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圈發紅:


    “為了激靈根,從六歲那年,師傅就搜集天南海北的仙藥靈草,熬成湯,天天逼我灌下去。”


    “我的靈根被過早地激了出來,但……我沒有多高的修行天賦……修為的提升速度甚為平庸,隻是勝在比同齡人過早地開始了修行。”


    “為了加快我的修行進度,師傅又搜集無數偏方,逼著我吃一些惡臭不堪的穢物……”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憤恨,又想起了那團黏稠蠕動的東西,惡心止不住地翻湧上來,吞下去的餅子“哇”得一聲全吐了出來。


    手中的餅子墜地,他嚇得一哆嗦,神情恍惚。


    “撲通”一聲。


    他又突然跪下,雙手抱頭,匍匐在地,全身上下都在發抖。


    嘴裏大喊:“我錯了,師傅,我不該浪費好東西,我吃,我一定吃!”


    慕容天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倉皇著爬起,像個盲人一樣在地上摸索,摸到了滾落在泥地裏的餅子。


    他伸出手,顫巍巍地將其撿起,塞進嘴裏,幾下吞了進去。


    又爬了迴來,手指往嘔吐物的方向摸去。


    “喂!”


    慕容天一把將他拽住,按住他的肩膀:


    “天開睿,你醒醒,這裏沒有人逼你吃東西!”


    天開睿的雙眼無神,跪在地上,越過慕容天的阻攔,仍掙紮著匍匐往前,手拚命地往嘔吐物的方向伸:


    “師傅,我錯了……”


    “我一定吃完,不會浪費。”


    他的聲音顫抖,神情驚懼,仿佛被困在一個無法逃脫的噩夢之中。


    看著他的樣子,慕容天心中一陣揪痛。


    天開睿所經受的折磨似乎遠超常人所能想象。


    慕容天傾身攔住他:“天開睿,你沒有錯。東西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


    天開睿嘴裏仍喃喃:“不行,師傅說了要吃掉。”


    “這裏沒有你的師傅,隻有我和你,沒人會再逼迫你了。”


    天開睿緩緩地抬起頭,雙眼空洞迷茫,仍無法聚焦。


    他微微張開口,無力地呢喃:


    “可我是師傅的親傳弟子,我要給他爭氣……”


    進而扭動身子,拚命地向前探去:


    “我要吃……要吃……吃了……就能超過……虞清。”


    冷不丁地聽到師姐的名字,慕容天渾身一震。


    ……


    “快一周了,他還是什麽東西都沒吃嗎?”


    虞清踏進房門,房間最裏的床榻上,綁著一個一動不動的少年。


    若不是有唿吸,看上去真和死了差不多。


    他的臉色蒼白,兩頰深陷,眼窩凹陷。


    短短幾日,已經消瘦成了一具“幹屍”。


    “快逃……逃……”


    幹裂的嘴唇裏發出微弱的嘶啞聲音,幾天沒有喝水,他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卻仍不停地重複著低語。


    床榻前的中年男子,麵露不解之色:


    “尋常修士,若尚未修至可以辟穀的上境,一周左右水米不沾,也是撐不住的,而他,似乎不止一周未進食……”


    “我奉陛下之命為其診治,卻無法探出他身體的任何問題。他的脈象平緩,心跳有力,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生命力似乎在迅速流逝。”


    虞清近一步上前,榻前的少年已經形銷骨立,繩子深深地陷進他的皮膚裏,勒出青紅的痕跡。


    她蹙起眉頭:“我看他這樣子,也沒力氣跑了吧。不能隔一段時間給他鬆一下綁嗎?”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


    “現在綁他,倒不是為了預防他逃跑,而是怕他傷人。”


    他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兩個泛著青紫的齒痕。


    “昨夜裏看他難受,給他鬆了一下綁,結果被這小子抓住咬了一口。”


    “這小子,簡直就像一隻困在人形中的野獸。”


    中年男子苦笑著說:


    “剛開始,他還安安靜靜的,我們也沒有綁他。第二天夜裏,他想翻窗逃跑,被守在客棧外的人抓了迴來,他又吼又叫,掙紮了一夜……”


    虞清想起六天前,客棧裏幾乎鬧騰了一晚上,誰也沒睡成。


    翌日,軒轅連羲黑著眼圈,臉色臭了一天,連番派人去少年的房間裏問話。


    結果什麽也沒問出來。


    少年除了重複“快逃”“你們會被吃掉”,再無別的話了。


    這幾日虞清天天來看他的情況。


    這少年昏沉的時候占據了大多數,偶爾清醒,也是重複著同樣的低語,正如現在這般。


    虞清定定地看著榻上的少年,眉頭蹙得更緊了一些。


    半響,她才收迴視線,問道:


    “最近可還有別的線索?”


    “這附近的宗門,應該隻有天璣宗吧。殿下不是派人去詢問宗主,打探情況了嗎?”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道:


    “昨日,殿下派去的人迴來了。並未打探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虞清疑惑:“連天璣宗都無法查出什麽嗎?”


    中年男子搖搖頭:“連宗主的麵都未見到。主峰山門緊閉。隻有一個年輕的弟子在山門外接待,說是宗主有事外出,不知何時才能迴來。”


    虞清微微眯起眼睛:“外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能讓宗主剛迴來就拋下宗門不管?”


    中年男子的目光透著一股譏嘲:


    “誰知道呢。深山野林的小宗,宗主架子倒挺大,說是有人探訪,一律等他迴來再安排接待,哪怕我們的人亮出殿下的身份都不管用。”


    大概是吃了閉門羹,中年男子的語氣很是不爽,因而有些看不上天璣宗。


    虞清陷入沉思,以天宗澤對軒轅連羲的巴結程度,殿下的人都上門了,還大門緊鎖不讓人進。


    若說這裏沒有古怪,鬼才信。


    虞清問:“他們沒有到天璣宗主峰之外的其他幾座山峰探查一下嗎?”


    “怎麽沒有?”中年男子道。


    “這天璣宗占地倒是挺大,但隻有主峰是內門弟子起居上課的地方,宗主和教習皆在那裏。”


    “其他幾個峰住著一些尚未激出靈根的外門子弟,教一些基礎功法,不一定有機緣入仙途。最近好像是放農忙假,都迴去了,空蕩蕩的。”


    這個年頭,有機緣修仙的人,少之又少,宗門裏的子弟若過百,就可以稱得上是規模中等了。


    據天宗澤路上所言,天璣宗宗門子弟的數量早已破百,直逼一千,除了誇大,怕不是也算上了外門子弟。


    虞清心下思忖,已然做了決定。


    既然天璣宗的內門弟子見不到,那她不如先去江寧城附近探訪一下外門弟子,了解了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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