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基地槍聲大作、爆炸迭起。


    在辦公樓、作訓樓等附近建築的一扇扇窗戶裏、屋頂上,槍口噴吐的火舌連成一片、熠熠如星。


    各級原力槍械射出的子彈破空而至,構成立體交叉火力網,在進入基地的正陽宗超凡者身上打出一團團血霧,撕開一塊塊血肉,配合著轟然砸落的一顆顆榴彈,將猝不及防的戰兵們掀得人仰馬翻!


    剛剛往辦公樓前集合,作勢交出武裝的安夏宗超凡者,轉眼間丟出手雷、抄起步槍、拔出利刃,向陸續走到麵前的敵人瘋狂傾斜火力,並在同伴的掩護下迅速從空曠之地撤出,閃身到附近的建築掩體後。


    正陽宗的超凡者們,本是跟著劉思燕進入基地,他們怎麽都想不到,對方會帶著他們陷入死地、走進墳墓。


    饒是有周宗主這樣的聰明人察覺到不對,卻因為路途近時間短,尚來不及發現本質破綻,更遑論及時做出有效反應。


    百來名進入基地的正陽宗各級成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迎頭痛擊,眨眼間便是死傷慘重!


    眼看著槍林彈雨將自己人完全吞沒,身邊的同伴頃刻間被打成篩子、炸翻在地,眾人無不驚恐萬狀、倉皇逃竄。


    “有埋伏,撤,快撤出去!”


    六級超凡者們瞬間看清場中形勢,連忙大聲叫喊。


    在基地內部向他們開火的超凡者,數量是他們的三倍有餘,火力更是強得匪夷所思,各種榴彈不要錢一般砸下來,兩米之內必有爆炸,他們根本無處落腳!


    對方幾麵出擊,又占據絕對地利,擁有各種建築物作為掩體,而他們大多處在空曠之地,身邊可供依托的障礙物太少,驟然遇襲之下根本無法阻止起反擊。


    若是撤得慢了,片刻間就會死傷殆盡!


    唯有撤出基地,跟外麵的同伴匯合,才有可能穩住陣腳從長計議!


    “救小姐!快來人救小姐,殺進辦公樓!”


    周宗主距離辦公樓很近,身邊跟著十幾名精銳戰兵,作為正陽宗子公司的宗主,他是劉雄的嫡係部屬,眼看劉思燕身陷囹圄,第一反應是帶著手下往辦公樓裏衝!


    殺進辦公樓,一旦站穩腳跟,還能可能借助樓房節節抵抗,最不濟也存在從別處跑出去的機會,怎麽都好過四麵挨子彈。


    此外,要是劉思燕在她麵前遇險而他不救,那就算他能活下來,事後也必然被劉雄降罪,到時候可就是生死兩難!


    倒在血泊中的李凱定已經無力動彈,但沒有立即咽氣,他轉頭望見周宗主帶人衝過來,黯淡無光的雙眼裏竟然生出幾分神采。


    進入安夏宗之前,他極度希望安夏宗抵抗一下,給他殺敵建功的機會。


    可真當安夏宗開始出擊,他卻發現自己莫說好好表現,就連還手都做不到,莫名其妙地已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


    李凱定心中湧起濃烈的挫敗感與荒唐感,感覺自己就像一隻上竄下跳、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醜。


    及至此刻,他都沒完全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究竟是劉思燕投了敵,還是劉思燕乃旁人假冒,亦或自身受到脅迫。


    他隻感到渾身發冷,明白自己快要性命不保,對死亡的極致恐懼壓倒了其它一切感受,他抑製不住的牙齒打架。


    但如果周宗主可以衝進來,擊退門裏的安夏宗成員,那他說不定還有被救的機會,濃烈的求生欲望讓他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對方。


    下一瞬,李凱定如墜深淵。


    他看到猛衝過來的周宗主等人,突然間僵在原地不再動彈,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他能清楚體會到對方那一刹那的恐慌。


    倏忽間,密集的槍聲在耳畔迴響,李凱定眼睜睜看著周宗主等人渾身血光飆飛,接二連三倒飛出去,十幾個人在眨眼間悉數被擊斃!


