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現在,林森誘惑他隻要殺了寧邵哲就能坐上皇位,他卻是一點都不心動,隻是害怕。


    或者說,是寧敬來京這一年多來,看透了京城權利交錯下的本質。他若是想要登基,就要損害朝中寧邵哲嫡親一係的利益。而寧邵哲登基十多年,他的嫡親一係的人早已經遍布整個京城,乃至天下各處。


    「寧敬何德何能,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寧敬搖頭,「還請林公公不要再多言。當年爺爺傳位於父皇,父皇卻未能守住江山,被奸佞所惑,身死於漠北之地。若不是攝政王與今上的寬厚,我這個寧氏皇朝的罪人之子又如何能夠安享如今的生活。」


    聽到林森提起他的爺爺,今上與承貞皇帝的父親,林森的神色有些動容。


    「正元皇上是難得一見的明君,當年奴才曾經有緣見得他一麵。有幸得他庇佑,才從一群地痞手中保住了這條性命。」他神色變得滄桑起來,「當年正元皇上駕崩,傳位於承貞皇帝,奴才還曾想著要參加科考,為承貞皇帝效犬馬之勞。隻可惜,那年漠北起戰事,皇上親赴邊境,竟然是誤了那一起的秋試,本應參加殿試的我等了幾個月,最後得來的卻是承貞皇帝身陷漠北,臨危傳位於今上的消息。」


    這人,竟然是當年秋試的進士?


    饒是情勢有些不對,林秋禾卻還是忍不住驚訝地看了林森一眼。林森對她的目光毫不在意,自嘲地笑了笑。


    「今上登基,然後漠北戰亂一直延續,甚至擾亂了京城。當時正元皇上的親弟被今上臨危任命成了現如今的攝政王,征戰邊境。」林森低聲說著當年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當時奴才還感慨,雖然正元皇上和承貞皇上都已經歸西,但是攝政王和今上卻都是勵精圖治之人,縱然國家已經垂危,卻還是有希望的。我是承貞皇上在時的進士,雖然未曾殿試,卻也算是有了官身。拿著帖子四處奔走,想要盡我的微薄之力。」


    「……也是天意,讓我聽到了那驚天的秘密。攝政王在危亂之中所迎娶的林家義女竟然是承貞皇上後宮的皇後,而所謂與皇上情深自盡皇後,當時不過是服下了一劑張禦醫……」他說到這裏,才轉頭給了林秋禾一個眼神,「也就是你那位好師伯張章所給的假死藥。」


    這是林秋禾早就知道的,而如今林森也不過是補上了那個細節而已。


    「我當時大驚,直接就逃離了出去。躲在京外不過幾日的功夫,就聽聞當時跟我一起金榜題名的幾位進士遇害,或是意外或是仇殺,反正死了好幾個。這是我闖了大禍,那些死的人皆是跟我有所聯係的。那時我就知道,我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因此,你殺了真正的林森,然後冒名頂替入了宮?」林秋禾忍不住開口,不敢相信眼前的林森入宮的故事竟然是這樣的。感念正元皇帝的恩情,想要報效朝廷,最後卻落得如此地步。


    林森見她目露憐憫,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郡主不必多想,我當時不過是想要調查真相而已。」他聲音愈發的冷冽,「入宮之後才發現,皇宮才真真是藏汙納垢的地方。我在那裏的時間越久,知道的陰私之事就越多。若是說出來,隻怕嚇傻了你們。」


    「那當年,晉王在有人刺殺今上時中毒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


    林森聞言看了過去,而那邊寧敬似乎早就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還以為郡主會問當時郡主跟家人走散的事情,是不是奴才安排的呢。」他一語石破天驚,林秋禾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既然已經知道了先帝皇後嫁入了攝政王府,又怎麽會不多留意一番呢。」林森冷笑,「我雖未見過攝政王妃,然而京城之中還是有些消息門路的。我入宮之後隱忍了兩年,用盡了手段,散盡家財這才慢慢有了一席之地。恰逢那時一股流寇入京,我就用了些手段……」


    他說著憐憫地看了林秋禾一眼,「我本是想殺了你,取得信物,等到多年之後安排人入攝政王府的。卻沒有想到,你命大,竟然又趕在了我的安排之前迴來。白白浪費了蘇曉寧這招好棋。」


    林秋禾這才知道了為什麽京城之外的那堆屍骨為何會保留至今,因為當時的林森根本就沒有那麽大的權勢和自由,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搶了她信物的人最後死在了京外不遠的地方。


    她看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京城春日裏麵多風。如今天色陰沉下來外麵更是陰影綽綽,風聲鶴唳也不過如此了。


    「我還有一點事情不明白。」她低聲說,「我自認做事小心,難道你起疑安排今日的事情,就隻是因為我跟蘇曉寧來往密切?」


    「你們在宮外就有交情,入宮之後又有秦修容牽針引線,我一開始並未多想。加上幾次試探,蘇曉寧還算聽話……」林森笑了下,林秋禾一愣,然後恍然大悟。


    「伍輕輕。」她肯定地說。


    林森點頭,「郡主果然聰慧。」他頓了一下,然後笑道:「那日伍輕輕這個冒牌的公主確實是連奴才都騙過了。然而,她畢竟膽小留下了不少的痕跡。奴才不過是派人假裝是洛熙的孤魂試了一試,她就全說出來了。」


    「郡主和晉王殿下是什麽樣的人,奴才心中有數。加之你們背後的攝政王和今上,奴才之所以還活著也不過是因為你們並未確定,不想留下一絲的隱患而已。如今知道先皇還有一子在世上,奴才早已平複的弑君輔佐之心又重新升起。這才發現,今上竟然早已經躲到了宮外。」


    林森笑了下,「郡主好手段。」


    林秋禾也笑了下,「不過是雕蟲小技。」


    「就因為是雕蟲小技,所以我當時竟然沒有意識到不對。如今察覺,無奈之下隻好匆匆發動請了郡主來此。」


    「那你,究竟是想要我做什麽?敬親王的身子,是需要細細調養的,一年半載都不見得夠用。」


    「我要你們師門的假死藥!」林森說的斬釘截鐵,「既然如今你們勢強,我與殿下也就隻能躲其鋒芒。隻要殿下擺脫了這個身份,不是一條命被捏在旁人手中,我就滿意了。」


    假死藥,這種東西,隻聽說過,沒見過啊!


    林秋禾眨了下眼睛,剛想推辭就聽到林森道:「不要說你沒有,我知道,這假死藥張章可是留了一份給陳太妃的!」


    張章、陳太妃?!


    林秋禾一瞬間不加掩飾的表情取悅了林森,他笑了起來,道:「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師伯跟陳太妃還是有著一段動人心魄地故事呢。若不是當時攝政王勢大,隻怕那假死藥當年就是陳太妃用了呢。」


    林秋禾想起那次無意中聽到的閑話,再看看林森,不由的感慨這張網林森鋪的足夠的大。她驚愕的眼神沒有瞞過林森的眼睛,他自得的笑了下,道:「奴才之前說過了,在宮中待的時日久了,自然是會知道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林公公就該知道,那藥不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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