不勝數,皆來自四麵八方的修道迷家,父親因此躋身進當時的天下十聖之列,就在父親功成名就之時,遇到了我母親,因此父親甘於拋下所有虛名威望,遣散家徒,隱隱於世,帶著家人來到了這座無名小鎮。


    祖母相伴,父母恩愛如賓,三兒兩女,還有陪伴了祖母一生的客家五人,多麽幸福美好的一個談家啊……直到我一十二歲那一年……”


    談無修淚濕了眼眶,重重的吸了一口氣,顫聲繼續說道


    “那一年,我才知道母親是妖,可不管母親怎樣,她都是我的母親,偏偏母親是妖的消息不知為何走漏了出去,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以斬妖除魔之偽舉包圍談府,強迫父親殺了母親…………可父親寧願背負天下指叛,也沒負母親的溫簷,父親以一記之力,群戰修道百家,擊退眾修道正派子弟,可不斷有修道正派的人騷擾,甚至驚動了不少隱世修道高手,其實父親知道他們當中有大多都是覬覦我談家的煙雨決而已……”


    談無修抬頭仰天而望,此時天已昏暗,在說到父親時,眼中充斥著崇敬驕傲之色,但是一轉眼,又似乎充斥著驚懼悲憫之神情。


    “父親本意摧毀煙雨決,卻在最後一刻悟出了煙雨決的至高之境~驚風雨泣,父親欲靜心修煉其道,卻不料修道之人大舉圍攻談府,父親修煉半途,氣念倒灌,浴火攻心,走火入魔,甚至於風魔九伯,恰遇修道之人硬闖入府,父親失去意識,當即殘殺了幾十修道子弟,且在其當夜…………誅殺了幾名尋常百姓……”


    談無修終究沒忍住淚滴落下來,聲音顫抖不息,玄清月自是看到不忍,打斷道


    “好了……別說了……”


    談無修卻沒有停止的意思,用力眨了眨眼,抿掉了眼淚,哽咽著繼續說道


    “蕭遙子,白連,向三煙,蘭千尋,還有天孤,他們隻看到父親修煉成魔,隻看到父親殘殺同道,殘殺百姓,隻認定母親是妖,便不顧往日故情,帶領修道百家…………


    那一日…………我貪玩逃出府中,卻不想是和家人的生死離別,當我迴來的那時候,我親眼看到父親在他們的合圍下,入魔瘋狂,爆體而亡,而此時地上躺著的還有祖母,哥哥,妹妹十幾個我最親的人,我哭著,害怕著,絕望著,我欲衝向前去殺掉所有在場的人,卻被一雙手從背後拽住了身,感受到一股力量向我頭部襲來,我便暈了過去,當我再醒來時,我便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我依舊發了瘋的想馬上迴家,看看父親看看母親,看看哥哥妹妹,知道那人告訴我‘你家人都死了……’,我再也哭不出聲來了。


    ‘你若是想要報仇,須得有足夠的實力,修道法,做仙長,可我,不能收你,寒陽宗,便是你的去路,宗主蕭遙子便是帶領百家滅你家之首……’


    這是那個模糊的背影給我說的唯一的一句話,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他出現。


    直到第二日,東域海邊突發大水,淹沒了數百個村莊,無數的百姓向內陸逃亡,他們自稱有海妖作祟,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母親悲痛欲絕,痛恨起人類,顯出化蛇真身,欲要臨海百姓為談家陪葬,整整數日,母親憤怨怒天,引來天劫,湮滅在汪洋無跡海中……”


    淚啪嗒啪嗒滴落在地,談無修再強忍著也無濟於事,咬牙切齒,麵部掙紮扭動,似乎在堅持著最後的倔強。


    玄清月被其感染,也是兩行清淚,卻不顧自己眼淚,從懷中掏出隨身繡帕,親手為談無修拭去眼淚,談無修一怔,也因此有些平靜。


    隨之神情閃躲,二人不敢相視,不再說話。


    “那你是怎麽進得寒陽宗的呢?”


    半天,玄清月才開口問道,打破寂靜。


    談無修深吸了一口氣,仰天而望,平靜說道


    “我不知道將我帶走的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大水過後,我一路乞討為生迴到了家中,可惜家中已然破敗不堪,可家人的屍首卻不見了蹤跡,我在家中整整癡坐了兩日,才等到陳伯柳伯幾人,他們都是父親至交好友,也算是父親的徒弟,父親曾親授他們煙雨決,所以在他幾人的幫助下,我化身孤兒在寒陽宗山下乞討佯裝,目的便是讓蕭遙子遇到,收我進寒陽宗,終於,天不負我,我如願進了寒陽宗,忍肉負重,便是十來年,十來年我一直差柳伯幾人聯係父親退隱前的徒弟,也一直暗中安排,以伺機完成複仇大事,十年來,終於等到了天賜良機,蕭遙子自負高傲,竟開宗隱陣,將修道百家集結於寒陽宗,搞什麽新代十聖之爭,哈哈,可笑至極,可這是我多麽期盼的一個良機,可以一舉屠滅修道百家,就差一點,就差一點,若不是他……”


    談無修話語激動,似有不甘,卻終是無奈一聲哀歎。


    “那你恨他嗎?”


    玄清月自然明白談無修口中的他指的是扶幻,當日寒陽宗,若是沒有扶幻,恐怕修道諸家就算不覆滅,也已經如螻蟻殘存。


    談無修似乎有所深思,意味深長說出一番讓玄清月感動很詫異的話


    “一開始,我確實恨他,十年心血,因他的出現,毀於一旦,可直到後來,我發現他和我是同一類的人,一樣被命運曳呃,便沒有那麽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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