    周宗主一行就像是被鬼魅奪取了性命,這一幕給了李凱定極大震撼,他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停止。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李凱定是驚駭、絕望而死的。


    死者已矣,生者卻未必能夠苟且偷生。被狂轟濫炸的正陽宗超凡者中,有很小一部分人僥幸跑出基地大門,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門外的同伴並沒有接應他們,也無向基地內部敵人開火的意思。


    因為雙方的境遇並無不同。


    外麵不是什麽太平天地,這裏的正陽宗超凡者同樣處於血火煉獄中,四麵八方的街旁建築中居然也是槍聲四起,一顆顆榴彈不知從哪裏被投擲而來,將街道炸成片片焦土。


    一名名超凡者被子彈擊倒,一個個倒在地上的戰兵被榴彈炸翻,一群群四散奔逃、尋找掩護的精銳,在路途中就手腳分離!


    埋伏在周圍向他們發動攻擊的敵人不知有多少,但根據火力判斷絕對不少於三百,甚至可能超過四百!


    安夏宗哪裏來的這麽多人?


    很顯然,向他們出手的不隻是安夏宗,而是整個安夏盟!


    所有人無不遍體生寒。


    腦子最為遲鈍的人,此刻也都反應過來,今夜蘇安早就集結重兵布置好了陣地,而劉思燕這位正陽宗千金,則親手將他們帶入了深淵!


    異變發生的太快。


    如果時間再長一些,說不定在門外警戒的超凡者們,會派出一些人進入街邊樓房查看、布置警戒哨位,亦或者去搜查道路兩旁的園舍田地。


    可從劉思燕走向安夏宗基地,到戰鬥爆發,時間攏共也就過去幾分鍾罷了。


    距離戰車較近的超凡者,還能靠著裝甲車躲避一些火力,勉強組織還擊,距離戰車較遠的超凡者,則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管奔逃還是叫喊,下一刻都會倒在血泊中!


    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安夏宗基地裏的安夏盟超凡者,已經行動有序地追擊出來!


    前後夾擊、四麵合圍,他們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剩下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死!


    兩百來名本來要接收安夏宗的基地與財富,並在之後配合劉雄的分化拉攏之策,接手所有安夏盟地盤的正陽宗超凡者,出師未捷身先隕,死得一個比一個憋屈。


    ......


    劉思燕癱軟在地。


    她看清了發生在安夏宗內外的戰鬥,正是這份清晰,令她渾身無力、魂不守舍。


    在落入蘇安手中,被蘇安帶迴安夏宗的時候,她有思考過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麽,蘇安會利用她做些什麽。


    蘇安沒有立即殺她,這對她是好消息,劉思燕當時就意識到,蘇安是要以她為質改變自身處境。


    那麽蘇安具體會怎麽做呢?


    劉思燕覺得最大的可能,是蘇安用她的性命威脅劉雄,讓正陽宗退出東平區,放棄進軍商超生鮮市場的計劃。


    這是最順理成章的發展,蘇安附帶著要求一些賠償都很合理,關鍵在於雙方後續怎麽談。


    無論怎麽說,安夏宗也好安夏盟也罷,跟正陽宗的實力有本質區別,雙方的能量存在巨大鴻溝,蘇安總不能直接跟正陽宗魚死網破吧?


    就算正陽宗率先對安夏宗出手,縱然劉思燕對蘇安布下了殺局,蘇安能要求的也隻能是補償。


    實力決定一切。


    雙方的差距擺在那裏。


    真要跟正陽宗全麵開戰,安夏盟毫無勝算,無異於自尋死路,如果蘇安真那麽喪心病狂,就不會容許她劉思燕活下來。


    所以,就算蘇安不忿於她跟正陽宗的所作所為,覺得受到莫大屈辱,現在也隻能忍辱負重,最多抱定先爭取發展時間,日後壯大起來再報複迴去的心思。


    來到安夏宗,又以押解蘇安實際上是被蘇安挾持的姿態,進入安夏宗基地的時候,劉思燕的腦瓜子很懵。


    她不理解蘇安的言行。


    對方為什麽要告訴別人,安夏宗已經決定投降?為什麽要讓正陽宗的超凡者進入基地,準備接收安夏宗的一切?


    倘若蘇安是想談判,根本沒道理做這些。


    一路上蘇安說的那些話,令劉思燕心神不屬,思維難以集中。


    她一會兒在想,劉雄是不是真的對她沒信心,看不起她這個女兒,她在劉雄心裏是不是一直都一無是處;


    一會兒她又忍不住想,這迴的差事辦砸了,自己被蘇安當作了向正陽宗索要賠償的籌碼,劉雄會怎麽看他,以後是不是更加不相信她?


    正陽宗的人是不是都會因此輕視她,她是不是就此沒法服眾,不可能在正陽宗做事了?她的人生會不會就此沒有未來可言?


    蘇安會向正陽宗索要多少補償?劉雄會生多大氣?蘇安有沒有可能在她身上動手腳?


    劉思燕無法理清這些混亂的思緒,偏偏這些問題每一個對她而言都格外重要,性命攸關榮辱相隨,容不得她不去想。


    尤其是,蘇安一個勁兒用事實打擊她的心理防線,令她情不自禁自怨自艾、自我懷疑。


    因是之故,劉思燕一路上都沒認真想過反抗,也沒嚐試用自己的性命冒險,去給正陽宗的人什麽提示。


    蘇安在她心目中已經形同惡鬼,強悍又可怖,她本能地覺得那些小動作不會成功,隻會讓她的處境更加淒慘。


    與其節外生枝,不如靜等蘇安跟正陽宗談判,乖乖配合早些迴去,以後再多花些時間提升自己,找機會報複迴來。


    在走進辦公樓的時候,劉思燕雖然心裏覺得奇怪,腦海裏也浮現過事情不對勁的念頭,但腦子混沌,倉促間沒能想到應對之策。


    彼時彼刻,她又能如何應對?


    激化矛盾,讓雙方打起來,蘇安狗急跳牆把她當場結果了怎麽辦?


    當槍聲乍然響起,劉思燕渾身一激靈,好似夜半時分從噩夢中驚醒,又如同跌落無邊深淵,陷入恐怖夢魘。


    她迴頭,看到跟在身邊的超凡者突然倒下,看到基地裏爆炸連連,看到外麵的正陽宗戰兵肢體分離,驚得魂飛魄散、呆愣當場。


    她沒想到,也不敢想,蘇安竟然會對正陽宗的兩百超凡者下殺手!


    當她意識到蘇安利用她的目的,不是向正陽宗索要籌碼,而是向這許多正陽宗戰兵索命時,劉思燕感覺天塌地陷、日月無光。


    因為她,正陽宗折損兩百名精銳戰兵,她就算能活著迴去,也定會遭受千般詰難、萬般鄙夷,往後哪還有抬頭做人的可能?


    可劉思燕想不通:蘇安為什麽會這麽做?


    對方怎麽敢這麽做!


    不要命了?!


    蘇安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麵無人色的劉思燕機械地轉過脖子,向蘇安看去。


    此時此刻,大廳裏除了她跟蘇安再無旁人,包括李安心、張雨櫻在內,所有在場的安夏盟超凡者皆已殺出,大門外火光處處,夜幕下硝煙彌漫,喊殺陣陣、哀嚎四起。


    蘇安的人正在圍殺她的人。


    彼處熱鬧喧囂,而眼前落針可聞。


    蘇安這位安夏盟的盟主沒有親自出手,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待客區的沙發上,身前的桌上擺著一瓶好酒。


    劉思燕看到蘇安雲淡風輕地端起酒杯,悠哉遊哉地點燃一根煙,嗅著沁脾酒香,吐著繚繞煙霧,聽窗外槍聲如爆竹、爆炸似雷鳴,平靜地像是世外之人。


    在蘇安的沙發左右,橫七豎八倒著幾名正陽宗的超凡者,溫熱的鮮血還在不斷從屍體下溢出,在清冷的地磚上徐徐蔓延,仿佛在勾勒一幅風景秀麗的血色江山圖。


    劉思燕怔怔出神。


    她不知道安坐釣魚台的蘇安在想什麽。


    那是她永遠觸碰不到的浩渺天地、幽深世界。


    劉思燕終於再清楚不過地領悟到,她根本不了解蘇安。


    從來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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